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百戶,聽聞你們要去草原上和波斯人交易,我三家商議過了,懇請百戶能捎帶上我等的商隊,報酬不會輕薄了大人,我們家族的族長也會把百戶的好意記在心裏,」
百戶所院子裏,蕭夜面無表情地坐在石凳上,手邊的石桌上,放着一個蓋了紅綢布的木盤;站在他對面的,是王家執事,還有黃德山、田房俊。
蕭夜身旁挺身而立的王梓良,一身灰色長袍,往日裏的疲沓一掃而空,刷白的臉上多了絲絲紅潤,捏着紙扇微微低頭,不知道在想着啥。
「哦,王執事,不知你從何而得,本官要去草原的事?那韃子的馬隊可是兇狠的厲害吶,」蕭夜手裏端着茶杯,沉吟了好一會,奇怪地問道;他還沒拿準了出發的時機,別人倒是看的明白了,真是怪事。
「呵呵,百戶說笑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語,石山上進出馬隊幾次,想必您心裏清楚,我們商戶不過是想跟着大人喝點肉湯罷了,」王執事也沒解釋,只是淡淡地笑道,但言語間的威脅,是個人都聽得亮堂。
守株待兔不是本性,主動出擊才會有更大的利潤,王執事身後的黃德山、田房俊,雖然面色尷尬,但依舊用沉默表達了他倆的態度;三家商戶,最終還是忍耐不住了。
先後從蕭夜手裏流出來的十種物品,王家只能把持懷表,自然是不甘心甚小的收穫,黃家有了一個黃富貴上繳的望遠鏡,雖然遮遮掩掩的,但早就躍躍欲試了;至于田家,呵呵,商人往往具有最不滿足的胃口,也是最不可靠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蕭夜總算是領教了,再和自己親近的商家,利潤近在咫尺之時,也會果斷地翻臉。
不為別的,就是蕭夜身側石桌邊,那依舊在不斷淌着細細水流的水傘,足以刺激的他們心臟彭彭亂跳了,五千兩有價無市的東西,憑啥自己不能擁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一個小小的土包子百戶,啊呸,何德何能去享受這般美好的物件,要知道,哪怕是京師皇宮裏,也未曾聽說有這玩意。天降甘露啊,整天喝着,怕是祖上福德蘊厚了。
要不是見識了蕭夜軍士手裏的火器,恐怕這三家商戶的家衛,早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幫子馬匪,把石關屯給搶殺乾淨了。哦,還有貨源,找不到貨源所在,他們放長線釣大魚的耐性,還是有的。
失望地瞄了眼田房俊,收回心思,蕭夜喝了兩口茶水,「好吧,本官軍務繁忙,這次就不去了,明天,讓親衛小六子帶你們去,祝你們生意興隆,」
田秀秀多日不見露面,而田房俊也和王、黃兩家攪和在一起,讓蕭夜心裏浮現出一絲不妙來。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蕭夜明白商人不過是逐利的本性,使得這三家按捺不住心思,半遮半掩地和自己挑明了態度,能堅忍到一年後已經是不錯了。
心底里有了盤算的蕭夜,順手推舟的事也樂得去推一把,點出了遠在草原深處的貨源,省的老是被盯着難受。
