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臘月三十,即使維多利亞大酒店是英國人開辦的,也不得不入鄉隨俗,中午的西餐廳有了些許老廣的味道。
餐桌出現了油炸的蛋散、油角等廣州人愛吃的點心,讓這些酒店的旅客有了一種家的味道。
而此刻,顧傑的內心顯得十分焦急,他通過自己的經驗,愣是沒有發現餐廳里有他印象中的地下黨,倒是有三張餐桌上的客人很是可疑,他們用餐時注意力卻並沒有在眼前的美味上,而是藉機在觀察着在西餐廳其他用餐的客人。
這些人衣着都是清一色的西裝洋服,手指關節和虎口處都有厚厚的老繭,很明顯這些人平時慣常用槍,這些是什麼人?
這時,一身西裝筆挺的鄭鶴民拿着食盤坐了顧傑這一張桌子上,「吳組長,顧處長,我得到密報,正月初二上午十點,樵先生將會從他現在居住的許高地街驅車前往香山街三家巷的盧公館做客,這是地圖和他們可能的出行路線,收好。」
顧傑將帽子放在桌上,將紙條蓋住,輕輕挪在了自己面前,「鄭站長,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派人監視我們?」
順着顧傑的目光,鄭鶴民迅速回瞥一眼,臉色大變。
「誤會,兩位,我呆會有私人恩怨來解決,還望兩位迴避。」
「鄭站長,這些人是?」
「特務一處省黨部這幫雜種,就是他們向樵先生出賣了我們的行動,這些人還仗着有陳副司令的支持,奪了我們廣州站的緝私特權,當我們復興社好欺侮不成。呆會,不用兩位出手,我要教訓教訓他們。」
吳默君低聲說道:「鄭站長,不要衝動,他們好象在抓捕地下黨。」
「屁,勵進社有這能耐,當年就抓着一個顧順章,到了上滬還不是一個人影都沒抓到,說不定共黨早就轉移了,還在這傻等。二位,瞧着,有好戲看了。」
說着鄭鶴民放下手中的刀叉,起身出了餐廳。
顧傑可以基本確定,說不定鄭站長也得知了維多利亞大酒店有地下黨的消息,才在這裏現身,如果是單純送關於樵先生的情報,這位鄭站長完全可以讓人來傳遞信息,而不是親自來。
鄭鶴民出去十多分鐘後,餐廳進來了十多名身着便裝的精壯漢子,他們直接走到先前那三桌客人面前,將餐桌一掀,兩撥人馬便大打出手。
一時間餐廳陷入混亂。
顧傑和吳默君兩人快步走到了餐廳外,這時那位被稱作齊隊長的警長站在門外,一臉漠然的看着餐廳里動武的兩撥人群,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警長,你快勸一勸,這些人怎麼打起來了。」顧傑驚慌的說道。
「怎麼勸,這兩撥人他媽的都是太上皇,誰敢勸他們。顧先生,我勸你還是早點回房間,少管這閒事。」
兩人卻下到了一樓的接待大廳,樓下更是吵得熱鬧,幾名英籍商人在大聲的抗議。
「我們是大英帝國的商人,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你們這裏誰在負責,你們沒有權力限制我們的人身自由。」
「我會投訴你們,你能說出你的名字嗎?你馬上就會收到一份撤職通知的。」
......
