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開始了。
李曉禾起的稍晚了一些,起床洗漱完畢,已將近八點,便沒有去吃早飯,而是直接泡上一杯茶,喝了起來。
今天起床比平時晚了一個多小時,到現在眼皮還有些發澀,這主要是休息太晚所致,他是凌晨兩點多躺下的,越睡晚越難入睡,睡着時估計都有四點鐘了。之所以睡的晚,是熬夜弄匯報材料。
也不知縣領導是怎麼了,本來昨天是周日休息,結果前天晚上臨時通知開會。其實昨天的會議並沒有突發事項,會議內容也不是特急,最起碼不差在一、兩天。可整個會議不但開了整整一天,還要求在周一上午十一點前,把匯報材料上報到縣政府。李曉禾只好加班弄到了二半夜,今天上午還得把材料再梳理一番,以免因不夠細心而出現「硬傷」,那就成自己「找死」了。
伸了個懶腰,打了兩個哈欠,李曉禾輕嘆了一聲:「哎,又誤了。」他感嘆的是沒有參加上對蒯縣長的祭奠。按照習俗,親人會給去世的人過「單七」,進行祭奠,一共要過七個「單七」,昨天就是蒯玉林縣長去世的第七個七天。本來已經和陳雨傑約好一同前往,但因為臨時開會,自己沒能成行。
「以後再去吧。」自語過後,李曉禾打開電腦,審看起了連夜趕出來的材料,他看的很仔細,生怕一不小心出現紕漏。
正看的專心,門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推開茶杯,李曉禾說了聲「進來」。
屋門一開,秦明生走進屋子,邊走邊說:「鄉長,早。」
看到對方神情,李曉禾笑着問:「老秦,有什麼喜訊?」
「鄉長真是神機妙算。」秦明生頓時笑容更甚。
李曉禾「哦」了一聲:「那你說說。」
秦明生前後左右看看,向前探過身子,壓低了聲音:「鄉長,是這麼回事……」他後面的聲音更低,低的只有他和鄉長能聽到。
聽到對方所講內容,李曉禾心中大喜,這個消息太及時,太有價值了。
李曉禾注意到,這個秦明生自從表態歸附後,對新工作熱情極高,以前分管內容也抓的很緊,尤其對村民被騙一事最為上心,幾乎每天都有與其有關的消息匯報。每次匯報的時候,秦明生都會冠以「好消息」字樣,但在李曉禾看來,幾乎沒有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不過為了不打擊對方的積極性,李曉禾每次都給予了讚賞,以資鼓勵,並在私下場合用上了「老秦」這個表示親近的稱呼。
今天本以為和前幾次情形類似,不想卻是這樣的消息,這可是第一次發現,也是第一次有人提起。一旦消息屬實,會對整個案子偵破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就會打破月余無進展的僵局。
這個消息固然值得欣喜,但李曉禾沒有立即對其進行讚賞,而是慎重的問:「消息確切嗎?」
秦明生點點頭:「我倆關係很好,又是無意中說起,以他的工作性質所言,消息應該準確。」
「這樣,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這事,也暫時不要去碰這條線索,我先仔細考慮一番,然後再告訴你怎麼做。」李曉禾囑咐着。
秦明生點頭稱「是」:「鄉長,我一切照您吩咐去做,唯您馬首是瞻。」
「老秦,好樣的,大有可為。」李曉禾豎起了右手大拇指,今天的讚賞明顯要高於往常。
本就喜笑顏開,現在鄉長又評價如此之高,秦明生臉上簡直笑開了花。
……
就在秦明生向鄉長講說「好消息」的時候,在書記辦公室里,周良正在匯報與李、秦二人有關的內容:「書記,老秦又去了那間屋子,幾乎成了早請安、晚問候了。跟他同事了好幾年,還沒見過他對哪個領導如此尊重的,尊重的都出了格。」
「下屬尊重上司天經地義,難道不應該嗎?」趙強看似很隨意。
對方語氣和緩,但聽在周良耳中,卻不由一怔,趕忙道:「書記說的是,下屬必須要忠誠於自己的上司,真心把上司當做師長、領導、長輩一樣尊敬。書記,我老周這輩子就認準您了,您是值得我永遠追隨的唯一上司。」
「該有的尊重有了就可以,也不必太過。」趙強臉上掛着微笑。
周良心中一松,繼續道:「我對書記的尊敬那是發自內心,您的人格魅力、領導藝術值得我永遠學習和膜拜,我們這種關係是經過數年積累,是經得起歷史考驗的。可秦明生才與李曉禾接觸了幾天,竟然執起了弟子禮,這根本不是尊重,而是投機,兩人是利益結合、各取所需。現在秦明生權利範圍繼續擴大,李曉禾也趁機豢養了打手,這才是他們結合的根本原因所在。」