蕭夜不願下山跑遠道,正好合了王執事他們的心思,他們也想不到,百戶坐在對面,已經轉了無數個念頭,計劃改了又改,讓他們在鬼門關邊緣打了幾個來回。
山下巡邏的秦石頭小隊,早早就把消息傳回了百戶所,石山下還有一長隊的流犯,一色的青壯男子,恐怕是他們和波斯人交易的「貨物」;得知此事,蕭夜往日裏對三個商家心存的好感,隨即一掃而空。
和百戶約好了出發時間的三家商戶,高高興興地退出了石堡,各自忙碌去了;蕭夜揮手讓親衛把木盤給梅兒送去,金銀入庫上賬,自己和王梓良嘀咕了好一會。
這次,受令外出草原的小六子,被蕭夜叫到院子裏,有着王梓良的謀劃,三個人低聲商議後,小六子很快退了出去。
採石場石堡里的一個斥候,隨即被小六子拿着百戶的印信徵召,帶着一個傳令兵,悄然離開了石山,繞道進了石關峽谷,先一步直奔白龍湖。
「百戶,不給他們一個教訓,恐怕石關屯今後就難以為繼了,糧食可是一大軟肋啊,」不清楚貨源的王梓良,見百戶竟然還是放開了手爪,擔憂地說道,「依我看,不如,」
石關屯這裏對於百戶所來說,是個死地,連種糧的地方也沒有,如果被三家商戶拿去了貨源,想來今後買糧食也成了問題。
「不如把他們在草原上給滅了,殺雞儆猴?」對於王梓良狠辣的絕戶計,蕭夜苦笑着擺擺手,連連搖頭,書生一旦發起狠來,可是相當陰險的。
「哪個是雞,哪個是猴,」對於王梓良的餿主意,蕭夜很是無語。區區一個百戶,想和西北三大商家掰手腕,那是不智。
「本官也想乾脆利索,但早前和岳父商議過此事,此事不可魯莽,萬一事泄,惹急了三家商人,聯合其他商家,別說沒證據他們也能收拾我這個百戶,就是他們家衛傷損過大,石關屯也不得安生,」
「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退路,蔣傑那老貨還在肅州,除非咱們跑去草原不再回來,在那裏糧食交易就更難了啊,」蕭夜指指屯裏的方向,「那些軍戶們,就算是跟着我跑了,心裏恐怕也是怨聲載道,」
「放開交易,讓他們的眼睛不再死盯着這裏,大家各憑本事掙錢,石關屯才能安穩,」
「本官只要有了過手的交易,起碼屯裏糧食供給上無恙,」百戶縮手縮腳的態度,王梓良儘管不很贊同,也只能黯然點頭;肅州衛地界上三家商戶勢大,在蕭夜沒有實力前,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第二天下午,龐大的商隊下了山,和山下看守流犯的一百家衛匯合後,在二十名親衛小隊的帶領下,轟隆隆地開進了石關峽谷。
百戶所堡牆上,蕭夜放下手裏的望遠鏡,頗為不舍地來回打量了一會,小心地放進了皮帶上的皮囊里,這玩意,也該拿出來賣了;從田房俊的口裏,他已經知道瞭望遠鏡又叫千里眼,在京師,只是個稀罕的東西,但也出現在了高層人物的手裏,不賣也是不行了。
「百戶,那些物什是波斯人造的嗎?」蕭夜身邊,王梓良搖着紙扇,許久,收回滿是怨恨的目光,不甘地問道;黃家是他的死敵,他可是謹記在心。
「呵呵,是也不是,就看他們的誠意了,」蕭夜輕笑着拍拍書生的肩膀,「也許,咱們今後幾年的糧餉,就靠他們這次往返草原的結果了,」看了看遠處採石場的方向,他轉身下了堡牆。
模稜兩可的話,讓王梓良無奈地搖搖頭。大概,是自己跟隨百戶的時日尚短罷了。
