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下雪了。
沈安頂着一頭雪出現在了榆林巷裏。
「快跑!」
一群孩子在玩鬧,見到沈安後,有人喊道:「待詔回來了。」
孩子們頓時就停止了奔跑,仰頭看着他,眼中有些盼望的神色。
沈安大方,以往經常請街坊吃酒,孩子們更是得了許多好處。
此次他出門辦事去了那麼久,孩子們一時不見他,竟然有些想念。
沈安下馬,回身吩咐道;「那邊的羊肉乾拿出來些。」
「是。」
聞小種解開一個包袱,拿出了大塊大塊的羊肉乾,然後叫了孩子們過來,一人掰一塊。
「多謝待詔!」
「吃吧吃吧。」
沈安笑眯眯的,有家長出來見了就拱手道:「卻是偏了待詔的東西。」
沈家在這裏住着,榆林巷經常就會有些貴人往來,這是第一重好處;第二就是沈安很大方,經常給些好處,以至於鄰居賣房都捨不得,臨別時會說什麼『這裏和沈待詔是鄰居,本該多收你些錢才是』這類遺憾的話。
——某和沈安是鄰居!
這話是榆林巷百姓出去時經常說的,並深感自豪。
「孩子們很可愛。」沈安有些懷念家中的妻子和妹妹,就趕緊往裏走。
「果果……你哥哥回來啦!」
有孩子覺得這樣更威風些,就提早報了信。
沈家大門打開,莊老實迎了出來。
「郎君辛苦。」
進了大門,果果一溜煙就跑來了,見到哥哥就歡喜的道:「哥哥回來了。」
「是啊!你可乖嗎?」
沈安摸摸妹妹的頭頂,抬頭看向後面。
楊卓雪緩步走來,身邊是不時偏頭看她一眼的花花。沈安看到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趕緊吩咐道:「慢些走。」
他覺得那孩子此刻定然非常嬌嫩,一點顛簸都會讓他(她)疼痛。
楊卓雪緩緩過來,福身道:「官人辛苦。」
沈安趕緊扶住她,說道:「不算辛苦,只是趕路罷了。」
果果過來扶着楊卓雪的另一邊,「要積雪了呢,嫂子下午就不能出來了。」
楊卓雪笑道:「好,不過等積雪了再說。」
姑嫂二人在沈安走後就住在一起,感情深厚。
沈安洗了澡,出來時酒菜已經擺好了。
「哥哥,這是昨晚做的扣肉,二梅說你該到家了,就做了放着,沒想到今日就能吃了。」
果果最喜歡扣肉的肥美,此刻迫不及待的想吃了。
沈安坐下,笑道:「開動吧。」
他給楊卓雪夾了一筷蔬菜,說道:「你現在不能偏食,否則那孩子長得不好。」
「還有這個說法嗎?」
此時的醫學發展很緩慢,後世的觀點顯得格外的新奇。
「對。」沈安說道:「菜蔬里有許多人體必需的東西,每日多吃些,對身體好。」
楊卓雪對自己官人的話深信不疑,「官人竟然還懂這個?」
「多少懂一些。」
沈安覺得自己隨口說出來的東西都是這個時代不知道的知識點,頓時就有些莫名的抑鬱。
這是要成神的節奏嗎?
楊卓雪笑道:「官人的本事多的讓妾身有些吃驚呢。只是這菜蔬是溫養出來的,價錢貴,二梅是做出來給果果吃的……」
沈安以前要求妹妹每天都要吃蔬菜,為此到了冬季也花大價錢去採買,家中這才養成了這個習慣。
此次出去時間不短,一路沒什麼好吃的,所以沈安連吃了三大碗米飯,這才心滿意足的停住了。
「哥哥,淺予給了好些東西,我該還禮。」
沈安不在家,宮中也不時會送些東西來。可沈家卻不好還禮。
楊卓雪畢竟和宮中不熟悉,把握不住還禮的分寸,所以就等沈安回來再做決斷。
「以後你做主就是了。」
沈安很是隨意的吩咐道。
「這個……」楊卓雪有些緊張,「官人,那是宮中的貴人呢?」
對皇族的敬畏幾乎被鐫刻進了骨髓里,所以楊卓雪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沈安並不準備讓自家老婆變成個標準的貴婦,所以他說道:「什麼貴人?皇子經常來咱們家,還叫你嫂子。以前的時候,果果也時常去宮外的郡王府,和那些公主玩的極好,所以你別在意這些,就和普通人家禮尚往來一個模子就是了。」
他來自於後世,在他的眼中皇族也就是這麼一回事,敬畏是萬萬沒有的,有的只是合作罷了。
可楊卓雪卻覺得很是震驚。
「別擔心這個。」
沈安起身道:「你只管照做,慢慢的就會知道,皇族也是普通人,並無什麼奇異之處。」
楊卓雪覺得自家夫君的觀點真是與眾不同,但卻讓她倍感安心。
別人家都把皇族當做寶,我家把皇族當做草。
這樣的人家還有誰?
