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忌恨
魏家的孩子,沒有冷血無情的,便是魏子衍那樣不成器,叫章氏教的自私自利些,也從來都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樣的事,便是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倘或是今日求到了他們魏家門上來,他們也沒有就拒之門外,見死不救的,更何況這是自己家裏人呢?
魏子期把魏鸞的這番話,在心頭上過了幾過:「你不怕爹罵你嗎?」
魏鸞搖頭:「爹為什麼要罵我呢?」她撇了撇嘴,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大哥現下罵了我嗎?」
魏子期一攏眉心:「我不罵你,那是」
他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他知道,這是有道理的。
孫家再怎麼樣,也不能叫陳家人這樣平白欺負了。
生意場上的事兒,何必要使這樣下作的手段,現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兒子的一條命搭進去了,就想咬死了孫昶不鬆口,恨不能把孫家連皮帶肉的咬下一口來。
念及此,魏子期忽而打了個冷顫。
魏鳶是最先瞧見的,困惑的揚聲:「大哥怎麼了?」
「如果陳家要報仇」他抬了眼皮掃過兩個妹妹,「陳家想咬死的,到底是表哥,還是孫家呢?」
咬死一個孫昶有什麼意思呢?可如果陳家想針對的是孫家
「去年在茶葉生意上,外祖父家賺了很多銀子嗎?」魏鸞的唇角是微抿着的,目不轉睛的盯着魏子期瞧,想了好半天,臨了了,問出這麼一句來。
如果說要這樣下作的手段來坑孫家,這個仇,就不是一天兩天的。
按照魏鸞想來,陳家這回能這樣去哄抬茶葉的價,這裏頭的利便大了去的,雖然舅母也提了那麼兩嘴,但到底說的也不詳盡,況且先前她還扯過謊。
不過大哥既然提了這樣的話,那只怕,陳家是想借着這次的事情,叫孫家栽個大跟頭,去歲銀子是沒少賺,今年一應全要貼補到孫昶身上去。
這一家人心未免也太黑了!
而魏鳶比她知道的要多,至少昔年在京中,陳家和魏家的衝突,她比魏鸞更為清楚。
是以魏子期這話一出口,她心下咯噔一聲:「大哥,人家總不會,就是盼着舅舅和舅母求到咱們這兒來的吧?」
魏子期原本是沒想到這一層的,畢竟兩家人有兩年不來往,陳家不會不知道,拿不準的事兒,沒必要這樣子下狠手,估摸着還是為着孫家分了那一杯羹,招惹上了他們家而已。
只是生意上的事,你來我往,明着誰也不好太不給誰面子,今年孫家去收茶,他們不鬆口,那是憑自己的本事壓着,這倒沒什麼,暗地裏使手段,那就更沒什麼了。
現如今怕的,無非是湖州知府收了銀子,到頭不正經辦事,眼下是壓着人命案子不提呢,可將來呢?
魏子期一直覺得奇怪,那分明是姻親,難道就為了些銀子,就不管不問了?還是說,陳家就出不起這些銀子了?
「鸞兒,我現在就陪你去見爹,這個事兒,就怕人家要給外祖父使絆子,這手段未免太下作,心腸也太歹毒了,竟是想叫咱們人財兩空的。」魏子期騰地站起身來,右腳在地磚上輕踏了一回,「叫不叫去,還是爹來拿主意,咱們誰也不要擅自做主,可這話,總要與爹說。」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掃過魏鸞緊繃的麵皮:「爹先前生了好大的一場氣,這會子也不知道氣消了沒有,恐怕也想不到這許多,不過到了爹面前,你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魏鸞剛要起身呢,聽了這話,登時動作頓了頓,咦了聲,順勢就抬頭望了上去:「我在爹面前,從來有什麼說什麼的。」
魏子期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只是覺得,先前他聽來鸞兒還那樣為舅舅舅母着想,都更覺得怒火衝天,那爹豈不是更厲害了嗎?
