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小人看這些大苗長勢旺盛,想必驚蟄前後即可綻放,若是種在淮南又可收得一季,不如每日多增一個時辰,促其早日花開結果……」
不光是蓮兒幹勁兒十足,經過昨晚那頓涮羊肉,與會的工匠頭子們也是兩眼放光,不再渾渾噩噩的聽命於人,凡是有利於工作的事情都打算提點他們自認為合理的建議。
誰讓大家都和駙馬合股做生意了呢,買賣好了大家就都有便宜占。即便有關合股的文書還沒見到,對合股的具體細節也不清楚,可工匠們已經自認為和駙馬福禍相依了。
「虎哥覺得可行?」說話的這位叫秦虎,人如其名,長得健壯結實皮膚黝黑,脖子和腦袋一樣粗。知道的他是瓊林苑裡的花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古代版的泰森呢。
別看他長的唬人,又有一個唬人的名字,其實老實的不能再老實了,讓幹啥幹啥,三腳踢不出一個屁來。沒想到在利益的驅使下居然也敢提建議了,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誠不欺也!
「九成把握!」俗話說蔫人出豹子,老實人一旦不老實了,比天生的壞蛋還嚇人。
「五郎六郎覺得呢?」洪濤和這位瓊林苑的花匠頭子沒太多交集,還是更相信自己府上的人。
「沒有十足把握,但可一試……只是需在淮南播種,京城周邊恐是難……」五郎也贊成秦虎的說法,但還得把先決條件強調一遍,節氣並不是死的,地域不同得根據條件進行微調。
「那就試一試,以後像這樣的事情不用非等我當面做主,直接去府上稟報,官人我不在還有蓮兒秘書,免得誤了時日。」
淮南種植一點問題都沒有,別說淮南了,江南都沒問題。如果不是自己當初一再強調不可佔用耕地,也不需水田,皇帝都打算徵用寺廟的田地專門種這個玩意。
有一個人開了頭,還獲得了不錯的反響,匠人們就再也不憋着了,把心中關於種花、種樹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洪濤挨個聽了聽,還真別說,不能是條條有用吧,也算大有收穫。
尤其是在種樹苗的問題上,匠人一致反應白蠟樹不用如此嬌生慣養,這玩意並不怕凍,且繁殖起來很方便。只需用已經發芽並木質化的嫩枝插扦即可,更不用什麼肥料,水能跟上成活率非常高。
如果人手夠的話,他們能在入秋前把瓊林苑變成白蠟苗圃,再過一冬天,瓊林苑就得改名為白蠟園了。
最終洪濤做出了一個決定,把瓊林苑乾脆承包給這些大匠,該種花的種花,該種樹的種樹,定額讓他們自己先說個數,完成了工錢持平、每超額一成工錢就加一成。至於用什麼方法種,沒限制,反正瓊林苑就這麼大地方,隨便折騰,別把房子拆了就可以。
通過這件事兒洪濤又總結出一個經驗,北宋的工匠和當初金河帝國的疍家人不同。疍家人是無家無業,不給錢也要拼了命的搏出一番基業,否則就是個死。
可工匠們不一樣,他們不窮也不富,滿腦子都是靠手藝勞動致富的念頭。想讓他們發揮出全部力量,光靠理想和口號是不夠的,必須要來點實打實的好處。
「看到了沒有,這就是教訓啊,以後專業的事情必須找專業的人去做,不可自以為是。官人我這麼大本事照樣有不懂的東西,你們覺得自己比官人強嗎?」
另外還有個問題也需要重視,匠人們並不是第一次提出合理化建議,可是因為平時見不到自己,這些建議都被朱八斤、五郎六郎給擋了。
倒不是說着他們三個人故意欺上瞞下,而是他們主觀的認定駙馬的辦法是最好的,即便表面上看有些不恰當,那也是駙馬運籌帷幄有其它打算,下面的人只需要按照駙馬的吩咐干好活兒即可。
這種思維模式洪濤很熟悉,後世有個詞來形容,叫做盲目崇拜,是非常非常有害的。
一個人在某些方面獲得了極大的成就,缺乏知識的底層民眾就會認為這個人幹什麼都必須是對的。稍微用輿論引導一下,就會把人變成神,誰反對、誰質疑、誰批評,誰就是錯的、誰就是敵人、誰就該被消滅。
「小人不敢……」雖然駙馬這句話說得太無恥,但朱八斤和黃蜂乃至蓮兒都深以為然,回答的也毫不含糊。確實,這位駙馬除了不太懂本朝的人事兒之外,好像啥都懂。
巡視完了瓊林苑,洪濤一行人又來到了金明池北岸。此時已近巳初時分,烏金行的工地上一片炊煙,工匠們正在排隊領飯。
「中午沒有菜嗎?」洪濤見狀又湊了過去,今天的午飯是白米粥加炊餅,米粥一人一大碗,炊餅每人兩枚。
飯量嘛,洪濤覺得不算太夠,但也能將就。古人由於缺少副食品,肚子裏油水比較少,飯量很大。還別說干體力活的工匠,就算宰相王安石一頓飯也能吃掉整隻的烤兔子外加兩個大肉包子,還不影響喝酒吃菜。
旁邊的水虎翼禁軍更厲害,他們的士兵每天定額是2升米或者同等數量的其它糧食。只聽說過不夠吃的,沒見有吃不完的。
一升米有多少呢?差不多是後世的一市斤多,這可是生米,蒸煮完後重量一般是要翻倍的,也就是說每位士兵每頓飯要吃2斤到3斤米飯。
這還是在和平時期,如果上了戰場軍糧還得加。但有個事兒得說明一下,宋人大部分還保持着每日兩頓正餐的習慣,禁軍也是一樣,每頓多吃點倒也合理。只是和後世人比起來,飯量還是太大了。
「……菜?官人只吩咐小人午時加一頓乾飯,沒說過還要菜……」朱八斤聽了洪濤的話,冷汗都下來了,難道自己又犯規啦!
「我是這麼說的嗎?」洪濤不是想耍賴,是真記不起來了。
其實他很可能就是說的飯,因為後世是飯菜不分的,說吃飯就包括了菜。可古人把飯菜分得很明確,飯就是飯、菜就是菜。
「官人自是說得飯菜,定是你這禿頭記錯了!」蓮兒可不管洪濤說過沒說過,反正自家官人是沒錯的,有錯也肯定是別人的。
「……想來是吧,明日小人就吩咐下去,午時再加一道菜!」朱八斤看到蓮兒的堅定勁兒,自己也有點含糊了,錯就錯吧,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嘛。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小人見過大官人、朱社首、蓮兒姑娘……」話音未落,突然有人插話了,洪濤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彭大唄。
工地上的水碓和水磨都是由他來監督建造的,羽毛球拍和算盤的活兒早就交給普通工匠去做了。那些物件在他們這些大匠人眼中只能算個玩具,不能算正經幹活兒。
彭大給每個人都行了禮,唯獨到黃蜂這裏停了。因為黃蜂叫啥、是幹啥的他都不清楚,只知道這個渾身散發着陰氣的傢伙整天就和影子一樣跟在駙馬身邊,基本不與任何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