她幸福滿滿,沈安卻瞌睡滿滿,一覺睡到天黑才起來。
「安北兄,出門喝酒了。」
王雱來了。他上次惹惱了王安石,在沈家住了一陣子才回去。今天老王回家說起了市舶司的歲入很高,言語間很是欣慰,王雱就趁機溜了。
「那個……安北呢?」
蘇軾也來了,只有折克行沒辦法,軍中的規矩大,不能隨時出來。
「哥哥我也要去。」
沈安沒回來,果果也沒法出去玩耍。
王雱目光游離的道:「明日吧,明日某帶你去玩耍。」
「對對對,明日帶你去。」
蘇軾道貌岸然的說道,同時衝着過來的沈安挑挑眉。
這兩個坑貨!
沈安一本正經的道:「哥哥出去有事,明日啊!明日帶你和你嫂子出去轉悠。」
果果噘嘴不樂,沈安輕笑道:「天黑了,外面有拐子,孩子可不好出門。」
「好吧。」果果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可在哥哥的眼中卻還是個孩子,這讓她很不服氣。
她去後院找到了嫂子,沮喪的道:「嫂子,我是大人了。」
楊卓雪正在做小衣裳。從懷孕開始,她覺得許多東西一夜之間就從自己的身上暫時消失了,心中全是腹中的那個孩子。
她的手藝有些生疏,這得怪沈安。從嫁過來之後,沈安就經常讓她別做什麼衣裳,只管去買就是。幾次三番下來,她的手藝越發的不好了。
「這衣裳還行吧?」
她有些心虛的拿起一件嬰兒的衣裳對比了一下,然後覺得還行。
「嫂子……」果果很不滿的嚷道:「你說我是不是大人了?」
「是是是。」楊卓雪覺得小姑子就是個孩子,然後她就想起了肚子裏的孩子。
「果果,你說這個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果果被這個問題吸引住了,「男的好,會幫打架……」
……
汴梁是當世第一繁華的城市,哪怕是冬季,夜間依舊是繁花似錦,一片燈火通明。
「你是故意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王雱低聲和沈安說道:「宮門關閉,你就可以先回家,明日再進宮……」
「沒有的事,想某忠肝義膽,這一路快馬疾馳,恨不能插翅飛到汴梁……」沈安唏噓道:「可緊趕慢趕,最終還是晚了一步,宮門關了……」
「你傷心的樣子真假。」蘇軾毫不猶豫的批評了沈安的演技,然後嘴角微微下撇,雙目無神的看着前方,「看到沒?要這樣!」
三人一路到了一家酒樓里,掌柜熱情的迎了過來,「見過王郎君,見過……哦……」,他滿臉歡喜的道:「竟然是待詔……小店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吶!今晚不收錢,那個……待詔請。」
竟然不收錢?
沈安當然不會佔這種便宜,不過心情卻非常好。
等到了樓上,推開房門,沈安就看到一個男子背身坐着,氣度儼然。
「你來了?」
這聲音……
沈安發誓這聲音有些熟悉,不過卻忘記了。
等轉到側面時,這人才抬頭,微笑道:「某臉上的淤青總算是好了,否則也沒法出來玩耍。」
「國舅?」
曹佾點頭,「今夜某請客為你接風,可感動了嗎?」
「不敢動……感動。」
沈安有些擔憂被下藥,所以笑眯眯的坐下後,就問道:「今年風調雨順的,國舅看着多了許多福氣,果然是福氣滿滿,福氣滿滿啊!」
他上次坑了曹佾,害他被暴打一頓,此刻有些心虛。
曹佾低下頭,有些沉痛的道:「某本來想報復你的……」
「預料中事。」沈安一臉大義凜然的道:「儘管來吧。」
「可受傷後的第三日,有人灌醉了某……」
曹佾看着有些憤怒,「然後那人派人來色誘某,幸好啊!幸好那女子一見到某的臉上青紫,就驚呼了一聲,某的隨從才被驚動,否則……」
臥槽!
我竟然立功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沈安覺得自己有成為法師的潛質,不,是轉運師。
他對蘇軾說道:「子瞻,某打你一頓如何?」
蘇軾思考了一下。
這貨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此舉的可能性,讓王雱不禁離他遠了些。
「算了吧。」蘇軾想想還是放棄了這個轉運的打算,「某還是做御史挺好。」
沈安插諢打科一番,目的只是讓曹佾冷靜下來。
「國舅,誰幹的?」
酒過三巡之後,蘇軾的豪爽發作了。
他挽起袖子,目光俾睨的道:「某今日就弄死他!」
這個大話精!
沈安有些頭痛。
曹佾沉聲道:「那人是某的好友,以前某落魄時經常在一起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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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