但這話又沒法告訴她,是以撓了撓後腦勺,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我怎麼說你便怎麼聽吧,從前的事都沒這次要緊,爹心煩的厲害,你不要在他面前聒噪,更招惹他心中不快,知道了沒有?」
魏鸞大抵是不服氣的,更隱約猜得到,這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瞞着她,可是她剛要開口,魏鳶那裏又攔着勸了幾句,橫豎是叫她聽了大哥的話便是,於是她索性閉上嘴,做了一副乖巧姿態,點頭應了聲,這便算是答應了下來。
魏子期一顆心跌回肚子裏,旁的倒果真沒有再多交代她,只領了姐妹兩個一道出門,往魏業的書房而去了。
他們要去找魏業說孫昶的事情,魏鳶起先是不想跟去的,雖然在書房的時候,兄妹兩個說了那麼一車的話,她多少也明白過來,這個案子只怕真的另有隱情,可她仍舊覺得,殺人便要償命,哪怕是陳家先使了下作手段,意圖坑害孫家,可孫昶殺了人,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是陳家咎由自取,可陳昱卿這一條命,就這樣算了嗎?
但魏子期再三的要拉上她一起,倒沒有說要勸她一定聽了他們的,只是說這本就是一家人的事兒,唯獨她一個不在跟前聽着,也不像話。
其實要魏鳶說,這又有什麼不像話的?她根本也不想摻和這樣亂七八糟的事來着,但這話沒說出口,一回頭看見魏鸞那張臉,就全都又咽回了肚子裏去,再不多提別的,只跟在魏子期身後,一道去了魏業書房中不提。
魏業的書房就安置在上房院東側的跨院,說是跨院,卻也並不算小,反倒十分的敞亮,加上再東北側的跨院又與之想通,原先是一牆之隔,後來魏業叫人打通了,便只當後頭延出個抱夏來,若不是給魏業做了書房,便是挪了她們姊妹誰住進來,這處院子再歸置起來,都是不輸給魏鸞的清樂院的。
兄妹幾個過了月洞門,遠遠地就瞧見一直跟在魏業身邊兒的魏澤立在書房外的廊下,人抄着手,靠在大圓柱子上,看起來愁眉不展的樣子,等走近一些,在垂帶踏跺下站定了,方能聽見他幾聲低嘆。
魏子期便感到不好:「魏澤。」
他一叫出聲,卻是刻意的壓低了聲音,怕驚動了裏頭的魏業。
魏澤猛地回了神,打了個激靈,側目看下去,看見了他們兄妹,忙疾步下來,端了禮,才開口問了兩句:「大爺和兩位姑娘怎麼來了?」
「我爹在裏頭吧?」魏子期視線也沒落在他身上,繞過了他徑直看向後頭緊閉的書房大門,「我看你臉上是愁雲慘澹,方才又聽見你低聲嘆息,這樣子唉聲嘆氣的,是爹罵了你?」
魏澤連連搖頭,一味的說並不是:「只是老爺打從前頭見過了舅老爺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誰也不叫進,誰也不肯見,剛才夫人打發沅壽來問,看要不要她再請了舅太太到府上來,這好歹是禮數,可老爺發了好大的脾氣,話說的也不好聽,沅壽在門外聽着呢,那臉色叫一個難看,就這麼把人打發走了。」
「門都沒開嗎?」魏鸞不由多問了兩句,「爹知道是沅壽來問的嗎?」
「怎麼不知道呢。」魏澤越說就越是愁眉苦臉,耷拉個臉,「所以奴才才放心不下,這生了這麼大的氣,不是要把自個兒身子給氣壞的嗎?還有夫人那裏沅壽回去,還不定要怎麼跟夫人說呢。」
他是做奴才的,卻也是跟着魏業服侍了很久的奴才,他所有的擔心,都只有魏業。
家宅不寧其實與他無關,只是近來發生的事情多了些,魏業和章氏之間,顯然生分了許多,這些日子,魏業在上房院過夜的次數都越來越少,胡氏哪怕是有孕在身,都能留得住魏業。
魏澤看在眼裏,怎麼不憂心呢?
