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目錄拿出來後,首先凌亂的是三家商人,他們想不到的是,自己手裏原先壟斷的貨物,竟然毫無保留地出現在了其他兩家的眼裏;於是,在和「波斯人」交易完畢後,營地里一間帳篷中,王執事和黃德山、田房俊,大眼瞪小眼地爭論得好不熱鬧。
爭論的最後結果,是這次先交易完再說,反正大家手裏都有波斯人的清單,等回去了三家主事人坐在一起談判,談出結果了再去西門百戶那裏下訂單。
蕭夜那鏢局一般的身份,也算是被坐實了。
三大家族背後如何的利益交換,就不是他們三個中層掌柜所能做主的了。
畢竟,能打造出這麼多精巧物件的「波斯人」,所擁有的實力不用猜也是驚人的,不是他們商家能輕易撼動,草原上風險頗大,得罪了沒太大的好處。
於是,梳妝鏡三十面,懷表六塊,後裝槍兩百支,以及配套彈丸四千發,被三家給平分了,也給白龍湖換回了兩百流犯,一千石的糧食,以及白銀、鹽巴、布匹、鍋碗瓢盆等等。
這還是堡德斯勉強同意的優惠價,要不然他們三家商人就得打欠條了。
當晚,三家商人先後私下拜見了堡德斯,送上了價值不菲的見面禮,田家更甚,期間的原因就不用說了。
深夜,按規矩六成的禮物要上繳百戶所,小六子拿着大頭走後,看着面前剩下的二百兩金錠,堡德斯口水流的嘩嘩的,這些沉甸甸的金子,就是他個人的了。
那啥海西村,啥得軍官榮耀,已經被他忘在腦後了,跟着莉娜小姐才是金光大道啊。
第二天一早,小六子帶隊護送着三家商隊,返回石關屯,沒有了沉重貨物的拖累,馱隊行進的速度很快。沒人注意到,距離他們五里開外,黃漢祥帶着一百軍士,在不緊不慢地跟着。
路上,儘管王執事和兩家掌柜嘀咕着堡德斯的長相,以及那些紅髮的韃子,卻也懶得分辨清韃子和波斯人的區別,他們關注的重點,是自己今後能得到多少利潤,以及波斯人的駐地到底有多遠。
儘管,沒有找到波斯人的老巢,但拿到了所需的清單,和波斯人取得了直接聯繫,不再盤算被中間環節盤剝,算得上一路順利了,家主肯定賞賜是少不了的。
三個人里最為開心的,就數黃德山了,一份黃灰泥的配方,足以讓他升為執事一職了;蕭夜開出的配方,要價實在是低了些。
五千斤石料,摻雜期間的,有石炭百斤,硝石、硫磺百斤,銅、鐵、木各五十斤,白沙五十斤,鉛、錫二十斤,水銀一斤,按順序先添入配料,再投入石料,最好是含低鐵礦的石料,加上特製的精鐵石磨,牛馬拉動石磨,就能產出近四千七百斤優質的灰泥了。
當然,配料如果短缺了,灰泥的質量會相應下降,這可是明說了的。
按照黃家的勢力,就算王、田兩家手裏也有配方,不過要想打開銷路,黃家的優勢他們是沒法相比的。
況且以黃德山的思維,他咋也想不到,這種配方雖然繁雜,但也不是太過神奇,回去了一定建議先用普通石磨先試試。
當然,三位家族裏在石關屯的代表,嘴裏說笑間,目光里夾雜的思緒,隨着返回石關屯的距離縮短,越發的濃郁了;蕭夜這個百戶的位置,該如何替代處置,現在他們是哪個也說不清。
對於蕭夜的石關屯被波斯人挑選為商鋪所在地,他們還是有想法的。很明顯,波斯人還是想給蕭夜一定的好處,才會把錢途燦爛的商鋪放在偏僻的石關屯,而不是繁榮的衛府。
小小百戶一職,是個人都能幹,你蕭夜曾經幫助過波斯人,那是曾經,也拿到了足夠的好處了。如果你換了地方,或者死了的話,那百戶就得另選了。心裏憋着一口氣的三個商人,越是靠近石關屯,想法越是敏捷。
他們沒注意的是,小六子隊伍里少了三名親衛,多了三個斥候、傳令兵,人數能數的清那些家衛已經夠細心了。
