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年 第350章 最高危職業

    日子漸漸歸於平靜，但是2011年五一節前後，趙琳琳在群里發了一條信息，請求兩位好朋友給予一定的經濟支援。

    咦？向來闊綽的趙琳琳，怎麼又開口借錢了？

    雖然一肚子問號，但喬琳、徐娜還是將身上的余錢都給了她。趙琳琳急匆匆地忙了一會兒，才在群里告訴她們，她爸爸把她弟弟的胳膊給打斷了。

    ？？？

    臥槽，這麼狠？

    喬琳、徐娜都被震驚了。聽說過父母為了不影響孩子高考，一直拖到孩子高考完之後才離婚的；有家人生重病的，高考完之後再告訴孩子的；她們倒是頭一回聽說趙琳琳她爸這樣的，為了不讓孩子高考，把孩子胳膊給打斷的。

    趙磊磊確實在認真準備高考，認真到什麼程度呢？2011年二中的流行語之一——趙磊磊都能夠着一本線了，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他實在浪蕩了太多年，趙父對他的唯一期許，就是混個職校畢業，以後繼承家裏的水產生意。沒想到，兒子居然能夠到大學的校門了。老趙高興得要命，然而，當他聽說兒子想考軍校時，立刻把臉拉得老長。

    「不行！你不能去當兵！那種苦哪兒是你能受得了的？你趁早給老子死了這條心！」

    「別人能吃得了苦，為什麼我就吃不了？」

    「咱老趙家就你這一個男孩，你要是出點兒意外，老趙家的香火咋辦？要是你上軍校，我一分錢都不給你。」

    「誰稀罕你的臭錢？上軍校一分錢都不用花，還用工資可以拿。」

    老趙沒招了，繼而把火氣全都灑在妻子頭上，追着她罵了半晌，不停地質問她——為什麼一早就知道了兒子想要考軍校的消息，卻不阻止他？還偷偷摸摸地支持他？

    他越罵越上頭，最終又動起了手，抓起水瓢狠狠地扣在了妻子後腦勺上。趙母一抹眼淚，不甘示弱，也跟他打了起來。就這樣，趙磊磊難得回一趟父母家，就目睹了這樣一場戰鬥。

    對他來說，父母打架是家常便飯，小時候他還躲在姐姐身後哭，長大後早就有了抗體，一點兒都不害怕。他非常淡定地拉開了父母，抹了抹嘴角的殘渣，背起書包就走了。

    不管爸爸怎麼說，他還是決定考軍校。

    活了十八年，他第一次體會到奮鬥的樂趣，雖然還未高考，但他取得的進步足以讓他產生足夠的成就感。他相信，要是考進軍校，那喬楠曾經說過的成就感——比如，第一次打中靶心，第一次完成障礙跑，第一次跑完武裝五公里，第一次當百姓心中的大英雄，第一次從直升飛機上俯瞰這片美麗的土地——那種成就感，是他打一輩子遊戲都體會不到的。

    那天他在公交車站點等車，他爸爸開着貨車經過，搖下車窗沖他吼：「上車！」

    趙磊磊沒理他。

    「老子讓你上車！送你去市里！」

    「我坐公交車去。」

    「你得坐一個半鐘頭！」

    「無所謂。」

    ……

    車窗外兒子倔強的神情，跟他媽、他姐簡直一模一樣。老趙湧上了一陣深深的無力感——臭小子現在還花着他的錢，就不聽他的話了；要是真上了軍校，一分錢都不花他的，那他還能掌控得了他麼？

    閨女無所謂，反正遲早得嫁人，不管混成什麼樣，最後給一份嫁妝就完了。可兒子不一樣啊！他得平平安安、大富大貴，得為趙家綿延香火。要是兒子出了點兒意外，那老趙家怎麼辦？

    後面的公交車拼命滴滴他，試圖將他驅逐出公交車停車位。老趙衝着窗外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小biang東西」，才不甘心地把車開走了。

    （嗯，那個拼音是港城方言，算是一個罵人的接頭詞，這樣理解就行了。）

    被老爸罵也無所謂，反正早就被罵習慣了。趙磊磊都分不清，真的是心臟疼得麻木了，還是他故意裝出來很酷。但有一樣是肯定的，他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沒心沒肺，對於爸爸的暴行，爸媽常年連綿不絕的戰爭……他都深惡痛絕，但他不想讓同學知道。

    他偽裝得很好。

    至少從外表看起來，他表現出來的，是重男輕女家庭中那個受盡寵愛的男孩子。就這一點，說他虛榮也無所謂。

    但有些東西，並不是他一個人能偽裝出來的。臨近高考，家長對孩子的關心愛護到了嘆為觀止的地步。二中不讓外部人員進入，於是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校門外聚集的大片家長，他們大多提着保健品，或者保溫飯盒，來二中「探監」，用自己的方式為孩子高考助力。

    不用說別人了，就連李寶慶的待遇都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的兩個姑姑輪番給他買好吃的，他小姑還從澳洲買了一種透明的小藥丸，說是提高記憶力的靈丹妙藥。