叫了幾個親衛拿着軍鏟鐵錘,蕭夜在已經停工的磨坊外,指點了一處地面,「砸開地面,往下挖,」
「碰、碰,」鐵錘揮動間,兩個親衛飛快地把灰泥地面砸的綻裂開來,十尺見方的地面上,一塊塊厚實的石塊被撬了起來;「大人,這是何為?」走下堡牆的王梓良,不解地站在蕭夜身邊。
「檢驗一下王司吏的工程,那些工匠本官不能放任自流,」嘴裏瞎白活的蕭夜,眼睛盯着漸漸挖開的土坑,不負責任地解釋,隨即就讓王梓良沒了興趣,跑到百戶院裏喝茶百~萬\小!說去了。
薄薄的土層下,填滿了碎石的土坑很難開挖,被充足肉食粗面將養了一個多月的親衛,儘管使出了渾身力氣,也是挖的相當難受;好在,百戶只是在一邊看着,沒有催促他們。
一個時辰後,好容易挖到九尺深的一道長溝里,軍士揮舞的軍鏟,咔地砍出了一道火星,似乎是挖到了礦石。
「停,」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蕭夜,眼仁突地一縮,叫住了還欲下挖的親衛,讓他們上來休息,自己翻身跳了下去。
土坑底部,伸手在碎石下摸了幾把,當他的手指在一根冰涼的精鐵管上滑過時,就明白了那圖案上的意思,「果然是這樣,」
爬出土坑,蕭夜拍拍手上的濕土,「把坑填了,讓王司吏在這裏種上黃連樹,石堡里一棵樹也沒有,夏天哪裏受得了,四周多種樹,」
現時節蚊蟲多了起來,移栽過來幾顆黃連樹,起碼夏天好過多了。
石關峽谷里,長長的商隊在慢慢穿過山道,向草原移動。
隊伍前方,小六子帶着親衛一人雙馬開道,備馬的馬背上帶着給養彈藥,「小隊營房」也有六個,摺疊起來綁在一匹馬背上,很是輕巧。
左石身上除了長短火/槍軍弩,皮囊里三枚震天雷,馬鞍側面,他和其他親衛一樣,都多了一樣短柄尖頭的軍鏟;從王司吏那裏借來的一個水傘,裝在小筒里隨身攜帶。
他的小隊裏,帶着五箱五十枚跳雷,準備找時機看看大量使用的效果。
令小六子驚訝的是,商隊裏這些家衛的身上,除了短刀軍弩,每個人的懷裏鼓囊囊的,掛在腰帶上仿製屯裏的彈匣,印證了黃家出產的左輪火/槍,似乎賣的還不錯。
自然,三眼火銃、石關火/槍掛在馬鞍側面,讓這些家衛的臉上,洋溢着濃濃的自信,看向小六子他們神色淡漠,似乎就是路人一般。
好在王執事油滑,和黃田兩位掌柜騎着馬斯跟在小六子身旁,不時找點話說說,生怕這個親衛隊長心裏不喜,給他們帶錯了道。還好,他私下塞給小六子的一根金條,被麻利地收下,這才鬆了口氣。
阿爾泰山東麓,白龍湖,兩支百人隊在黃漢祥四人的帶領下,不但監督着四百雜役的工作,也接連打退了韃子十幾次零星的騷擾,算是在山上站穩了腳跟。
雖然不能從東面的山谷下山,但西面的山澗里,和石關屯聯繫的通道已經打通,只要去山腰打水順暢,基本上韃子拿他們沒辦法。
山腰小溪邊,成了黃漢祥和韃子交手的主戰場,雙方打得不亦樂乎,但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在接收到王虎送來的物資後,黃漢祥隨即又接到斥候送來的急信,看過百戶親筆寫的書信,嘴角露出的冷笑,瞧得王虎陣陣地起雞皮疙瘩。
雖然沒說書信里的內容,但黃漢祥明顯地加大了軍士的訓練力度,尤其是火/槍打出的準頭,很是有了模樣。