眼看的商隊遠去,黃漢祥派人回到白龍湖傳遞消息,順便把百戶送來的跳雷等物資,還的安排軍士儘快熟悉掌握。有了六個小隊營房,白龍湖畔也就能增加駐兵了。
留在阿爾泰山南麓的韃子人部落,家屬被帶走了,五十幾名韃子騎兵,上馬為騎兵,下馬為牧民,在留守的王虎小隊監督下,給白龍湖養馬放牧,同時看護着通往白龍湖後方的通道。
王虎小隊留下來,每旬和王猛小隊一輪換,蕭夜也是無奈,來到石關不到一年的時間,石關屯山頂以下的四周,方圓五十里範圍,不經意間,現在已經成了藤草的天下,派出斥候四處巡視成了奢望。
好在採石場、練兵場和兩個石堡、屯牆四周,栽種了黃連樹,通往碎石堡的道路兩旁,以及石關入口,也是二十步一顆小樹,成活率相當高,避免了藤草的侵擾。
但是距離採石場石堡十里外,那個原先的那個石炭坑,算是被藤草徹底淹沒了,密密麻麻半人高的堅韌枝幹重疊,鋒利的毒刺,讓蕭夜直接放棄了收復的打算,屯裏石炭的消耗只能靠買了。
土地廟前的三顆黃連樹,四散的枝幹幾乎被截取乾淨了,光禿禿值溜的主幹上,在王大力的阻止下,軍戶們眼看着黃、田家的夥計,拿着銅錢也買不到一條樹枝了。
就在返回的商隊即將靠近峽谷的時候,遠處的草原上,隱約露出了一片黑點,打馬狂奔回來的斥候,「彭、彭,」地打出了警戒的槍聲。
「韃子,有韃子,韃子騎兵來了,」一身汗水的斥候,駕馬跑到小六子跟前,來不及下馬就高聲地喊道,「人數五百左右,」
斥候的聲音很大,那些原本自在地騎在馬上的家衛們,轟地亂了起來,要不是黃德山和王執事大聲地喝罵,估計他們會一股腦地加速跑向峽谷。
只有跟着田房俊的五十名家衛,稍微亂了片刻,很快就聚在了田房俊身邊,看護着兩匹馱着貨物的馱馬。
反觀小六子,穩坐在馬背上,掏出黃燦燦的單筒望遠鏡,啪地拉長了筒身,向遠處韃子方向看了片刻,等到斥候回歸了馬隊,這才沉聲吩咐道,「親衛隊,準備阻敵,」
二十名親衛聞聲齊齊應了一聲吼,有人跳下馬,開始卸下備馬上的軍火分發,幾個操着軍鏟的軍士,帶着馱有兩箱僅有的跳雷的馱馬,迎着韃子方向跑遠了。
「小六子,你們這是?」臉色有着慌張的王執事,催馬靠了過來,「咱們還是退吧,韃子勢大,一旦被纏住了脫身就難了,」
他的話,也是另兩個掌柜的心聲,但他們的僥倖小六子隨口破壞了,「退?如何退,這裏距離峽谷八十多里地,韃子速度太快,一挨被追上,這裏的人能活下幾個?」涼哇哇的聲音,讓王執事頓時無語。
「家衛留下一半隨我斷後,其他人馬上向峽谷轉進,速度要快,」眼睛在家衛們身上掃過,小六子嗤笑着,摘下背上的火/槍,拔去槍口的塞子。
讓他想不到的是,王執事和另兩家的掌柜,眼神交流幾下,竟然一聲不吭地催動健馬,帶頭跑向遠處;兩百家衛也相當的聰明,拉着一溜馱馬,緊隨自己的話事人,轟隆隆快速向峽谷奔去,一個個身影矯健不甘落後。
「草,跑這麼快,真讓黃漢祥給說中了,」目瞪口呆的小六子,眼睜睜看着跑遠的大股煙塵,憤憤地吐了口唾沫,「想讓老子當替死鬼,沒門,」
說話間,小六子瞄了眼身邊的傳令兵,姚保良正吹着信哨,催促黃漢祥的隊伍前來匯合。
當然,小六子一個小小的旗官,妄圖指揮商家的家衛,他雖不奢望,但失望是相當大的;很快,佈置了二十枚跳雷的軍士跑了回來,「隊長,可以了,」
「不急,先上馬喝口水,咱們退得太快,韃子還是能追上的,萬一那些商戶折的多了,回去了也是挨百戶的訓斥。娘的,黃漢祥那傢伙把跳雷拿走太多了。」
小六子跳下馬,遺憾地拉動槍機,熟練地開始裝彈,這一次,他們二十人換裝的,是清一色的獵槍。