警察們儘量的維持着秩序,眼看場面就要失控。
然而酒店大門處此時也是一陣騷亂,從街道兩邊不知從哪裏冒出了兩股隊伍,手裏面拿着短柄利斧,對着那些街角的小商小販就是一陣亂砍,幾個擺小吃攤的商販還拔出了手槍。
那些手持利斧的人並不害怕,而是拔出手槍互相對射,一時間槍聲大作。
場面現在徹底失控,一些住客開始衝破了警察的攔截,衝出了酒店,外面值守的憲兵想要攔截,卻被人數佔優的斧頭幫成員繳了械,大門的警衛暫時解除了。
先前的那幫小商小販也被斧頭幫趕出了這條街,這時,衝過來十多名拉着黃包車的車夫,在酒店前停了下來。
酒店內外一片混亂。
大廳里的客人更是驚慌失措,同警察互相撕扯起來。
現在,只有顧傑和吳默君最安靜,他們退到了大廳的一角靠近廚房的一個通道里,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這種失控對他們來講就是好事,失控後這裏最終會解除警戒,到時他們就可以不受控制的執行刺殺任務,兩人對望一眼,準備轉身回到房間裏去。
就在此時,從廚房快步走出了一名中等個子,頭戴黑色禮帽,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子,與顧傑擦肩而過,迅速跟着人群往酒店外沖。
同黑衣男子擦肩而過的同時,顧傑便跟着那名黑衣男子,可惜對方行動太快。一直沒有看清對方的臉。
顧傑之所以跟着,是因為他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記不清楚在那裏見到過,所以一直緊緊的跟着。
對方一走出酒店,便有一輛黃包車過來將人接着,其餘黃包車中有三輛黃包車跟在身後,共四輛車穿過對面先施百貨公司旁邊的一條巷弄,絕塵而去,其餘黃包車則是擋住警察和憲兵。
那個男子還回頭看了顧傑一眼,可惜只是側面,對方戴着一副近視眼鏡,年紀大概三十一二歲,即使只是個側面,顧傑有個直覺,這個人自己好象在哪裏見過。
從剛才這人的行動方式來看,外面有人接應,動作迅速,撤退路線顯然是經過精心策劃的,他極有可能是一名地工人員。
顧傑不由得頓足,吾錯失光明矣!
追出來的吳默君見顧傑的失神狀,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啦,顧傑,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出來看熱鬧。」
「默君姐,我剛才好象看見了兩隊人馬在槍戰,一隊人馬使用的斧頭,該不是樵先生的斧頭幫?」
吳默君拉着顧傑回到了大廳,低聲對他說道:「那還用問,一定是樵先生得到了消息,派人來營救這名共黨。」
「這怎麼可能?」
吳默君笑笑,「這怎麼不可能,在滬上,這位樵先生還送給了地下黨一個印刷廠,值一萬塊大洋呢,這也是委員長和戴先生要殺樵先生的根本原因,戴先生和這位樵先生還是結拜兄弟呢,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
顧傑只有呆笑,「對這些秘辛,我怎麼知道,我們上樓吧。」
兩人剛要走向電梯口,就看見一撥人從通道口處走了出來,互相扶着,全都是衣衫凌亂,頭手受傷,有的鼻孔里還溢着鮮血。
為首一人拔出了手槍,衝着天花板開了一槍,「齊隊長,通知你的人,封鎖酒店,不能放一人出去。」
顧傑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這些人為了私利窩裏鬥,眼裏只有金條和特權。
齊隊長上前,「林處長,對不起,我剛才接到局長電話,這裏解禁了,英國領事館把電話打到了陳司令官邸,局長被臭罵一頓。兄弟們,收隊。」
林玉海頹然的呆立原地,「我饒不了復興社這幫王八蛋。」
顧傑和吳默君強忍住笑,悄然上了電梯。
廣州城外的一個偏僻碼頭,一個黑衣禮帽的男子在兩個年青人的護送下登上了一隻烏篷船。
「兩位,替我謝謝樵先生的鼎力相救,就此告別。」
兩位青年一抱拳頭,「樵先生也很敬重你們,後會有期。」
一個艄公搖着船,駛向了水中央。
「曹先生,保衛局派我來接你,不得已我們才聯繫上樵先生的。曹先生,我怎麼看你心事重重的?」
曹先生拿出了一支紙煙,點燃,輕吸上一口,「我今天怎麼在維多利亞大酒店看見了故人之子,是不是看錯了?」
曹先生又象是問自己,又象是在問搖櫓的艄公。
此時,水天一色,小船很快消失在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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