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瀋陽忙於應對范永斗逃離後爆發的金融危機時,北京也正醞釀着一場政治風暴。一筆閣 www.yibige.com錢謙益率領的內閣,試圖寄希望於海外物資的輸入和大明災民的忍耐力,以度過崇禎十二年以河南為中心的北方大旱。
不過到了4月底,現實便已經證明內閣還是過高的估計了,海外物資輸入的速度和大明災民的忍耐力。河南信陽、山東曹縣兩地先後爆發了農民暴動,
信陽是當地官府對於逃荒的災民處置不當,初期不肯聽從朝廷命令設置光卡阻止流民在縣城附近集結,到了流民在縣城附近大批集結之後,又害怕發生民變試圖強行驅趕這些流民離開,最終激怒了災民攻打城池。
而山東曹縣這邊,則完全是一起有預謀的叛亂。天啟年間被撲滅的白蓮教餘孽,趁着大荒之年重新返回山東組織起了一場反叛。
河南信陽正位於正在修建的京漢鐵路的附近,也是兩湖糧食運入河南的要道,因此信陽這邊的農民暴動很快就被湖北和河南兩地的官軍給撲滅了,只有少部分殘兵敗將逃入到了大別山中。
至於山東曹縣這邊的白蓮教信徒,雖然比信陽的農民軍多延續了一個多月,但是很快就被地方民團配合山東官軍正面擊敗,從而開始四處流竄。
到了這個時候,錢謙益和內閣閣臣們終於下定了決心,對南方產糧地區實施餘糧徵集制度,並封鎖河南、山東西部的交通幹道,以確保災民不會四處流竄,最終集結起地方上難以控制的流民大軍,威脅到地方穩定和漕運的安全。
隨着六月一日京漢鐵路除黃河部分的全線建成,六月二十三日津浦鐵路的全線貫通,長江和黃河流域除了大運河外,終於又多了兩條南北運輸幹道,這極大的緩解了南糧北運的壓力。於此同時,河南境內的各鐵路幹線,也確保了官軍能夠以較少的數量控制住較大的地域,將災民分隔並局限在了自己的家鄉附近。
朝廷對災區實施的限制人員流動措施,從本質來說並不是一個拯救災民的辦法。如果懷着惡意去揣摩這個政策的目的,這其實就是迫使災民在家中自救,而不使他們變成破壞力極強的流民,從而使得災區範圍進一步擴大。
畢竟像這樣廣闊的災區,所聚集起來的流民幾乎和蝗蟲沒什麼區別,他們所經過的地方同樣也是寸草不生的。這樣的遷移將會延續到,流民能夠獲得充足的食物或是他們在這之前餓死大多數人為止。而被他們所騷擾的地方百姓,多半也會成為流民的一部分。
不管是是限制災區百姓流動,還是對南方士紳實施的餘糧徵集制,對於某些文人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亂政。因此,朝廷頒發的佈告才公開不久,這邊彈劾內閣及反對餘糧徵集制的奏章已經如雪片一般的飛入到了宮內。
朱由檢自然不會理會這些江南縉紳的反抗,這些江南縉紳也許看起來盤根錯節勢力龐大,但是對於他來說,一個依附於大明體制才能存在的階層,是無法用體制之內的力量來對付自己的,除非這些江南縉紳豁出去了,公開打出割據或是造反的旗幟,那麼也許還有一絲成功的可能。
不過在朱由檢的記憶中,江南縉紳的軟弱也是出了名的,否則滿清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消滅了南明。明末能夠稍稍振奮人心的江南之戰,大約也就是江陰保衛戰了。其他城市不是輕易被破屠城,便是開門投降,就連南京這樣的堅城都是主動開門迎接清軍進城的。
所以,朱由檢就感覺奇了怪了,滿大人拿着刀把江南士紳搶劫了個遍,江南士紳不僅沒有半點怨言,還拼命給滿大人歌功頌德。何以他令這些江南士紳拿出點糧食來,就特麼成千古罪人了,感情老子的近衛軍拿的是燒火棍不成?