他身邊的親衛們也紛紛下馬,整理手中的武器,把一枚枚震天雷摘掉後蓋拉出火繩,擺放在順手的地方;在馬上和韃子拼鬥,他們沒有優勢,但打阻擊戰,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這裏腳下多半的沙石地面,野草長得稀疏,用軍鏟挖隱蔽土坑是不行了,只能擺出一字隊形打排槍。
王黃田三家商隊進入草原,很快就被塌瓦狼的游騎發現了蹤跡,由於距離太遠,直到第十天才有騎兵堪堪趕到白龍湖附近,幾番尋找,卻是也只能循着痕跡,去追返回的商隊。
沿着戈壁邊緣圍剿蕭夜一行未果後,拉乃而特耐不住性子返回了部落,他們的駐地在阿爾泰山北麓,現在正是牛羊長膘配種的時節,手下的牧民可是耽誤不起時間。
只有不肯死心的塌瓦狼,派出了副千夫長帶着五百精騎,不時去騷擾一下白龍湖,順便就盯住了石關峽谷,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勢。大隊人馬,退進了草原深處,在一個中型部落里休整。
沒想到,黃漢祥他們出了峽谷直接就進了戈壁,他們截殺的消息得到的晚了點。
韃子騎兵也需要休息的地方,他們暫時居住的部落在四百里外的一處濕地,接到警報能趕來也是盡力了。
「轟隆隆,」五百韃子騎兵,一千多奔騰的戰馬,在沉悶的草原上,掀起大團的灰塵,久久不散;馬隊前方一個身材彪悍的韃子,遠遠看見自己的目標,頓時嚎叫了起來。
隨着他的喊聲,經年生活在馬背上的韃子們,行進間,飛快地跳上身邊的戰馬,拿起武器,伸手解開了系在馬鞍上的韁繩;換上備馬的韃子騎兵,原地丟下疲憊的戰馬,再次開始加速。
猶如一團漸漸散開黑沉的烏雲,草原上刀光閃閃,震動心扉的馬蹄聲,不帶任何遲鈍地撲向那二十名挺立的明軍騎兵。
儘管熟悉了韃子騎兵套路,但越來越近的韃子,還是讓小六子呼吸為之一頓,攥着火/槍的手掌有些發潮,「老王,跳雷沒問題吧,」
身邊一臉黑須的軍士,擰着眉頭沉聲道,「沒問題,一字擺開二十丈,夠他們喝一壺的,」不過跳雷到底威力如何,他也心裏沒底。
五里,三里,一里,面前韃子們的面孔越來越清晰,那閃亮的彎刀,黑乎乎的角弓,還有狂莽般飛奔的健馬,讓小六子呼吸不禁急促起來,「準備,舉槍,」
一溜排開的軍士,站在馬前嘩地舉起了手裏的火/槍,槍口瞄準漸漸逼近的馬隊,每個人的心臟都在咚咚地狂跳;挑釁,是的,他們在挑釁着面前的五百韃子騎兵,這是百戶下達的命令。
蕭夜試圖把貨物銷售轉離自己的石堡,王梓良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甚至他能想像得到,如果三家商隊回歸,不出一個月,最好的情況下,是蕭夜百戶的位置,肯定會在短時間內,被調換到另外一地。
財帛動人心,財富令智昏,三家商戶可不是慈悲和善的主,為了高額利潤,殺個把人或許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不過人老成精的楊天受,在得知蕭夜的計劃後,給出了絕戶計建議,也得到了萬梓良的贊同;那就是讓蕭夜把韃子的目標,轉向到石關這裏,有了韃子頻繁的騷擾,其他人有沒有膽量到石關屯擔當百戶,就看蕭夜的運氣了。
相信在韃子的彎刀角弓下,那些世家軍官不會輕易來石關屯冒險,有命掙錢沒命花銷的事,還是能清醒絕大數人的腦袋。
當大隊韃子騎兵呼喊着,衝進那一線雷區的時候,小六子恨恨地抬頭看了眼西面,還是沒瞧見黃漢祥他們的影子,不得不暗罵一聲,端起獵槍,「瞄準,」