十天後,第二次接收了物資的黃漢祥,把王虎小隊留在身邊,更換了嶄新後裝槍的一支百人隊,留下余山、杜丁、段大頭帶隊守衛山頂,黃漢祥親自帶領百人隊,悄然下了山。
一百換上了統一野戰制服的軍士,背着新嶄嶄的火/槍,腰裏揣着彈丸、震天雷,背上有五天的乾糧,水傘也帶在了身邊;跟隨他們外出草原的,還有十幾個大皮袋子,裏面裝着百戶轉運過來的貨物,兩百杆快要報廢的火/槍。
十幾匹馱馬背上,馱運最多的,還是那沉甸甸的黑色石料。
距離白龍湖八十多里外的草原上,佔據着一處豐腴濕地的韃子部落,擁有兩百青壯牧民的小型部落,很不幸地成了黃漢祥的臨時落腳點;隨着陣陣火/槍轟鳴,散亂的震天雷爆炸聲,這個不大的部落被黃漢祥一舉攻陷了。
為了保密消息,狠狠心的黃漢祥,把百人隊分散看住了四個方向,但凡有試圖逃跑的韃子,男女老幼不許放過一個;自有挑選出來的軍士,曾經當過韃子奴隸的軍士,被他派出去做最後的清掃,只要死的結果。
一身黃綠色服裝的軍士,二十人一列拉開距離,騎馬守在沒過小腿的草地上,韃子不注意的話,一里外很難察覺已經被圍在了包圍圈裏。
「彭、彭、彭,」不緊不慢的槍聲中,趁亂向四周逃竄的十幾個韃子,也在獵槍下喪命馬下;被幹掉了頭領的韃子們,老少青壯一共三百多人,丟下手裏的武器,很快就成了黃漢祥的俘虜。
白龍湖,終於也有了韃子奴隸。這個名叫蓋倫部落的小部落,轉眼間更換了新主人。
當然,像這種草原上的小部落,每年會誕生許多,分家、賞賜等等,為草原上增加新的血液;每年也會消失很多,被吞併、雪災等等,殘酷的現實優勝劣汰,相當公平。
無聲無息地佔領了蓋倫部落的黃漢祥,命王虎他們小隊換上韃子的皮襖氈帽,遠遠撒出去探查周邊。
高低各異的牛皮帳篷外,有了上千隻牛羊後,久居白龍湖的軍士們,殺牛宰羊的,好不熱鬧。
被俘虜了的韃子們,有了幾個逃跑未果的悲慘例子後,老實地被看管在了十幾個帳篷里。
在韃子營地里休整了一天後,王虎小隊和蕭夜派出的軍士,用哨語聯繫上了,清脆的嗩吶聲,再次響起。
原本去石關亮相的黃漢祥,拿到百戶派人送來的緊急信件後,不得不改變計劃。
「你們,現在是我們的奴隸,蓋倫部落新的頭人叫石道頭領,只要給我們老實幹活,兩年後頭領滿意了,就可以加入我們的隊伍,糧餉待遇同等,」黃漢祥集結了隊伍後,命人把八十個強壯的韃子帶到馬前,握着手裏的火/槍,大聲地說道。
有了百戶的定計,雖然他是想乾脆地幹掉這些韃子,也只能按下心裏的衝動,石關屯人口奇缺,他心裏明白。蓋倫部落這個外殼,對百戶來說,無異於一個恰到好處的門臉。
在一個軍士的翻譯下,韃子們驚訝地抬起頭,一雙雙警惕的眼睛,狐疑地看着黃漢祥這個年輕的軍官;不過,當軍士拿出一個布袋,把一塊塊碎銀和鹽巴,分發到了他們手上時,韃子們頓時騷亂了。
傳統里習慣了部落被不斷地吞併殺戮的韃子,此時心裏對大明的敬畏和貪婪,一半對一半;大明百姓羸弱,但馳騁在草原上的漢人馬賊,可是比韃子還要兇悍。
儘管每年都會聽從召喚去邊牆那裏打穀草,但這些作為底層騎兵的韃子,甚少會拿到繳獲,頭領最多給上一兩件的綢衣就是厚賞了。
歸根到底,要想有更多的收穫,還的靠他們冒着風險去搶,空手的幾率也不小。
明邊軍的戰鬥力雖然不再那麼強橫,但虎威猶在,被俘虜當了奴隸,他們也沒啥好說的,能活下去比死了強。
