說說話話,他們來到大明寺。遠遠地,山石上五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天下第五泉」,吸引了他們的視線。走到近前,山洞裏湧出清冽的泉水,他們正發愁沒法品嘗時,茶社的女子走過來,遞給小徐一個茶杯:你們先品嘗一口泉水,五泉泉水泡蜀崗茶味道更好哩。
小徐接了一杯泉水,隨手遞給德仁,不等德仁伸手接杯,小徐收回茶杯,喝了一口,說聲「好甜的泉水」,然後再把水杯遞給德仁。德仁尷尬地笑笑,接過水杯,不好意思倒掉泉水,只好喝了一口。小徐笑眯眯的:甜不甜?德仁紅了臉:甜麼,你喝過的泉水哪能不甜?小徐也紅了臉:老張,不許開玩笑,不許說帶有調笑性的話。
他們在茶社坐了,自有身着絲綢衣褲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子,在他們面前各擺上一副茶具,伸出纖纖細手,分別取開碗蓋,放上茶葉,注入開水,蓋上碗蓋,笑容可掬地說聲「請用茶」,然後很有禮貌地退下。面對着嬌俏美女的這一連串動作,德仁雖然沒有直視,已經緊張得額頭沁出一粒粒汗珠:哎呀,真是消受不起這樣的招待。
小徐奇怪了:老張,你怎麼這樣緊張?連頭都不敢抬,還憋得滿面通紅。
德仁支支吾吾地:咳,男人都是這樣,經不起年輕女子的熱情招待。你是女人,大概體會不到這種心情。
小徐似有所悟:原來如此,不過我想主要原因還是這個女子長得太漂亮了,你看上一眼心裏都得咯噔幾下呢。
德仁不置可否,於是他們開始品茶。德仁捏起碗蓋,低頭呷了一口茶水,只覺得清香沁入肺腑,說聲「好茶」。小徐右手拇指和中指拈起碗蓋,形成一個好看的蘭花指,用碗蓋輕輕地把漂浮在茶碗裏的茶葉撥到一邊,左手捏住碗柄把茶碗送到嘴邊,呷了一小口,慢慢地品嘗。看見小徐這樣文雅的品茶動作,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生硬,便學着小徐的樣子慢慢地品茶。小徐看見德仁的動作,卻噗嗤一聲笑了,德仁被笑得莫名其妙,蹬着眼睛瞅着小徐,似乎在詢問原因,小徐抑住笑聲說:可能是我的茶碗裏放的茶葉多了,有的茶葉漂在水面上,我用碗蓋撥一撥,免得把茶葉喝進嘴裏。可是,我看你的茶碗裏茶葉全都沉底了,你用碗蓋撥什麼呢?
德仁語塞,支支吾吾地:是嗎?不是的,我的茶碗裏,本來是漂着……一片茶葉的,經過撥動才沉底的……
小徐不願意讓德仁太難堪,便不再說下去……他們便直奔瘦西湖。站在長虹橋上,望着瘦西湖裏堆煙的垂柳,蜿蜒的湖泊,蕩漾的小船,德仁說:常言道,看景不如聽景,可是瘦西湖給我的感覺卻是,不看不知道,一看走不掉。古人說,「揚州好, 第一是虹橋。楊柳綠齊三尺雨, 櫻桃紅破一聲簫, 處處駐蘭橈。」大概就是我們現在的感覺。
他們從南大門進入瘦西湖,因為晚上有夜遊活動,門票的價格比平時翻了幾倍。步上長堤,右邊是悠悠湖水,左邊是青青楊柳,小徐輕盈地踩着碎步:古人修築園林真是費盡心計,瘦西湖沒有寬闊的水面,便以蜿蜒細長來取勝,漫步長堤,似乎也增大了園林的面積。
說說話話,來到五亭橋,他們走在橋上轉悠,趴在兩側觀看,讚不絕口。德仁說:每一處園林都要有自己的特點,才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瘦西湖小一點,可這橋真是精妙絕倫。單看橋的基礎,把人看得眼花繚亂,也不知道橋下的結構了。
一位老者熱心地告訴他:這些情況我清楚,12 塊大青石砌成草字頭橋基,大小 15 個券洞支撐起 50 多米長的橋樑。在雄渾的基礎上,增加了幾分靈氣。五座秀麗的風亭,像是盛開的蓮花,所以這橋又稱作蓮花橋。
謝過老者,小徐和德仁在五座亭子裏往來穿梭,興奮不已。一眼瞥見後面一座秀麗的白塔高高聳立,小徐說:這是把北京北海公園的白塔搬到揚州來了?還是仿照北海公園的白塔建造的?