    李寶慶雖然日子過得很仔細，常常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但他還是很講義氣的，每次都將小藥丸分給趙磊磊一半。趙磊磊不屑於吃，李寶慶跟他說，吃了之後真的耳聰目明，世界一片清晰。

    趙磊磊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有個屁用！不過是你心理作用。」

    趙磊磊心想，要是把話再說得狠一點兒，寶慶就看不出他的羨慕來了。畢竟，都沒有人給他買小藥丸，家人只會給他錢。

    不僅如此，李寶慶這半年都沒有回家，他爸媽還來看了他好幾次。尤其是他爸，拖着病體，還給他送好吃的，可以說是模範父親了。就算他不能常來港城，那也時常給寶慶發信息，讓他放平心態，不要有壓力。

    李寶慶並沒有察覺，趙磊磊會羨慕這些，他依然隱藏得很好，不讓任何人知道。

    在四月末的一個周末，老趙給兒子打電話，說他奶奶病了，讓他回家看看。

    趙磊磊並不願意回去，但念着奶奶的好，他還是收拾書包回去了。那時候他也很單純，並不知道，這不過是他那個大老粗父親想的招數而已。

    他剛回到家，老趙就把門堵上了，瞪着通紅的眼睛，從氣勢上全面壓倒兒子：「你真要考軍校？」

    趙磊磊可不怕他，堅定得猶如地下黨：「我就要考，怎麼着？」

    「從今天起，你就別回學校了。」

    趙磊磊氣得跺腳：「你簡直不可理喻！」

    「老子教育兒子，天經地義，誰也管不着！」老趙一步步逼近兒子，氣勢洶洶：「你以前打遊戲，老子沒管你；你以後吃喝嫖賭，老子頂多罵你幾句；要是考軍校，那是絕對不行的。你幹什麼都行，就兩樣，不准當兵，不准當警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能讓你送命！」

    趙磊磊急得快哭了，他知道老爸是個不講理的人，便拿出手機，給班主任打電話。結果老趙手疾眼快，一把奪下手機，繼續面目猙獰地威脅道：「你就在家待着，吉祥路那邊你也別回去了。我告訴你，玉皇大帝來，也救不了你！」

    趙磊磊一着急，就像牛一樣朝着老趙撞了過去。老趙更加氣急敗壞，怒道：「還真反了你了，敢打你老子！」

    「我就要考，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考！」

    老趙被兒子頂到了門口，眼看兒子就要突破防線了，他抄起了放在一邊的鞋拔子，指着兒子罵道：「是不是非要打斷你的腿，你才滿意？」

    趙磊磊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打啊！誰怕誰？」

    噼里啪啦，叮叮噹噹，天昏地暗。

    然後就是趙磊磊一陣慘叫，捂着胳膊跌坐到了地上。

    老趙看着斷了半截的鞋拔子，也傻眼了。

    下手太狠了，一時沒剎住車，居然真把鞋拔子都給打斷了，而且正好打在趙磊磊的肘關節上。

    這下好了，沒打斷兒子的腿，倒把他的胳膊給打斷了。

    ……

    趙琳琳跟兩個死黨說道：「我媽那天回家後，從廚房裏抄起一把刀，衝着我爸一頓亂砍。趙磊磊疼得不行，還是自己撿起手機打了120，我爸媽這才停了手。唉，我倆能在他倆的刀光劍影下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

    徐娜也長吁短嘆了一番，問道：「那你借錢幹啥呢？你家出事了？連醫藥費都付不起了？」

    「那倒不是，是我爸又成一頭犟驢了。他非逼着我弟放棄軍校，要是他不放棄，就不給他錢了。當年我復讀的時候，我媽不是給了我一張卡麼？後來，我爸就把錢看得死死的，再也不讓我媽藏私房錢了。趙磊磊還跟我爸僵着呢，他果然就不給錢了。我媽氣得直哭，趙磊磊生活費怎麼辦？後續醫療費怎麼辦？她要跟我舅舅他們借錢，我不想讓我媽低三下四地求人，這才先跟你們借了。」

    喬琳回憶道：「我哥當時考軍校的時候，體檢還挺嚴的呢。趙磊磊要是斷了一隻胳膊，體檢那一關該怎麼過啊？」

    「趙磊磊也愁得不行，聽我媽說，他原本鬥志昂揚的，現在完全泄氣了。」趙琳琳越想越氣：「我爸真是的！什麼都不懂，還非說為我弟好，可他簡直是毀了他一輩子！」

    喬琳說道：「你爸也真狠，他還說當兵、當警察最危險，我看，都不如當他兒子危險！這還沒考上呢，兒子都差點兒被他打死。」

    「誰說不是呢？做他的子女，才是最高危的職業。」趙琳琳痛苦地支住了頭，說道：「雖然我爸從來沒看過心理醫生，但他肯定有很嚴重的躁狂症，不知道哪天，就會把我們都給殺了……不行，我要回趟港城，照顧我弟，還有……勸我媽跟他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