一里地外灌木叢和草地交錯的地方,擺出攻擊箭頭的韃子戰馬,馬蹄奔騰間,不出意外地踩上了土黃色的跳雷,「騰,騰,騰,」幾個先後跳起的圓形鐵殼子,從地面上蹦起到馬肚子的高度。
韃子騎兵有眼尖的,看見身邊蹦起的東西,尚來不及呼叫,一團團火焰就在腳旁爆響,「轟隆,」跳雷里兩百多顆豆大的鋼珠,急速四濺飛射。
「啊,啊,」慘叫聲夾雜着戰馬的嘶鳴,當先衝過去的十幾匹戰馬沒事,跟在身後的韃子可就遭了秧,雖然戰馬的大腿、腹部退步擋住了大部分的鋼珠,他們的腿上的護膝、長靴也被鋼珠給打穿了,鮮血呲呲地噴射出來。
有序衝殺的韃子馬隊,隨着人倒馬驚,頓時就散亂了。
馬隊裏轟然倒地的戰馬,不但阻擋了後面的韃子,受傷的騎兵也被湧上來的同伴,來不及踢開腳上的牛筋馬鐙,堅硬的馬蹄已經咔咔地踩在身上,尖叫聲、嚎叫聲不時傳出老遠;一時間,箭形攻擊的馬隊氣勢為之一頓。
好在跑在最前方的韃子副千夫長,高舉的彎刀沒有落下,後面的韃子騎兵也只能跳過地上的傷馬、同伴,繼續加速前進;就這麼幾個呼吸的耽擱,前後的馬隊已經脫了節。
帶着三十幾名僥倖穿過雷區的韃子騎兵,兩百步外,副千夫長迎頭就撞上了小六子的獵槍隊;「彭、彭、彭,」低沉的槍聲響起。
「彭、彭、彭,」白色硝煙升騰,人數雖然不多,但排槍打出的氣勢相當猛烈,連續三次裝彈射擊,衝到不到百步內的韃子騎兵,先後連人掉落馬下;十幾名精悍的騎兵,還來不及拉開手裏的角弓,胸口上大團的血花綻放,不甘地垂下了手臂,一頭栽倒。
單手舉着手裏的火/槍,小六子撇嘴看看對面湧上的大隊韃子,撤身上馬,扯開嗓子大吼道,「撤退,馬上撤退,」二十匹戰馬帶着十幾匹馱馬,掉頭向峽谷方向而去。
灌木叢里,跟在後面的韃子騎兵,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千夫長,戰馬徘徊片刻,再次轟隆隆追了上去;在他們身後遠處,散亂在草地上的那些戰馬,低頭肯食青草間,被幾個身穿草綠色野戰制服的軍士,飛快地拉住韁繩收攏。
黃漢祥的百人隊,已經摸到了韃子的背後,不緊不慢地墜在後面。
撤往石關峽谷的小隊人馬,馬背上不時響起的火/槍聲,讓綴在後面玩命的韃子騎兵,零星掉馬斃命,也堪堪擋住了追兵的速度。
不過,也有一個倒霉的軍士,倉促間掉落馬下,被追上的韃子砍殺當場。
兩個時辰後,穿過丘陵灌木的小六子,指揮着軍士在峽谷外的一處高地上,列出了陣型;戰馬被軍士帶到了高地後方。
而已經跑到峽谷入口的王執事他們,也終於停下了奔逃的腳步,和韃子騎兵相比,胯下的戰馬不能再跑了。
「王執事,咱們去幫上一把?」渾身大汗的田房俊,衣衫狼狽的喊道,反正馱馬進了峽谷,要是不擋住入口,說不得韃子趁勢就衝進來了。
「田掌柜,西門百戶的火/槍兵都擋不住韃子,咱們就更別想了,」手裏拎着水袋,黃德山忍着大腿內側的刺痛,灌了幾口涼水,「咱們還是趕緊進去吧,」
王執事握着韁繩,目光在小六子他們身上掃過,細心地發現,那二十個軍士,竟然只少了一個,其他的都跟了回來,不由得躊躇起來;畢竟貨物剛剛進峽谷,在裏面速度可是沒法快起來。
「田掌柜,我和黃掌柜年紀大了,當不得陣仗,我兩家給你各留下二十家衛,權算是助你一臂之力,」說到這裏,王執事溫和地看了眼田房俊,「我王喜良這次欠你一個人情,」
話說的很明白,是他王喜良個人,而不是王家,那這個人情就可大可小了。
