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囊里的東西可不少,大部分是銅製品:銅鏡、銅鈴、銅印、銅匕首、銅錢、銅葫蘆,還有幾枚丹藥和七八件動物器官,包括那枚剛剝下來的蛇鱗,最奇特的是半隻銅環,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少年軍官挨個點評,就是對它支支吾吾。
這些曾經在李越池手裏大有力量的法器,在少年們手裏一無用處,銅鈴的聲音顯得單調乏味,絲毫沒有攝人心魄的效果,就連百寶囊本身也是如此,從裏面拿出的東西再也裝不進去。
小秋還是一樣一樣地分配下去,蛇鱗等物據說是妖丹,很有用處,但是沒人願意要,小秋自己留下,百寶囊給了二良,芳芳什麼也不要,她留下了那熄滅的油燈,對它頗感興趣。
很巧的是,囊里的銅錢共有十枚,正好分給十個人,小秋甚至給軍官一枚,「也有你一份。」
軍官大感意外,接過銅錢,小聲嘀咕:「好窮的法師。」
「不想要就交出來。」二栓伸出手。
自從挨揍之後,軍官非常害怕二栓,急忙躲開,將銅錢緊緊攥在手裏。
「分贓」的樂趣很快消失,百寶囊里沒有食物,少年們仍然感到飢餓,與此同時還有一件事橫亘在每個人心頭,令他們忐忑不安,就連最貪吃的二良也只是不停在揉着肚皮,沒有抱怨食物的事。
「禿子真的死了?」二栓感到難以置信,「咱們怎麼對他爹娘交待啊?」
沒人回答,這正是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小秋也沒吱聲,甚至沒敢說自己曾經捧到過禿子的頭顱,當時沒什麼特別感覺,現在卻一陣陣地毛骨悚然,好像禿子的死全是他的錯誤。
隊伍稀稀拉拉地抻長,二栓追上小秋和芳芳,小聲說:「不管別人怎麼想,我要跟你們一塊去龐山。」
「好啊。」小秋不太熱情地說,他明白二栓的想法,沈家二少爺沒辦法解釋禿子的死亡,寧願遠走高飛。
回鎮的路途比預計得要漫長,來到風婆婆的住處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軍官說什麼也不肯往前走了,「玄符軍接到過命令,天黑之後不要在野林鎮附近亂走。」
「胡說,野林鎮最安全……」二栓馬上反駁,可他不太自信,蛇妖和魔種的突然出現,預示着野林鎮不如從前安全了。
少年們走了一天的路,早已疲倦不堪,於是接受軍官的建議,跟着小秋、芳芳一塊走進院子,希望稍微休息一會。
三間草房和豎在院子中間的那根木頭還在,只有風婆婆不知去向。
芳芳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沒有任何發現,「東西都在。」她用一隻手擋着嘴,滿臉的意外,「風婆婆不知去哪了。」
少年們管不了那麼多,已經走進屋子裏找地方坐下,甚至很高興老瘋婆子不在,二栓提出一個可能,「是不是被蛇妖給吞了?那條大蛇出現的地方離這兒不算太遠。」
「不會。」芳芳馬上否認,「東西都沒動過……」
「沒準風婆婆出門遇到蛇妖了,所以家裏東西都沒動過。」小秋猜道,發現芳芳眼淚流出來,改口道:「也可能去鎮上還沒回來。」
外面傳來一聲歡呼,二良捧着一鍋粥跑進來,「還是溫的呢。」
少年們全都跳起來,四處找碗筷,芳芳長長鬆了一口氣,「粥是溫的,說明風婆婆不久之前還在,蛇妖昨晚就死了……」
「還記得嗎?有一小條綠光逃跑了。」二良一邊大口吃粥一邊說話,「風婆婆沒準也被魔種……侵襲了。」二良費了一點心思才想起「侵襲」這個詞。
芳芳使勁兒搖頭,不相信風婆婆會遇害,「風婆婆是好人,再說她也不在附近啊。」
二良嗯嗯兩聲,專心吃粥,食物不多,他得快點吃。
除了芳芳,沒人關心風婆婆去哪了,他們四處翻騰尋找食物,從後面菜園子裏採摘時蔬,等眾人終於填飽肚皮,幽靜的小院完全變了模樣。
李越池留下的油燈自己亮了,芳芳提着它在房前屋後找了一圈,還是沒發現風婆婆的足跡,她只得放棄搜尋,回來之後將油燈放在院子中間的木頭頂端,這讓她感到安心。
夜色已深,沒人想走夜路,少年們隨便找地方躺下就睡,二栓更是不想馬上回家,離野林鎮越近他越膽怯,不知道該怎麼向禿子的父母交待。
小秋睡在門口,很快就進入夢鄉:龐山五行法師李越池在對他說話,聽不清說什麼,看神情像是勸誡,又像是警示,小秋卻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說自己也要學習斬妖除魔,而且他會加倍小心,絕不讓魔種靠近半步。
小秋是被熱醒的。