但這些打扮奇怪的明人,突然給他們發放了銀子和鹽巴,頓時就讓有着僱傭軍本色的韃子們,涌擠到軍士面前,伸出大手爭搶起來,嘴裏哇哇地亂叫着。
當然,如果這些明人被草原上更強大的部落滅了,他們也會很自然地歸附到下一家,返身掄起彎刀不會客氣,給誰賣命都一樣。
小部落的悲哀,就是要有作為那些大部落補充的自覺,給強大的勢力當奴隸,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原則。
「彭,」高高舉起的左輪火/槍,槍管上冒出一股硝煙,黃漢祥冷冷地看着這些韃子,等到這些臉色黝黑的傢伙縮回爪子,這才收回火/槍;如果還有膽敢扎刺的傢伙,他不要介意當場幹掉幾個殺雞儆猴。
他臉上掩飾不住的殺意,不但令韃子們安靜了下來,旁邊的軍士也端槍在手,嘩啦拉動了槍機,彈丸上膛槍口低垂了下來,隨時可以抬槍射擊。
「一個一個來,排好隊,」抱着袋子的軍士,嘴裏麻利地喊着韃靼語,後腿兩步站好。
在武力的壓迫下,韃子們排起了長隊,當先一個矮壯的傢伙,渾身臭烘烘地站在軍士面前,眼睛死死地盯在了軍士的袋子上。
「你,指出一個你們頭領的親屬,馬上就能拿到一兩銀子,一塊鹽巴,跟着我們當兩年的隨從,就能每月拿到銀子和鹽巴了,有了戰鬥繳獲,也有一份,」軍士捏着手裏的銀子,忍着鼻間的不適,低聲地在壯漢耳邊說道。
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有也是帶毒的,這一招不是蕭夜想出來的,是王梓良給出的套路。
當然,這個韃子要是不說也沒事,不過去白龍湖那裏挖硝石的奴隸里,就有他的身影了。
看似一臉魯莽的矮漢韃子,毫不猶豫地扭過頭,伸出短粗的手指,點了點隊伍里的一個韃子,臉色慘白的年輕韃子,「他是,」
韃子部落被其他部落吞併的時候,頭領的親屬下場很殘酷,這種結局很平常。儘管心裏有了準備,但他們想不到,自己草原部落的風俗,明人也開始效仿。
要是他們知道這個給他們發放銀子鹽巴的軍士,在另一個韃子部落生活了三年,做了三年奴隸,怕是要氣的吐血了。
軍士很快把銀子和鹽巴遞給了這個告密者,衝着黃漢祥喊道,「黃大哥,這裏有韃子頭領的親屬,」
自然,穩坐馬背上的黃漢祥,只是點點頭,輕輕一擺手,腦袋低下來仔細地擦拭自己的火/槍,不再理會這些韃子的下場。
「給你,把他揪出來,殺掉,」再掏出一塊碎銀和鹽巴,拍在韃子手裏,軍士和氣地拍拍矮漢的肩膀,「你被徵召了,」
揣着雙倍銀子鹽巴的矮漢,拎着軍士交給的彎刀,一臉不善地衝到那個年輕韃子面前,在驚恐的尖叫聲中,把他拖出了隊伍;十幾步外的草地上,刀光一閃,一顆頭顱落地,呲呲噴出胸腔的鮮血,染紅了鮮綠的草地。
他的舉動,並未引起韃子們多大的騷亂。
殺戮一開,夾雜在隊伍里的幾個韃子,拔腿想逃向遠處,但被身邊的韃子很快按住,哇哇的陣陣怒吼掙扎中,卻沒了往日的威風。
當八個韃子的腦袋落地後,這個部落的韃子們,全數投靠了黃漢祥的隊伍;而原頭領親屬的女人們會被韃子瓜分,孩子年紀大點的,個頭超過車輪的,怕是也難活過今晚。
歸附在黃漢祥手下的韃子騎兵,按照區別對待的心思,被喝令用從白龍湖帶來的一種紅色石頭,染紅了頭髮,也有了每月減半糧餉的待遇。
當然,今後兩年內,在戰鬥中的繳獲,他們和軍士是一樣的。