魏子期和魏鸞對視一眼,顯然不願再多提這話茬。
於是魏子期一抬手,在魏澤肩膀上壓了一把:「這沒什麼,母親知道爹眼下煩憂,也不會和爹慪氣。你去告訴爹一聲,我們來了,有些和舅舅有關的話,想當面回了他。」
魏澤一愣,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的魏鳶姊妹,大概是想要開口勸兩句,可到底沒說出口來。
主子們的事,他何必多這個嘴。
再說不見上房院的人,也未必連孩子們都不見了。
故而他的應了一聲,腳尖兒轉了個方向,幾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階,往房門外站定後,輕叩了三兩下。
魏業老成的嗓音從屋中飄然傳來,帶着七分的沉悶和不悅:「又是誰!」
魏澤一哆嗦:「老爺,大爺和姑娘們來了,大爺說有幾句話,和舅老爺有關的,想當面兒回您。」
屋裏又沒了動靜,魏澤幾乎豎起耳朵來聽了半天,卻什麼也沒聽見,便更加的提心弔膽,就怕說起孫承禮,更招出魏業的不痛快來。
但很快的他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稍稍鬆了口氣,往旁邊兒多退了兩小步,弓着身子,一言不發的等着。
果不其然,房門很快被魏業打開來,他臉色卻是陰沉不善,眯着眼往院子裏掃過去,瞧見了自己的兒子們站在那裏:「我吩咐你的事,辦好了?怎麼又帶着你妹妹們到我的書房來?」
魏子期知道他心情不好,話說的雖然重一些,可未必是真的要責怪什麼。
他正待要開口回兩句,魏鸞已經提着裙擺邁着稀碎的步子上了台階。
她人往魏業身旁一杵,小手順勢就攀上了他的胳膊,挽着又搖了兩下:「難道爹的書房,還不許我來了嗎?」
魏業是寵溺她的,但眼下實在笑不出來,拍了拍她的手背:「身子都養好了嗎?」
她說是:「爹這會子想起我的身子了嗎?不是您叫大哥去探探我的口風,就怕我稀里糊塗的應承了舅母什麼事兒,回頭惹禍上身,給家裏頭招惹麻煩嗎?」
魏業面色稍變了變,拉着她往屋裏帶兩步,等背過身來的時候,才冷不丁的同魏子期兄妹倆丟了句進來吧。
魏子期是不以為意的,橫豎這樣的場面見的也多,大多時候爹如果發了脾氣,壓不住火氣,那家裏上上下下,就只有鸞兒一個人有法子,能叫爹平息怒火。
然而魏鳶顯然不這樣想。
她手裏捏了條帕子,上好的湖絲,又有巧手的繡娘繡了芙蓉花,煞是好看。
這會子那帕子叫她攥在手心兒里,幾乎要揉碎一樣。
她看着魏鸞臉上的笑,看着魏業那樣的親密,只覺得肝腸寸斷。
原來每個人都是這樣這個家裏,每一個人,眼裏都只有魏鸞而已。
魏子期邁出去好幾步,察覺到身邊並沒有人跟上來,一回頭,魏鳶果然紅着眼站在原地沒動。
他吃了一驚,顯然是被魏鳶臉上的表情,和她眼中閃過的陰鷙嚇到:「鳶兒?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
魏鳶翻了眼皮回神時,雙眼仍是猩紅一片,只是那樣的陰鷙駭人卻早就不見了蹤影:「我沒事,快進去吧,別叫爹等着。」
她一面說着,就邁開步子跟上了魏子期的腳步,發覺他不動,就勉強撐着笑意又催了兩聲,直到魏子期雖仍心存狐疑,卻還是邁開步子進屋,她才跟在魏子期的身後,慢吞吞的進了魏業的書房。
這個書房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可以說是陌生的。
大哥時常來,魏鸞也時常來大哥是為了正經事,魏鸞卻是胡鬧。
一個姑娘家,隨隨便便出入爹的書房,爹卻從來都不責罵。
而她呢?
她進到爹的書房中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魏鸞早坐在了一旁,視線落在兩個人身上,自然也瞧見了魏鳶那詭異的面色和表情,尤其是當姐妹二人四目相對時,魏鳶眼底的忌恨,真是藏也藏不住。
她呼吸猛然頓住,瞳孔放大,這樣濃烈的忌恨,比之方才在大哥書房時,來的更為強烈。
魏鸞一時擰眉,竟生出些許後怕的感覺,甚至覺得後背一陣寒涼,緊接着,鬢邊便已然盜出冷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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