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沉沒能化魚,他越是努力,越達不到上次海浪來襲時的平靜狀態,體內的妖術被禁錮得越嚴重。︾
黑凰也變得慌亂了,「快用化魚術!只要帶我游出海浪禁錮就行。」
「你為什麼不從海底走過去?」殷不沉喊道,極不習慣這種沒有強者指明方向的處境,「其他人呢?楊創是星落道士,應該沒事吧。」
「笨蛋,楊創沒出現那就是死了,星落道士有什麼了不起?這種時候比的不是法術,是體質強弱。」黑凰惱怒地說,雖然往南數里就能脫離禁錮,擱在平時只是極短的一段距離,對現在的她的來說卻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剛才她只在海下走了不到半里路,就已經疲憊不堪。
「別再叫我笨蛋,我能活到現在,就已經證明……」
巨浪臨近了,沒有停下的跡象,殷不沉仍然沒有化魚,但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並非笨蛋,也有靈機一閃的時候。
殷不沉一躍而至,死死抱住黑凰的腰,既然小島上只有他們兩個還活着,既然黑凰是體質強健的大妖,曾經在巨浪的襲擊中活下來,那她就有資格當他的靠山。
在殷不沉看來,這是對黑凰的讚美。
巨浪又一次吞沒小島,海水如鐵錘一般狠狠砸來,殷不沉全身力氣都用在雙臂上,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做好了死也不鬆手的準備。
他以為會隨波一陣子,然後再從海底走上鳥來,結果卻出乎意料,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黑凰站在原地沒動,像是長在礁石上。
不愧是真正的大妖,殷不沉暗自贊道。抱得更緊了,心中做出決定,在有更強者出現之前,黑凰就是他的主妖,罵幾聲「笨蛋」有什麼了不起?就算打幾下也沒問題。
海水消退,轟鳴止息,殷不沉小心地睜開雙眼,發現他和黑凰仍然站在小島上,全身雖然再次濕透,卻沒有任何損傷。
「哈。黑凰,想不到你這麼厲害!真是……我得道歉,從前我一直小瞧你了,想想也是,你可是有資格稱王的大妖……」殷不沉的吹捧之辭順嘴就來,圍着黑凰轉圈,將她身上沾的水草輕輕摘下來。
黑凰突然伸手握住殷不沉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殷不沉覺得黑凰的手比鐵箍還要堅硬,身子立刻矮下去一截。諂笑道:「對不起對不起,瞧我的蠢樣,居然忘了你是天下無雙的最美女妖,我居然……我有罪。我混蛋,我還是笨蛋……」
黑凰開口了,卻不是女妖的聲音,「楊清音呢?」
殷不沉驚得差點跳起來。「安象形!不對,老君?」
「黑凰」沒有回答,神情嚴肅而警惕。與女妖的樣子截然不同。
殷不沉半蹲着,抬頭觀察女妖的面容,伸出另一隻手想要觸碰一下,馬上又縮了回來,「您真是……老君,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呢?」
「水晶眼是我造出的,當然隨我的心意,我不控制它們,你自然感覺不到。」
女妖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光,殷不沉立刻全身發軟,不由自主跪下去,兩隻眼睛又變得淚水朦朧了,「老君,您真是老君,恭喜老君又收得新魂,我當時不知道這是老君的計劃,要不然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
「將楊創介紹給楊清音,那本來就是我讓你做的事情。奇怪,慕行秋怎麼會懷疑到我?到底哪裏露出了破綻?」
安象形已經成為眾魂之一,聲音雖然還是從前的聲音,所謂的「我」卻已不再是安象形,而是異史君。
「黑凰呢?」殷不沉小聲問,異史君已經收回對水晶眼的控制,他雖然還是害怕,卻是比較正常的害怕。
「我們共用一具身體,她本事太弱,只好由我來操控身體。」異史君的目光緩緩掃視,右手仍然牢牢抓住殷不沉的手腕,「分身無力施法,你的身體太弱,我只好借住在黑凰體內,楊創的身體更好一些,可道士的身體不好奪,他能被我說服,卻不會……」
異史君閉嘴,目光緊盯着數十步以外的一處淺灘。
小島微呈弧形,淺灘就在弧內正中間,朝南,離原來搭帳篷的地方不遠。
「楊創……死了嗎?」殷不沉怯怯地問,一旦水晶眼不受操控,他發現自己對異史君也不是特別敬畏忠誠,跟害怕其他強者沒有太大區別。他不敢繼續想下去,怕被異史君發現,結果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甚至生出一股衝動,想衝着異史君的耳朵大叫一聲。
