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最被閃的還是那個洗衣裳的女孩
其實,相比較而言,托塔李天王沒能給兒子提上官,還不算啥,最可憐的,是要數現在還在裏屋躺在床上的那個剛剛被寵幸的妃子。
可憐的小閨女兒,上個時辰前,還在河邊上洗衣服,突然地,天上掉下來一個肉包子,砸在她的腦門上,頓時升了天,被皇上抱在懷裏的滋味真美好,正還浸沉在溫柔鄉里呢。
村野小女沒見過啥世面,被皇上的迷魂湯一下子灌個飽,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回味着皇上說過的每一句話,從河灘到這間屋子裏,一路上,那皇上,可真是好皇上,抱她在懷裏,嘴巴子貼在她的耳朵上,「巧口口」說不盡的「哄人」的話,她割草路過私塾的時候,在窗戶底下聽過先生教的詩,「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和皇上說的一樣一樣的。
還有,皇上還說了,一會兒要帶她上龍船,上杭州,喝龍井茶,吃白面饃,還要帶上她回皇宮,當媳婦,先從答應當起來,再常在,再妃子,妃子就相當於狀元郎,答應、常在、妃子,她不知道,只從說書里那裏聽說過狀元郎,如被包老爺用鍘刀鍘的陳世美。
狀元郎可是了不得,那是天上的文宿星下凡。
要是當上妃子了,就給爹娘還有弟弟妹妹,蒸上三大鍋的白面饃饃,讓他們一口氣兒的吃個飽。
再給他們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爹現在的衣裳,要很小心地洗,稍一用勁兒,就全扯破了。
這一路上,全是皇上爺的巧嘴兒巴拉舌,根本沒有小女子插嘴的功夫。
小女子想問的是,當妃子,能給多少錢,她也好思量一下,那些錢,能買多少斤白面,多少尺布。
沒要天就已經許個半的時間裏,小女孩兒已經被皇上抱進了這屋裏,抱進屋的時候,小女子,已經明顯地感到了皇上的氣喘吁吁,還有步履上的踉蹌,立即心疼起皇上來了,就想要皇上把自己放下來,自己走,那哪行。猴急猴急的乾隆皇上,早半步地把她扔到了這床上,接着,小女子,就感覺到,一座大山壓到她身上,馬上感到了天黑地暗,地動山搖,就要被壓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毫無抓手地順着懸崖跌落,快要到地獄的時候,身子一下子卻輕了,活過來後,忙睜開眼睛,就看見,山,沒了,滿屋子,人也沒了。
就剩下她一個人在床上,餘下的,一片狼藉。
小女孩兒正天上地下的胡思亂想間,突然,「轟」地一聲,就在耳朵邊上響起,嚇得趕緊折起來身子看,自己已經躺在了冰冷的地上了。
咋回事兒。是不是在做夢。小女子抬起來胳膊,想咬一下自己,試試疼不疼,就看見,白皙的藕瓜兒似的胳膊上面,滿是被抓被掐的血痕印子,不用咬,就疼得火燒火燎,於是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那上面的一切,都是真的。
皇上也是真走了。
剛才的「轟」地一響,原來是土地爺那個死老頭子搞的。土地老爺兒是一個吝惜鬼兒,一見皇上走了,一見托塔李天王走了,自己除了一陣子激動外,啥好處沒撈到,又見到,那個躺在自己床上的小女子,只是給皇上泄了一下火兒,皇上根本沒當成娘娘或妃子,估計這會兒,已經把她忘到九霄雲外了。
這樣,就沒有巴結她的道理了。
一賭氣,也不憐香惜玉,把他送來的被窩什麼的一應東西,全撤了。
小女子,只好像做了一場白日夢。
要是沒有渾身的疼,就是只做了一場白日夢。
從那時候起,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兒,真成了可憐的小女孩子,家也回不去,家裏人見皇上啥好處也沒給,就不讓進家門,就把她的床,給了她的妹妹睡,反正少一人,就剩下一口糧。
沒辦法,小女人,每天只能坐在這間屋裏等皇上,盼皇上早點從杭州回來,也好把她帶到皇宮裏去享福。
眼巴巴盼着皇上來的小女人,已經得了相思病,一天到晚得就是回味着、咀嚼着、放大着,皇上爺的每一句話。
到後來,實在想念了,情不自禁地,走出屋子,站在橋頭上,坐在橋頭上,巴望着運河的天際,盼望着龍船的歸來。
但,日復一日地,沒有龍船的影子。
漸漸地,她的耳朵邊,飄過來一首越來越清晰的歌,軟軟地,充滿悲戚和幽怨:
我沒忘記,你忘記我
連名字,你都說錯
證明你一切都是在騙我
看今天你怎麼說
你說過兩天來看我
一等就是一年多
三百六十五個日子不好過
你心裏根本沒有我
把我的愛情還給我
她沒文化,沒到村子外面的世界走過,不知道,從這裏,隔着千山萬水,有一個叫台灣的海島,那個有個叫鄧麗君的美女,也同樣換上她一樣的相思病,從她心底,流淌出這一首悲切、幽怨的歌。
感動了所有這個地球上的相思病的病人們。
鄧麗君雖然思想的不是乾隆,但是,她這歌兒,直唱到小女人的心坎里。
小女子已經離不開鄧麗君,天天活在這首歌裏面。一遍遍地聽,一遍遍的落淚了,心裏還不住地冤屈鄧麗君:你才一年多,就想得要死要活,我呢,幾年了。十幾年了。幾十年了。
我這兩行眼淚,已經把橋頭,砸出兩個坑來了。
滴水穿石,到現在,這座橋,還有明顯、清晰得兩個孔,成為參觀、旅遊者眼裏的一道愛情的風景線。
好多人,就把這座橋,改名字叫做「雙孔」橋了。
小女人從思念,轉為幽怨,整天地憋屈一句話:我才不容易吶。
鄧麗君教了壞學。
幽怨的憋屈一旦打開,就沒了愛情的甜蜜。
當然了,她根本沒有愛情。
幽怨也漸漸地產生了心裏頭的怨恨,她坐在橋頭上,迎日出,看日落,督螞蟻上樹,撿風吹草葉。
她這才理解這個橋頭上,經常聽說書的說的書王寶釧,王老師獨守寒窯十八年,她的苦情,活脫脫落到她身上了。
不過,人家她的苦情值,十八年後,薛平貴將軍出征,九死一生,沒死在邊關,還得了勝,回來了。
王寶釧的誥命夫人,是苦情加痴情換來的。
那是她的命兒好,要是薛仁貴死在外面呢。要是沒打勝仗呢。要是被小三拐跑了呢。
等等等等的要是,到王老師這裏,就是玄而又玄的萬幸了,所以,王老師的命兒好。
而她,啥時候,盼來皇上爺的再來寵幸。
只要皇上能再來,就是不給狀元郎的官兒也行,只要能離開這裏。
這些年,獨居小廟的日子,真是難熬。夏天蚊子咬,冬天凍死人,還時不時的,壞孩子敲窗戶,學鬼叫,說那些難聽死的話兒,這日子,實在不好過。
小女人也想過嫁人,就是找個壞孩子也行。可是,那些壞孩子,能猥褻一下她,但要娶她,那是嚇破他們的狗膽。
她叫皇上「那個」了,是皇上的人了,誰敢要。那可是反天條的滅九族的死罪。
就是憨子、彪子,在這方面,也絕對的清楚,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