趙強擺了擺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無需強求,也沒必要過度解讀。」
「書記,您的胸懷實在令人欽佩,如果每個人都像您這樣,那全鄉工作一定會更加和諧,也會突飛猛進。」停了一下,周良轉換了語氣,「可是,別人卻不這樣想,相反還會設置障礙,製造摩擦。來了才一個月,不想着如何處理棘手問題,不想着如何謀劃政府工作佈局,卻急着拉幫結派,這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老周,不要太敏感,不要講不利於團結的話。」趙強語氣很是嚴肅。
周良面現尷尬:「書記,我,我這不是……不是我太敏感,而是他的做法太露骨了。以前的時候,也有人搞小圈子,總想脫離黨委領導,另搞一套。好不容易因為人員調離,這種情形暫時緩解,可他竟然來了個『更』字。鄉政府副職一共才四人,他這一下就拉攏了兩個,隨之下面的股級人員也就站了隊。照他這樣的進度,用不了多久,就會實力大增。別的我不敢說,但我敢肯定,他絕不會罷手,而會繼續這麼做下去,以壯大自己的實力,直至另搞一套與黨委分庭抗禮,甚至……」
「老周,不要說了。」趙強皺着眉頭,厲聲道,「你回去工作吧。」
「好的。」周良答應一聲,向門口退去。
剛一出屋,周良臉上尷尬之色便盡數退去,繼而嘴角掛上一抹笑意。他知道,趙強雖然看似在訓斥自己,但其實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意識到了李曉禾的危險。
勿需提醒,其實自得知李曉禾即將赴任雙勝鄉時,趙強便早意識到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趙強知道,把李曉禾發配雙勝鄉,分明是喬成的打擊報復,是明着欺負人。本來自己和喬、李二人都沒有什麼利害,關係既不好也不壞,自己也沒必要摻和他們之間的矛盾。但因為李曉禾要和自己共事,就不可避免的要被卷進去,打壓李曉禾與否,勢必要成為喬成是否給自己穿小鞋的衡量指標。可自己有必要參與其中嗎?有必要去巴結喬成那個既得利益者嗎?李曉禾難道真的毫無助力與背景,那麼宋大律師出現又是怎麼回事?
無論是否參與那二人的破事,自己與李曉禾的矛盾也不可避免,這是由黨委與政府的權利分配決定的,幾乎誰都不可免俗。而李曉禾現在卻是個破落戶,很像是「光腳的」,自己好歹還算「穿鞋的」,有必要與其捉對廝殺嗎?可李曉禾要是真的想反客為主,自己又怎麼能不應對呢?
忽然,趙強又想到了周良的表現。按說周良與喬成、李曉禾都沒什麼聯繫,可最近這個老周怎麼如此上心倒李呢?難道真像他說的那麼單純?可能嗎?
看似相對簡單的黨、政合作與競爭,卻因為有縣長那層關係,又因為周良等人的摻和,變得複雜了好多。自己該怎麼辦呢?趙強思慮良久,決定還是要謹慎,不得不謹慎。
……
秦明生已經離去,但李曉禾思緒還停留在對方說的那件事上。
現在案子毫無進展,這件事一旦屬實,那無疑於暗夜中的一抹曙光,也會適時改善一下自己的處境。
李曉禾到鄉里已經一個多月,各項工作可以說是舉步維艱,主要是沒有支持。喬成、杜英才那裏一直虎視耽耽,偶爾拋出恐嚇大棒,震動一下。鄉書記趙強一直是態度曖昧,與自己不遠也不近,但該有的實際支持卻一點都沒有。政府副職與自己關係疏遠,大多敬而遠之,很長時間裏根本沒人登門。雖說後來秦明生毛遂自薦、接管工業和招商,現在表現特親近,但顯然是和老宋到來大有關係,這種親近帶有投機性,對其人的考察還需時日。自己也利用微調工作之機,向葛樹軍拋出了橄欖枝,但對方既接了「好處」,也對自己有了適當親近,可卻還是若即若離、態度模糊。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只有極力尋求突破,以打開局面。推進偵破借款詐騙案無疑是一個着力點,那麼這條消息就會成為着力點的引擎,成功發動引擎極為重要。正因為其重要性,李曉禾才要好好謀劃一番,爭取萬無一失,他能夠用來輸掉的資本少之又少,他不得不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