「我沒感覺到他的存在,那就是死了。」異史君冷淡地說,移開目光,繼續掃視。
殷不沉終究沒敢叫出聲,而是指着北方的天邊,「巨浪又要來了,老君既然能施展妖術,是不是可以……」
「逃走嗎?除非拿到洗劍池水、殺死楊清音,我絕不會離開。」
殷不沉覺得自己的手腕快要斷了,顫聲道:「老君曾經有許多機會奪走洗劍池水,為何非要等到現在?而且靈王……靈王也沒有得罪過您吧。」
「會自己動腦子的妖仆果然要不得。」異史君語氣越發冰冷,「我為異史君帶來新記憶,這段新記憶講述了洗劍池水的種種妙用,包括如何熄滅遠荒半島的火。所以我決定兩種方法都試一下,於是分裂魂魄,一魂奪水,一魂按原計劃去止步邦,利用慕行秋開鑿火路。我要殺死楊清音,因為她是道士,這就是她的罪。」
殷不沉侍奉異史君多年,早已習慣他變化莫測的性格,可是對異史君眾魂之間的關係一直沒有弄明白,只能嗯嗯地應對。
從在拓山殺死同伴並失去道士形體的那一刻起,安象形就開始憎恨道士,並且將這種憎恨帶給了異史君。
「楊清音,我知道你就在島上,躲在慕行秋給你留下的禁制里。」異史君抬高聲音,「禁制能擋住幾次海浪衝擊?你不可能一直躲下去,交出洗劍池水。我給你一個痛快,你不是寧願保留跟慕行秋的情劫嗎?正好當一對……」
「老君快看,那是……」殷不沉指着岸邊。
老君魔掌被海水衝上了小島。
在禁錮之內,異史君的實力也大受影響,但他的妖術極多,總有幾樣能用上,伸手召來魔掌,仔細打量。
「我造出許多妖丹與寶物,到處散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控制擁有這些東西的人類與妖族。可是慕行秋連這也看破了,他到底……難道是捨身王透露了什麼秘密?不可能,他只是一隻愚蠢的半妖老王,能知道什麼?」
「我願意被老君控制。」殷不沉討好地說,兩隻眼睛眨個不停。
異史君結束自言自語,再次抬高聲音對看不見的楊清音說:「你想知道慕行秋的下場嗎?他本來不是我的目標,我要的是左流英那樣的注神道士,可是太難了,我花了許多年也沒有取得進展。」
「我終於等到了左流英退出道統。可他還是那麼棘手,我反而成為他的囚徒,然後他又吐丹了,真是……世事無常。擁有幾千年記憶的我也有預料不到的事情,沒了注神道士左流英,卻來了一個念心科弟子慕行秋。」
「慕行秋比較好騙,但他太弱。可是誰能想到他會這麼快又變強,竟然能與注神道士較量一下呢?這是奇蹟,不是他的奇蹟。是我的奇蹟,我找了這麼久,終於得到一名勉強合格的道士。」
「我原計劃用太陰之火推開遠荒祖火,慕行秋的身體就是火源!為了保住這些記憶,我花了不少心思。楊清音,你了解太陰之火,想像一下,用一名強大道士的血液作為火源,加上我多年來積攢的寶物,這團太陰之火會有多麼強大!比不上萬第山,可是足夠我用了。」
「我要感謝你,你在冰城用太陰之火擋住了潛龍之火,證明我的計劃切實可行。一切即將結束,道統也好,魔族也罷,都將接受應得的懲罰。慕行秋已經去了止步邦,你不想去提醒他嗎?憑着洗劍池水,沒準你也能穿越巨浪。」
「或者我還能給你更好的條件,我可以帶你去止步邦,用洗劍池水熄滅遠荒祖火,這樣的話慕行秋就不用獻祭了。或許,我還會饒你們一命,我是眾魂之妖,當我與其他魂魄融為一體時,對道士的恨意大概不會像現在這麼強烈。」
巨浪湧來了,間隔似乎更短了一些,殷不沉嚇得跪在地上,手腕卻仍然被異史君掌握着。
「出來吧,楊清音,慕行秋猜到了一點點真相,那又能怎樣?除我以外的其它魂魄,早已提前趕到止步邦,在那裏與本魂結合,你知道什麼是本魂嗎?擁有本魂的我將恢復全部實力,就算是注神境界的左流英也不是我的對手,慕行秋更不是!弱者就是弱者,知道再多真相也還是弱者,你們只能接受事實,永遠無力反抗!」
砰的一聲,小島中部的淺灘處發出一聲巨響,那裏不再一無所有,岸邊站着一群人,洪福天、歐陽槊、倒在地上的劉鼎,還有滿面怒容的楊清音和站在她肩上同樣憤怒的禿子。
異史君微微一笑,他知道這只是顯現,禁制還在那裏,必須打破之後才能收拾裏面的人。
殷不沉的兩隻眼珠飛出眼眶,緊接着他的全身骨肉血筋都在收縮,他明白了,異史君一直沒有控制他,是要用他當祭品施展妖術,意志清醒的妖獻祭效果更好。
「放開我!」殷不沉痛苦地大叫,意志清醒的妖也不願就這麼死去,張嘴咬向異史君的小腿。
又一道巨浪奔涌而至,更高更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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