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香樓內,陳遠岫正拿着一碟花生米給那桌剛來的客人送上。
「嘿」李掌柜一拍陳遠岫的脖子,陳遠岫才回過神來,差點把花生灑在地上。「你小子今日怎麼了,整日魂不守舍的?昨晚幹嘛了。」
陳遠岫一聽這昨晚兩字,就心一緊,只得擺擺手說沒事。
「要是今日不舒服,那便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工錢不會少你。」李掌柜雖說在工錢那方便給的少,卻對陳遠岫也不錯,不然當初也不會收留年幼的陳遠岫在最香樓打雜。他也算看着陳遠岫長大的人,打從心裏還是在意陳遠岫的。
陳遠岫搖了搖頭,謝了李掌柜的好意:「李叔,就是昨晚睡了晚了,沒事的。」李掌柜也不多說,就是囑咐要是不舒服,就和他說一聲就走開了。
把花生米端上,然後再按客人要求下了幾味小菜的單,陳遠岫就靠在窗邊,看着這條落陰大街發呆。這清晨時分,一般來說都是生意較為稀疏。
陳遠岫還在想着昨晚的那一幕幕,既忐忑又有幾分道不清說不明的憧憬,他也說不上是什麼。只是在想,要是能撞見,能不能知道她就是她。對於陳遠岫來說,青樓女子也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可隨即一想到昨晚還是鬧出了動靜,卻內心隱隱有着不安。昨晚回去後,瘦猴也呆在自家,沒來找過他。估計也是心裏有些後怕。
想到這,陳遠岫習慣性地摸了摸那塊他爹留給他最值錢的家當,一塊雕有百靈鳥的玉佩,卻一摸一個空,不由得內心一驚,暗道不妙。
「哎,過來,把這份早飯送去梅花閣」那個馬臉小廝對陳遠岫吆喝道。
陳遠岫愣了好些時候才反應過來,只是臉色已經蒼白一片。馬臉小廝不由道:「踩狗屎拉你?瞧你這臉色。」
陳遠岫也沒駁嘴,就失魂落魄地端起那份早飯去往梅花閣。
「看來那將軍不好招呼啊,不然這小子怎麼一聽就嚇得臉都白了,還是老子聰明,嘿。」
一路上,陳遠岫都在想着到底是丟在哪了?只希望不要丟在弄香後巷,不然被發現了,那估計比死還慘。
是不是落在家裏?那更不可能了。要是放在往時,這不見了對其這麼重要的東西,估計陳遠岫一開始就會發現。可是昨晚擔驚受怕了一晚上,卻頭腦混亂了,直到今早也沒好。自然也知道如今才發現丟失了玉佩。
這玉佩有多重要,從他爹平時睡覺都會放在枕頭底下可見一斑。卻從不拿出來佩戴。按他爹的說法,這叫財不露白。有一次,他看他爹就在門欄坐着,借着斜陽呆呆地看着那玉佩。徐徐落下的太陽照射出來的餘暉灑在父親身上,陳遠岫看着他爹的背影,竟感覺有那麼一絲蕭索。
很快就來到了梅花閣前,陳遠岫收了收心思,輕輕地叩響那院門。見內里無回應,就打算放在柱上就離開了。
就在這時,內里傳來那將軍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陳遠岫深呼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只見在那庭院邊上的涼亭上,那位黑甲將軍正襟危坐其內。左手持平那把泛着青光的劍,右手拿着一塊白布輕輕地擦拭着。