然而,總是有這麼一些文人,他們連自己的位置都擺不清楚,就迫不及待跳出來,想要代表老天來批評皇帝,好似這老天爺不姓朱,倒是姓孔似的。
七月二十五日一早,京城的一些低階官員加上各地居京的士子計49人,在金聖歎、吳偉業的帶領下,於左順門向皇帝上,曰:「今日阽危至極,皇上當下哀痛之詔,憫人罪己,思咎懼災…」
由吳偉業執筆,金聖歎等人潤色的這封上,其中心內容只有一個,便是今日國家多災多難,不在於士紳能夠交出多少糧食,而是上天向崇禎發出了警告,要求皇帝回到正道上來。不要繼續破壞倫理綱常,寵幸奸邪,使得陰陽不調,四時不順。
總而言之,在這篇華麗的詞藻之下,吳偉業等人要求崇禎學習漢武帝下罪己詔,停罷諸項有違人倫常理的改革政策,修身養心向上天禱告,災禍自然就會過去了。
當金聖歎、吳偉業等人在左順門上的消息傳到文華殿後,錢謙益頓時被驚嚇到了。外人皆傳金聖歎乃其外甥,而錢謙益對此傳聞也從不澄清,不過錢謙益及門下弟子和金聖歎的親密關係,卻是人所共見。因此當錢謙益就任內閣首輔之後,金聖歎也終於被人推薦,進入了燕京大學擔任了一名講師。
但其實錢謙益自己心裏知道,他和金聖歎之間並不是什么舅甥關係,他不過是愛惜金聖歎的才華,方才聽任傳聞四下傳播而已。他和金聖歎的相識,起自一場降乩。
金聖歎篤信神佛,喜讀佛經和結交僧人,二十歲起開始在吳縣扶乩,曾經給江南許多士大夫扶乩過,因為其往往能夠說中事主的心思,因此極受葉紹袁等人的崇信。錢謙益就是在扶乩之中被金聖歎說的迷迷糊糊的,認為自己是東晉高僧東林慧遠轉世。
而吳偉業在南京科考案之後疏遠了復社成員,但是因其文采斐然,因此很快就被錢謙益接引到了新東林黨內。這樣兩個和錢謙益關係匪淺的人員向皇帝上,就算是錢謙益自己都覺得這場上和自己脫不了關係,更不必提旁人了。
但是讓錢謙益大感冤枉的是,他確實沒有暗示兩人組織京城士人向皇帝上過,甚至於他都不清楚這件事。因此在聽到消息之後,他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務,匆匆跑來西苑精舍求見皇帝,想要為自己分辨一二。
當錢謙益趕到西苑精舍時,卻被告知皇帝此刻正在太液池邊的陶然亭,並不在精舍之內。陶然亭距離精舍不遠,是一座新建水邊亭台,夏日在此消暑卻是極好的去處。
聽到皇帝還有心情在陶然亭消暑,錢謙益緊張的心情不由輕鬆了許多,他隨即令精舍的太監領着自己去了陶然亭。
正在嘗食物的朱由檢,看到花園小徑中出現的錢謙益後,便招呼對方坐到了自己的對面,將面前的三個盤子推到了錢謙益的面前說道:「這是朕令御膳房研究的一種肉制,先生也嘗一嘗,給點意見。」
看着盤中色澤粉紅,卻呈現圓形薄片的食物,錢謙益一時認不出這是什麼肉,不過他還是接過皇帝遞過的刀叉,在三個盤子內各取用了一部分。
錢謙益隨即放下刀叉,接過皇帝遞過來的水杯喝了口水,方才說道:「恩,吃起來像是肉,但又極為嫩滑,不過味道還是偏咸了些…這些是什麼肉。」
朱由檢想了想說道:「你可以叫它斯帕姆,也可以叫它為午餐肉。它是肉、火腿、馬鈴薯澱粉、糖、鹽,加上各種香料攪碎然後壓制而成的。當然我們主要是使用豬肉,還有一些其他肉類。」
聽完了崇禎描述的午餐肉加工過程,和得知自己剛剛吃的那幾份午餐肉,儲存時間最長的超過了三個月,錢謙益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是精彩,他忍不住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大口水,把喉嚨里發癢的感覺給咽了回去。
「為什麼要給它起一個外國名字?直接叫午餐肉不是很好嗎?」錢謙益緩和了情緒之後問道。
朱由檢一邊示意呂琦將午餐肉的盤子撤下,一邊對着錢謙益說道:「你看,如果我們叫它午餐肉,一定會有人問,這到底是什麼肉做的。我們如果在前面加一個斯帕姆,大家就會覺得,這也許是一種叫做斯帕姆的動物的肉,那麼大家就不怎麼反感它了。
另外,取一個外國名字,也能夠撇清這種午餐肉和御膳房的關係,讓人們以為這是外國人發明的肉類罐頭。如果士兵吃得憤怒了,至少不會咒罵朕和御膳房。」
錢謙益有些嫌棄的看了被呂琦拿走的盤子,不由開口說道:「既然陛下認為士兵會厭惡這種罐頭,為什麼不提供給他們鮮肉或是鹹肉,我認為就算是鹹肉的口感也比這個什麼午餐肉味道好的多了。」
朱由檢聳了聳肩說道:「之前憑藉着東北出產的大量大豆,我們榨完油後的豆粕還可以用來餵豬,所以軍隊的肉食還能供應的上。
但是今年這種天氣,滿清那邊還能出售多少大豆給我們,就有待考量了。在南方的糧食基地沒有正常運轉之前,給予軍隊供應的肉食就很難正常了。
軍隊的訓練如果沒有肉副食的供應,那就是對士兵的虐待。雖然斯帕姆的味道不怎麼樣,但是它起碼可以代替肉類,維持士兵的基本需求。另外斯帕姆的價格只有鮮肉的三分之一左右,如果我們能夠用鯨肉和鯨脂取代豬肉和豬油,價格還能更便宜…」
聽到了斯帕姆的價格之後,錢謙益頓時就不再嫌棄這種廉價的肉類罐頭了。當了五、六年的大明首輔之後,任何能夠降低支出的措施,在他看來都是利國利民的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