不願意當騎兵賣命的韃子,就有了奴隸的身份,挖石料是他們今後的任務了。
收拾營地,掩埋屍首,收攏好牛羊,有了奴隸的幫助,這個建在避風窪地里的部落,在夜幕降臨時,已然安靜了下來。
牛皮帳篷里,黃漢祥和王虎,拿着羊皮地圖,一邊喝着熱茶,商議許久,最後指着上面的一處小河,「就在這裏,不能讓他們再往前了,」
兩天後,從東南方向過來的商隊,在小河邊與黃漢祥他們匯合了,三個商家的主事人被帶到了臨時營地里。
商隊留在一里開外的原地,由家衛們看護着,石關屯的親衛跟着小六子直接就進了營地。
穿着奇異野戰制服的軍士,暴露在黃田王三家掌柜執事面前的,寥寥十數人,反倒是腰裏掛着彎刀、角弓的韃子騎兵,一水火紅色的辮髮,足足有五十幾人,騎着戰馬在營地外遊動。
就算這些韃子裏,有人想跑到草原深處,但他們隱約看見,在更遠的草地里,還有一大群的軍士,遠遠把這裏給圍住了;跑,一點希望都沒有。
他們的親屬,也被看管的嚴嚴實實,自己跑了又有何用。
小六子帶着王執事、黃德山、田房俊,在一頂大帳里,盤腿坐在羊皮氈毯上,上首坐着的,赫然就是一頭紅髮的堡德斯。
在白龍湖接受了嚴格軍事操練的堡德斯,現在基本上融入了石關屯,要不是流放的女犯長相實在不入他的眼界,他甚至都有了選個女人當老婆的意圖。
深目鷹鼻的堡德斯,一雙湛藍的眼珠子,彆扭地盤坐在羊羔地毯上,冷眼看看兩邊的三個商人,沒有露出多少熱情,「西門百戶呢?」
明顯繞口的腔調,是外族人的特色,王執事三人見到這個掌握着貨源的「波斯人」,心裏的興奮是不言而喻的,但人家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們尷尬不已。
沒有暴漏老巢,而是明顯隨便挑選了一處草地當做交易地點,看小六子的表情,應該是以前就這般的待遇,三個商人也按捺住了內心的不滿。
「哦,這個,」為首的王執事,正要說話,旁邊的小六子隨意地插口道,「堡德斯大人,我們家百戶有事不能前來,他讓小的給您帶話,今後你們和石關屯的物資交易,也可以和這三家商隊同時進行,」
「什麼交易不交易的?」一腦袋霧水的堡德斯,只是被黃漢祥安排坐在這裏,重複着編排好的話,其他的他啥也不清楚;板着臉想了好一會,在小六子好笑的注視下,堡德斯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
剛才進帳前,小六子塞給他的紙張,應該是有用的。
「西門百戶救過我們波斯人商隊,是我們的朋友,交易信譽甚好,既然他這麼說,那也可以罷,」
從懷裏掏出一張黃乎乎的草紙,堡德斯遞給身邊的軍士;滿臉塗着綠色草汁的軍士,一聲不吭地把紙張遞給了小六子。
紙張傳到王執事手裏,滿懷希望的王執事,打開一看,頓時心裏笑開了花;果然,西門蕭夜的生意,就是在這裏傳到石關屯的。
那些稀罕貨物的源頭,基本上找到了。
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着貨物名稱、價格,以及「波斯人」需要交換的物資。
連發軍弩、單筒望遠鏡、梳妝鏡、德萊塞後裝槍、小隊營房、震天雷、絲綿短大衣、左輪火/槍、水傘、懷表、香水,隨着紙張的展開,寫明了價格出現在面前。