這還是陳遠岫第一次見這位來了最香樓近兩個月的將軍了。果然如傳聞一般,身段瘦小,估計站起來也就比陳遠岫高出一個頭罷了。只是這位將軍從頭到尾都被黑色包裹着,見不着真容。閒暇時候,一堆小廝雜役聚在一起,聊起那些聽聞的八卦也是不亦樂乎,和那些市井婦女也是一般無二。有次就聊到了這一位神秘的將軍,有人說估計這位將軍是臉上有刀疤見不得人,也有人說,可能那位將軍根本就不是人,是一具符甲!眾人在那一驚一乍地聊着。陳遠岫就在邊上百無聊賴地聽着。
這個符甲一詞其實是聽自那位說書老先生的,傳說這符甲是道家的手段,以大神通制符籙,這符籙貼在戰甲上便可如活人一般無二。傳聞那遠離大獻王朝的一座古國,就是以這符道開國。
那將軍讓陳遠岫進來了,卻沒在說話。陳遠岫只得站在亭外,偷偷地看着這將軍在那擦劍。
黑甲將軍擦劍極有規律,一來一回多長時間都有定數。不多不少十秒一個來回。
陳遠岫就站在那呆呆地盯着這一來一回的擦劍,竟似乎忘記了那些糟心的事情,下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塊潔白的布居然滲上了血色,從那劍身上滲出血來,沾染在布上,還一滴滴地滑落在地上,霎那間,那柄劍上突兀地浮現出了一頭白虎虛影,直衝陳遠岫咆哮而來。陳遠岫頭腦一片空白,來不及反應。
「醒來」陳遠岫腦海中炸起了醒來二字的聲音,出聲之人便是那黑甲將軍。
陳遠岫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看向亭子。那些鮮血不見了,那塊布依舊是雪白的,劍身也沒有一絲赤紅。
「難道是幻覺?」陳遠岫暗自嘲笑,大丈夫當處事不驚,為何還要對不可測的事耿耿於懷呢?陳遠岫自當是以為自己還在為昨晚的事和玉佩丟失而煩惱,導致這精神都恍惚了。
「咦。」黑甲將軍雙眼一亮,自言道:「想到不到這小孩也能看到你呢,白虎。」
隨即黑甲將軍就停下了手中擦拭寶劍的動作,仿佛在傾聽一般,一會兒,才搖頭「現在不是橫生枝節的時候。」便站起身來。
「接着」只見這黑甲將軍不知從哪變出來了一大錠銀子往陳遠岫拋去「這些是給你的,也權算一份小禮吧。明日起你便不用來了。」
陳遠岫暗自掂量這塊白銀,好傢夥,估計足有二十兩,這對於他來說,可是一輩子都賺不到的巨款啊,這一下子就到了手上,卻不知如何是好,嘴上只好應諾道:「謝謝大人」
待到離開的時候,陳遠岫才緩過神來,這一福一禍接踵而來,讓其不知如何是好。本來嘛,這如若沒有昨晚無來由的麻煩應該算是大好的事情,可是如果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想到這,陳遠岫卻猶豫了。如果真有再來一次的機會,自己一定會拒絕嗎?他也不知道。
陳遠岫找到了李掌柜,告了個病假就出了最香樓。走在落陰大街,陳遠岫一路上都在思索着,這應該是會掉在哪。
中午要有一個多時辰猜到,這落陰大街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一片光景。
「哎,小子,要不要來一隻燒雞啊!」陳遠岫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音,回過頭去,正是那孫氏燒雞的老闆,不知為何,內心卻沒來由地有些生氣。回道:「你這燒雞也太難吃了!也不知你怎麼混下去的。」話出口,陳遠岫便後悔了,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麼了,這脾氣這麼差,正想開口道歉,那老闆便擺了擺手,道:「嘿,小子,過來坐坐吧,瞧你這臉色,怕是遇到啥糟心事吧,不怕說與我聽?」