熱氣並非來自盛夏的夜晚,而是在胸口產生,向全身擴散。
小來輕輕揉着胸口,覺得食管里好像堵着什麼東西,然後他想起來自己曾經吞過一枚內丹,當時可沒覺得這東西會噎人。
灼熱感越來越強烈,小秋再也睡不着,乾脆起身,戴上草帽,走出房門。
院子裏一片明亮,芳芳留在外面的油燈亮得驚人,將附近一草一木無不照得清清楚楚,李越池留下的諸多寶物當中,只有它還在發揮作用。
奇怪的東西,小秋心裏想,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圍着油燈繞了一圈,胸口還是覺得熾熱,於是繼續向外面走去,每走出一步,好像就會涼爽一點。
他推開簡陋的柴門,站在路邊左瞧右看,油燈的光亮在這裏變弱了,官道向兩邊延伸進入黑暗,整個世界仿佛就只有這麼大,最後他的目光聚焦在道路對面。
草叢裏也有東西在閃光,比油燈發出的光要微弱得多,卻有着絲絲涼意。
小秋感到一陣衝動,就像是經過一天辛苦的放牧,終於可以跳到河裏洗一個痛快澡,胸口越來越熱,道路對面的冷光就是吸引他的河。
與此同時,還有一股莫名的恐懼阻止小秋前進,他想起自己在河邊看到過的綠光,想起殺死李越池的魔種,還有五行法師臨死前的提醒。
他後退一步,對面的光陡然漲高一尺,那是藍色的幽光,與魔種鮮艷的綠色大不相同。
小秋心中的謹慎消失了,他邁開步子走過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油燈已經亮得奇異,就算野林鎮所有油燈加在一起,也發不出如此強烈的光芒。
小秋走到對面,低頭觀瞧,不由得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隨後屏住了呼吸。
草叢裏長着一株令他永生難忘的花朵,高約三尺,長着三枚圓形的葉片,頂端是一朵緩緩搖曳的花朵,直徑差不多有一尺,以至於下面的莖葉顯得不堪重負。
這朵花通體純藍,沒有一絲雜色。
小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株植物似乎正在向他點頭致意,於是他也點點頭。
胸腔里的燥熱感消失了,可心跳卻無緣無故地加快,咚咚地響,像節日的鼓聲。
「這花真美。」旁邊一個聲音說。
小秋沒有回頭,他的目光捨不得離開這株藍色的花,他知道說話的是二栓。
不知何時,正在睡覺的少年都起來了,站在小秋身後,圍觀夜晚發生的奇蹟。
只有少年軍官是個例外,探頭看了一眼,立刻退回道路對面的柴門邊上,大聲道:「喂,你們瘋了嗎?那是魔種,離它遠點。」
與嬌艷的藍花相比,軍官的聲音分外刺耳。「魔種是綠色的,它不是。」大良說,連眼珠都變得藍幽幽的。
「它這麼美……」芳芳站在小秋身邊,也不相信這會是魔種,她甚至自慚形穢,覺得沒資格離它太近。
「這是風婆婆留下的。」小秋給整件事找出一個解釋,「風婆婆不是普通人,她院子裏的油燈跟五行法師的一樣,她也是……法師,鎮上的人都沒認出來。」
「沒錯。」芳芳對油燈記得更清楚,「兩盞油燈上面都有同樣的圖案。」
其他少年仍然不關心風婆婆,他們只是盯着藍花,生怕少看一眼,二良突然跪在地上,舔着嘴唇說:「我真想咬一口,嘗嘗它的味道。」
幾道憤怒的目光投來,二良急忙說:「我就是想想,不會真下口。」
少年們一個接一個跪坐在草地上,團團圍着藍花,神情各異,都被它深深地迷住了。
軍官回頭望了一眼大放光明的油燈,心中稍定,越發確信對面的藍花乃是妖物,可是等他轉過頭時,心裏卻有了一個新的主意,為什麼要幫助這些野蠻少年呢?他們打過他、羞辱過他,將他當成犯人對待,說到底,他們罪有應得。
「好花不常開。」軍官退到院子裏,將柴門合上,完全處於油燈光芒的籠罩之下,「這花趁夜盛開,估計等不到天亮就會凋謝。」
「真不希望它消失。」芳芳說,沒有一名少年看向院子裏的軍官。
「採摘下來,它就不會凋謝了。」軍官臉上笑眯眯的,心裏涌動着報復的快感,「動手要快,花只有一朵,可不夠你們九個人分。」
這句挑撥沒有產生軍官希望的效果,少年們並未搶着動手,反而同時後仰,好像都覺得自己沒資格觸碰藍花。
最後是小秋伸出了手,他的心越跳越快,有一種力量強迫他必須牢牢抓住這朵花。
「沒錯,就應該是你。」軍官小聲自語,「誰讓你吞下內丹,這就叫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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