不等德仁答話,那位老者走了過來,笑了笑:同志,把北京的白塔搬到揚州來是不可能的,自然是仿照北海公園白塔另建的一座了。不過,這座白塔比北京的白塔低一些,瘦一些,顯得更秀麗一些,這也正符合江南建築的特色。
謝過老者,他們坐上一艘龍舫向 24 橋進發,精美的亭台樓閣,點綴在依依翠柳和湖光山色之間,每一處都是精美的畫面。暮色下來了,月亮還沒出來,遊船上的電燈亮了,兩個打扮秀美的姑娘站在船頭,聲音甜美地唱起了《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芬芳美麗滿枝椏,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讓我來把你摘下,
送給情郎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隨着歌聲落下餘韻,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小徐悄悄地對德仁說:古時候的人不大講精神文明,供大家欣賞的茉莉花,怎麼能夠隨便摘下來送給情郎呢?
德仁說:你說話有點武斷,硬要給人家扣大帽子。
小徐說:老張,你怎麼這樣講話呢?
德仁說:我這麼說,有兩個原因。一是唱歌的人雖然說要摘下茉莉花送給情郎,實際上她未必摘下茉莉花。二是這叢茉莉花可能是種在她家院子的,人家就是摘上一朵也沒關係。
小徐正要辯駁,一個女子托着茶盤走到面前,輕啟朱唇:請小姐賞賜。
小徐怔了一下,隨即取了一張錢放在茶盤裏,女子說聲謝謝,來到德仁面前,德仁已經準備好錢,不等她張口,便把錢放在茶盤裏……就這樣,小費雖然由自己隨意給,但是太少了也拿不出手,等到了二十四橋的時候,已經花費不少。不管怎樣,二十四橋的風光還是讓他們大開眼界:玉帶似的單洞拱橋燈火通明,二十四個打扮妖嬈的美女一字兒排開,每人手裏拿着一支洞簫,唧唧嗚嗚地吹奏起來,別有一種特殊的風味,展現了「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情景。小徐對德仁輕輕地耳語:離得這麼遠,這 24 個女子究竟美不美,誰能知道?
德仁說:我說小徐,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 24 個女子在橋上吹簫,表現的是杜牧詩歌的意境,並不在乎女子長得漂亮不漂亮。何況普通女子只要化妝打扮一下,都是漂亮女子。
小徐說:對,你說得有道理,可惜的是,今天晚上沒有月亮,要是天上再有一輪圓月,那就更有詩情畫意了。
德仁輕輕地笑了,拉着小徐轉過身子,向東天望去,原來一輪圓月已經升起好高,把淡淡的清輝撒向世界,撒向公園,給瘦西湖的樹木、湖水、亭台樓閣蒙上一層銀白色的輕紗。小徐甜甜地笑了:妙,真奇妙,原來月亮升起來是不出聲的。二十四橋在西邊,我們一直面朝西觀看着,差一點把月亮給忘了。
這一夜,他們盡情地玩着,回到旅館已經半夜了。躺倒就睡,這一覺竟睡到日上三竿,他們誰也捨不得叫誰……小徐醒來了,哈哈大笑:老張,你看我們兩個懶蟲,出門旅遊來了,還是睡覺來了?
德仁也是笑呵呵的:既要旅遊,還要睡覺,睡懶覺也是為了給旅遊長精神。今天咱們要打過長江去,來個鎮江三山游。
他們乘車來到瓜洲,司機去辦理汽渡的手續。小徐和德仁輕輕地朗誦着王安石的《泊船瓜洲》 :
京口瓜洲一水間,
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
明月何時照我還?
小徐說:據說,王安石初稿寫的是「春風又到江南岸」,覺得這個「到」字不生動,先後改成「過」、「入」、「滿」等字,最後改成「綠」字,才滿意了。那麼,老張,你覺得這個綠字好在哪裏?
德仁說:到、過、入、滿表現的只是春風的一個動作,但是比較抽象,春風看不見,摸不着,人們還是不容易體會春風的具體形象。綠字就不同了,凡是春風吹到地方,便是一片翠綠,那該是多麼生動形象!綠字這個形容詞在這裏動詞化了。
說話之間,司機開動汽車,帶着乘客一齊上了輪渡。輪渡上了幾輛汽車、板車、自行車及乘客,嗚嗚地吼叫幾聲,便離開碼頭,向長江對岸駛去……德仁、小徐透過車窗向江心望去,萬里長江滾滾東來的浪濤,衝擊着輪渡,翻起朵朵浪花。輪渡奮力前行,把江水劈成兩半,被激怒了的浪濤沿着輪渡兩側拼命地衝撞過來,偏偏又遇到東來受阻的波浪,於是浪濤衝擊着浪濤,波浪席捲着波浪,激起了濤聲陣陣,浪花朵朵……小徐看得高興:老張,你看這麼多的浪花,你能分清哪一朵是東來的?哪一朵是北往的?
德仁指着浪花:你看清楚,這一朵浪花是東來的,那一朵浪花是北往的。
小徐甜甜地笑着:嘻嘻,瞎說……
第十一章 夜遊瘦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