這孫氏燒雞的老闆是一老頭,歲數約莫有五十多,一口老黃牙,那頭亂糟糟的頭髮就被他束在腦後,仔細一看,有顆門牙還蹦了一小半。陳遠岫每次下工回家經過都能看到這老頭,如若生意得閒時候,就坐在那門欄那,色眯眯地看着來往的那些小娘,就連那四十多歲的老女人也不多放過。陳遠岫是不願和這種人打交道。
陳遠岫卻擺了擺手,不願多說。正想離去,那孫老闆便拿起了一壺酒,坐在門口用木杆撐起的棚頂下的椅子下,把酒壺放在桌子上,問道:「嘿,小子。那要不要喝一杯?」
陳遠岫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
孫老闆吆喝着店裏的一夥計拿來了兩大碗,遞給陳遠岫的卻是破了一口子的。陳遠岫也不在意。
孫老闆往各自的碗裏都倒滿了滿滿一碗酒,嘿嘿笑道:「店小碗破,莫在意。」陳遠岫什麼也沒說,拿起那碗酒就往嘴裏灌,怎知嗆了一個臉紅,不由怒視孫老闆。
只見那孫老闆笑眯眯地道:「我都來不及提醒你,你這小子就迫不及待了。這怪得了老頭我?」
陳遠岫自知理虧,只能暗哼一聲,不過也沒啥好臉色。
「喂,小子,話說回來,你憑啥說我這孫氏燒雞難吃,我這燒雞可是祖傳秘方,如此美味落到你這小兒嘴裏,怎成了難吃了。」
陳遠岫還沒從酒勁中緩和回來,滿臉通紅,自然顧不得反駁。
「我這酒啊,可是那燒刀子,你這小兒是有口福了,平時我自個都不捨得多喝,白便宜你了。」說着,孫老闆小口小口地喝着,好像真的視若珍寶一般,不願牛嚼牡丹。這下輪到陳遠岫愧疚了,卻也不知道說什麼。正打算買兩隻燒雞,權當補償一下這老頭。怎知卻看到這老頭在那邊喝着小酒邊摳着腳,突然站起身來,就去那店裏,往那雞肚子裏塞那些醬料,那雙手直接就抓着醬料往裏塞。完事後就直接又回到了桌子邊上,看的陳遠岫目瞪口呆。
「你,你怎能這麼不講究?」
「啥?我這雞拔得乾乾淨淨,咋就不講究啦。」
陳遠岫一拍桌子就站起身來,恨恨道:「酒就謝了。」就氣沖轉身離去,暗自發誓,再也不來這家孫氏燒雞了。
良久,這名姓孫的老闆才小口小口地酌着面前的燒刀子,那瓶燒刀子堪堪過了一小半,孫老闆就露出了一副肉疼的臉色,嘆道:「不多了,不多了,得省省。」
落陰大街上,那說書老先生正巧在孫女的陪伴下路過這孫氏燒雞。孫老闆眼瞧天色變暗,有風雨之勢,便打算早點打烊。
「一隻野雞,我明日就走了。」說書老先生道。
「做你的狗屁夢,老子沒有。」孫老闆罵道,不知怎麼。兩人似乎不怎麼對頭。
「錢我還是會付的,」
孫老闆略微遲疑:「真要走?」
說書老先生冷笑道:「那我不走了。」
只見孫老闆屁顛屁顛地跑進了店裏,好一會兒才灰頭黑臉地出來,手裏提着一隻垂垂半死的野雞,不過一掌大小,身有青羽,好似奄奄一息的樣子。孫老闆喘息着,沒好氣道:「拿去,別讓我見着你這混蛋。」
孫老闆一甩手,這小野雞便被黃寶兒接住,後者一臉心疼地看着這隻小野雞。說書老先生不由得吹鬍子瞪臉回罵道:「瞧你弄只野雞都給我弄只半死的,越老越不行啦?」
孫老闆卻不願和說書老先生多話,對着在邊上看好戲的那店夥計吼道:「今日提前打烊,你還站着這幹嘛。」被殃及雷池的夥計風風火火的收視着店外的桌椅。
待得走遠後,黃寶兒才詢問其爺爺:「爺爺,怎麼要走了,在這不是好好的嗎?」
說書老先生卻答非所問地看向烏雲密佈的天空:「要下雨咯!而且這莊稼是別人家的,那我們始終占不得理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