「對,對,馬上就到石關了,不能讓韃子給追上,田兄弟,我黃德山也欠你一個人情,」怕死怕到了臉上的黃德山,忙不失迭地湊了過來;遠處,那陣陣被微風吹散的煙塵,越來越近了。
「你們,」田房俊惱怒地瞪着這兩個同行,他要不是思量着那被遮掩下來的白楞紙,根本就不會多那一句嘴,現在好了,韃子追過來了,自己卻被擠兌的沒了面子。
留下四十個家衛,王執事和黃德山跑進了峽谷,三十多里長的峽谷,如果被韃子騎兵沖了進去,他們今天可就見不到石關屯的土地廟了。
眼看着那兩個油滑的傢伙跑遠了,田房俊看看身邊滿臉惶恐的家衛,不由得暗嘆一聲,「咱們去峽谷入口,在那裏擺陣阻敵,」和那些軍戶相比,他覺得還是自己的性命要緊的多。
「彭、彭,」遠處的高地上,十九名軍士的火/槍再次打響,來不及挖掘掩體坑的軍士們,憑着手裏射程超長的獵槍,搶先對着韃子騎兵扣動了扳機。面前掀起的大股硝煙,很快就被呼呼的南風吹散,倒是沒有影響視線。
自己副千夫長戰死當場的韃子們,已經追紅了眼,身邊不斷倒下的同伴,根本擋不住他們上前砍殺的狂念,轟隆隆的馬蹄聲,漸漸的愈發逼近。
四百多身披牛皮軟甲的騎兵,附身趴在馬背上,任由耳邊嗖嗖飛過的彈丸呼嘯,只要自己沒有倒下,戰馬沒有被彈丸打倒,他們手裏的彎刀就不會鬆開。
吸取了剛才集中衝擊的教訓,四散開來的馬隊猶如一張撒出的大網,四下里蔓延着撲向那不到十尺高的坡地,人喊馬嘶的灌木地帶,箭矢飛射。
「撲、撲,」一支支尖利的狼牙箭,扎在軍士胸口、身上,跌倒在地的軍士,爬起來半跪在地上,除非被利箭射中頭部,踉蹌着再次舉起了火/槍,咬着牙重複着開槍的動作。
硝煙瀰漫中,小六子盯着越加逼近的馬蹄聲,抖手扔掉火/槍,掏出了震天雷,「震天雷,扔出去,」
「轟,轟,轟,」每人五枚震天雷,幾個呼吸間被急促投了出去,炸起大片的塵土、碎枝爛草;但是,韃子身上帶着血跡的戰馬,已經衝到了眼前。
二十名軍士冷眼看着撲倒近前的韃子,飛快地拔出了左輪火/槍,人手兩把短火/槍,對着眼前的影子就是一陣亂射,「啪啪、啪啪啪,」
雖然有韃子被不時地打落馬下,但匆忙間彈丸大部分打在了戰馬身上,炙熱的驕陽下,黑壓壓的馬隊衝上了高地。
「轟隆隆,」彪悍的馬隊直衝而過,刀光閃閃,「咔、咔」彎刀一掃而過,小六子手裏的三棱軍/刺擋住了面前的彎刀,隨後側面掃過來的一把彎刀,卻是狠狠地劈在他的胸口上,把他直直撞飛了出去。
耳邊不時傳來咔咔的骨折聲,翻滾在地的小六子,強忍着胸口的劇痛,大聲地咳嗽着,一臉灰土地試圖爬起來,隨手摸到了一個濕漉漉的腦袋。
仗着防護衣在身,和韃子馬隊硬碰硬的步兵陣型,根本就的擋不住哪怕一次騎兵衝擊,十九名軍士被撞飛的軍士,還能爬起來的,堪堪就剩下了不到十人。
穿透了防禦高地的韃子馬隊,嚇得還在遠處觀望的田房俊,不管不顧地打馬衝進了峽谷,其他的七十多個家衛,慌亂地跟着跑了。
好在,被火/槍打出了血性的韃子,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小六子他們身上,不把這十來個個還在掙扎的明軍幹掉,他們也沒心思去追趕那些商隊。
被韃子戰馬撞飛在地的小六子,咳嗽着吐掉嘴裏的塵土,爬了起來,耳朵里嗡嗡亂響;沾滿了軍士鮮血的右手,胡亂摸到了一把火/槍,拿起來試圖裝彈,這才愕然發現,火/槍槍管竟然被馬蹄踩成了弧形。
掃眼身邊,小六子憋屈地發現,弟兄們根他一樣,都是滿身的灰土血跡,在忙亂地找着自己的武器。至於那些個躺在地上的,基本上是不用指望了。