除了那陰毒的三棱軍/刺、獵槍,以及難看的野戰被服,珍貴的白楞紙,還有不曾露面的防護衣,只要在石關屯裏出現在眾人眼裏的貨物,一個不拉地被列入了交易目錄。
附錄在最後的,竟然是黃灰泥的「配方」,以及石磨的價格。
自然,信哨是不可能拿出來交易的,尚未表現出威力的跳雷,蕭夜也不敢拿出來,萬一被有心人給收集起來,將來給石關屯用上了,他哭都沒地方哭。
這張沉甸甸的物資目錄,王執事細細看過後,臉上露出的愕然,逃不過黃德山的眼睛,趁着他發愣的工夫,趕忙就拿了過來,一眼掃過,也是倒吸口涼氣。
坐在兩人對面的田房俊,此刻已經是有些後悔了,白楞紙如此的機密的貨物,如果出現在這兩個老狐狸眼前,那田家今後在錢莊的優勢,會蕩然無存。
還好,當他最後接過紙張,迫不及待地掃過目錄後,沒看見讓他心驚肉跳的字眼後,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終於落回了原地。
很有些搬石頭砸腳滋味的黃德山,此時已經對三少爺的幕後指點,相當的無語了,這次前來草原,雖然有王家的慫恿,但要不是三少爺一力贊同,或許就不會出現這張黃紙了。
目錄最下方,醒目地寫着石磨的兩個字,雖然讓黃德山惱怒萬分,但王執事和田房俊卻是驚喜交加了。
黃灰泥在建築上的使用,內地的地主官吏們,首先想到的不是建築堅固的城牆,那會得罪一系列的利益團體,而是想到了廣大的家族院落,以及墳瑩市場。
不說高大堅固的院牆,那有了黃灰泥修築的墳塋,哪怕是火藥炸也難以得手,更合論那些工具簡陋的「摸金校尉」;對於相當看重先人的明人來說,不花大價錢買來封固墳塋,是不會安心的。
至於昂貴的青膏泥,那玩意已經落伍了。
就連蕭夜也想不到,黃灰泥在內地最大的市場,竟然是殯葬行業。
五萬兩一個石磨的價格,頓時就讓黃德山腦袋裏響雷滾滾,差點就要叫出聲來;好在,後面的附註上,列出了不多的配料,還有建議使用的低鐵石料,能讓他喘口氣。
自然,其他的貨物價格,比起石關屯裏蕭夜開出的價格,低了一成左右,也讓蕭夜最為實誠的一面,顯現在三家的心裏;畢竟,草原上韃子橫行,輸送貨物回到石關屯,加一成的利潤太老實了。
貨物目錄表被抄錄三份,三家商隊收好後,營地里黃漢祥儲存的貨物被平分了;這次交易貨物數量種類不多,梳妝鏡三十面,懷表六塊,後裝槍兩百支,以及配套彈丸四千發。
其他的,堡德斯言明,今後一個月內,波斯商隊會在石關屯建立商鋪,各家可以去商鋪那裏預定取貨,交易錢貨蕭夜不會代為保管了;總之,蕭夜是最大限度地和「波斯人」保持了距離。
有了堡德斯的報價,想必今後蕭夜再售賣物資,三大商家心裏也有了底。
想想蕭夜幾次帶隊從草原返回,折損的軍士,三家商人心裏也平衡了不少;明顯的,「波斯人」還是很看重西門百戶,從設立交易點就能看出來關係的親近。
有了價格目錄,三家當然不會有異議,大不了給蕭夜點好處而已,算是人家讓出貨源的回報。
一成的利潤,就算是內地鏢局押運貨物,要價恐怕也不會這麼低,那麼今後,在石關屯購買貨物,豈不是更為安全方便了。
王執事和黃德山心裏所想的,田房俊也能想到,但他看向堡德斯的眼神,可不是那麼簡單了;白愣紙的事,讓他很是鬆了口氣,也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