「集隊,快,集結陣型,」強行咽下嗓子眼裏的腥氣,小六子嘶啞地叫喊着,把手下的軍士招呼到身邊,不管是火/槍還是左輪,只要手裏的有傢伙就行。
而衝出了六百多步的韃子們,不緊不慢地再次調轉馬頭,合攏了馬隊,彎刀高舉如林,臉色冰冷;對敢於和他們死拼到底的敵人,韃子騎兵還是保持了一定的尊重,不介意給上一點喘氣的時間。
雖然在這區區二十人手裏,他們損失了將近八十個同伴,但現在局勢已定,到了一舉殺滅的時候了。
兩名百夫長呼喝着,就在韃子騎兵開始再次催馬加速的時候,小六子身後的草原上,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尖利的嗩吶聲刺耳嘹亮。
一個百人隊的騎兵,穿着奇異的塗綠色衣服的一群持槍軍士,隆隆地沖了上來,飛快地靠上了高地。
「娘地,黃漢祥你可算是來了,」不用回頭,小六子咧嘴呵呵笑道,滿口帶血的牙齒,呼呼地喘着粗氣。
丟下戰馬的軍士們,舉着手裏的火/槍,快步跑到了十幾個傷殘的戰友身邊,三隊一排,前隊半跪在地上,嘩嘩地端起了火/槍,瞄準衝上來的韃子騎兵。
「一隊至七隊自由開火,八隊至十隊,準備震天雷,」黃漢祥高亢的厲喝聲中,後退兩步的三十名軍士,不但取下了身上的震天雷,也把身邊還在射擊的軍士身上,震天雷也摘了下來。
「碰、碰、碰,」密集響起的火/槍聲,再次連串響起。
到這時,小六子才發現,距離自己不遠的黃漢祥,也穿着一身黃綠色的衣服,端着火/槍快速地射擊。無聲地咧嘴笑笑,小六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突然而至的援兵,讓韃子騎兵的沖勢為之一緩,栽倒了十幾個倒霉蛋後,調轉了幾次方向,依舊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只能不甘地撒開了距離退向東方。
火/槍的威力他們已經領教了,韃子也不是傻子,既然沒了機會,那就再選下次的機會了;但是,這個峽谷方向的商道,他們可是牢牢地記住了。
當場戰死十人,輕重傷八人,親衛隊一個短促的接戰,竟然傷損一半還多,好在馱馬被收攏了回來。要不是親衛隊軍士人人防護衣在身,或許黃漢祥唯一的任務,就是給他們收屍了。
草草收拾戰場,小六子他們是人人帶傷,要不是貼身有防護衣保護,加上一點運氣,就憑韃子一個穿陣,他們就報銷當場了;就算這樣,胸骨被砍裂的小六子,只能趴在馬背上返回峽谷。
和那九個被砍掉腦袋的同伴相比,他們確實幸運了點。
「哎,還是咱們人太少了,」黃漢祥長槍橫在馬背上,無語地看着那遠去的韃子。峽谷入口既然被韃子盯上了,那今後和白龍湖的通道就不會再安全,這裏,或許該建上一個石堡了。
匆匆打掃戰場,護送着百戶的親衛隊進入峽谷,和田房俊他們匯合後,黃漢祥沒有繼續跟隨,也沒理會那些家衛的嘴臉,而是帶着順手撿來的韃子戰馬,向西沒入進了草原。
他們要守在峽谷入口附近三個時辰,給商隊返回石關屯爭取時間。
不過,野戰之下二十人能在五百韃子精銳的刀下活命,足以說明火/槍和震天雷是相當兇猛的火器了,得到了觀戰家衛回報的三個商家,對原先並不關心的火/槍和震天雷,隱隱動了心思。
而「波斯人」竟然能出手幫助西門百戶的軍士,卻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本來想儘快拿下蕭夜的心思,也有了一些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