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靈圖 第七十八章 他為魔

    蕭凜緩緩睜開眼睛，嘆了口氣。

    椴薇說的沒錯……他真的是只漏氣的豬尿泡，怎麼拼命吹氣都是枉然。

    蕭凜在圖書館待了兩個多月，每天過的都是修煉讀書再修煉再讀書的枯燥生活，雙周天行氣法他背到滾瓜爛熟，運氣暢通無阻，各路穴位經脈摸得清清楚楚，但最終結果是……沒有結果。

    他始終無法突破玉玄零層。

    別人眼中的小土坡在蕭凜面前瞬間拔地而起高聳入雲，變成八百丈絕壁天柱山。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令人沮喪的事實，蕭凜非常沮喪，沮喪到他已經不願意出圖書館的門了，如今蕭凜吃住都在這裏，對圖書館比對自己的宿舍還要熟悉。

    圖書館着實不是個舒服的地方，所以蕭凜很不舒服，渾身都不舒服，他不止一次在心底痛罵圖書館的設計者，暗暗發狠如果自己以後發達了一定要把這棟樓給拆了。

    但他連玉玄零層都突破不了，圖書館擺在這兒讓他拆他都拆不動，他不是墨擎空，墨擎空可以憑空在地上拔起一座高牆，但他的拳頭都沒法在圖書館的牆上留下半點痕跡。

    蕭凜低頭，紅色封面的大部頭書攤開在他的腿上，《獵魔》，這本書蕭凜已經看到了末尾，蕭凜的文化水平不高，他看不懂神學院裏的課本，無論是《五行論注》還是《道法通玄》在蕭凜看來都是天書，他只能讀懂故事，但好在這本書的作者文化水平同樣不高，他只會寫故事。

    作者寫得很用心，一筆一划把每個字都寫得規規整整，蕭凜看得也很用心，一行一頁把每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輕輕翻動書頁，紙頁摩擦聲細微但清晰，這時候整座圖書館都會寂靜下來，仿佛是在刻意保持安靜，整個世界都不想打擾少年。

    蕭凜下意識地翻頁，突然一怔，他的手摸着封底。

    他已經看完了。

    蕭凜輕輕合上手中的書，微微愣了愣，他真的看完了……這本成於三千年前的《獵魔》講了一個極其漫長的故事，它靜靜地躺在他懷裏，蕭凜注視書赤紅的封面，開始回溯這個漫長的故事。

    少年第一次接觸被塵封的年代，中斷的歷史被完整地承接，當宏偉浩瀚的畫卷在他面前徐徐鋪開，少年看見了橫跨三千年的劫與命。

    圖書館人很少，最近更少，大片空曠的黑暗中只有一點孤燈搖曳，燈下人靜靜地思索。

    三千年前有火自天上來，中土諸州遭逢大難生靈塗炭，有教自東方而起，以天誅為名席捲九州。

    天下大亂戰火蔓延，世間妖孽橫行民不聊生，百里無雞鳴千里少人煙，仙界修士奉命下界，律法部傾巢而出，人界一戰慘敗而歸。

    蕭凜在書中看見了那些傳說中的名字，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但蕭凜能想像他們必然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

    但驚天動地的人物也慘敗了，只因為一個人。

    《獵魔》的作者以顫抖的筆畫記錄了當年的大戰，那樣的戰鬥規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舉世罕見，確實……自那以後再無第二個人能讓十人議會幾乎全體出動。

    那個強大到以一己之力對抗全天下的人被稱為魔。

    天下本無魔，自他出現便有了魔。

    魔創立天誅教燃起戰火，鼎盛之時幾乎統治了半個中土和東南兩域，那個強大到極點的男人自立為中土之主，號令天下。

    自古至今，這世上有一群人住在山上，他們餐風飲露日夜修行，以期得見大道，這些人在群山之間設立道場，廣受門徒傳授技藝，後來他們死了，徒弟們繼承前人的事業，把道場發揚光大……這群人被稱作仙人，他們住的地方被稱作仙界。

    魔不僅統治人界俗世，他把群山之間的仙界也納入自己的版圖，這是一個膽子極大野心極大也極其強大的人，他想統一仙人兩界。

    蕭凜也驚嘆這個人的能耐，統一仙人兩界……可惜他沒能成功。蕭凜微微一愣，突然發覺自己其實對那個人的失敗有些惋惜。

    蕭凜搖搖頭，魔是中土大劫的罪魁禍首，他創立天誅教，冷血嗜殺，乃是萬民痛恨唾棄之人，自己怎麼對這種人抱有同情心？

    但那個男人實在太強大，強大到足以獨自面對一切，縱然他是你的敵人，縱然他罪無可恕，你還是忍不住驚嘆他的萬丈光芒，他是一個太耀眼的人，耀眼到時間都無法泯滅他的痕跡。

    但魔最終失敗了，他遭到十人議會的伏殺，這世上最強大的十一個人從南域打到北域，這場橫跨整個中土的戰鬥焚山煮海，最終以魔的滅亡宣告終結。

    蕭凜在這裏沉默許久，那個獨身一人對抗天地的人最終還是死了。

    魔死了，自他之後天下無魔。

    他一手建立的龐大帝國也隨着主人的滅亡崩塌，延續了百年的大劫結束了，隨即被埋進了歷史的墳墓。幾乎所有與魔相關的文獻盡數被銷毀，這一段往事被人隱藏起來，中土的歷史從此不再完整。

    但有誰知道，當年的大劫中究竟死了多少人？蕭凜默默無言，他無法想像席捲天下的戰火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仙界的地位從此無可動搖，他們高高在上俯視人界，十人議會掌握着天下，再無人可以挑戰他們的權威。

    因為連魔都死了，無論他當初如何頂天立地不可一世，但他最終失敗了，歷史向來由勝利者書寫。

    蕭凜獨自坐下燈光下，他現在回想起來才明**中的老道士口中所說的「天下無魔」究竟是什麼意思，魔早在三千年前就死了，他是世間唯一的魔，他死了，世間無魔，但那個古怪的道士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句話？發生在三千年前的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三千年……久遠到蕭凜無法想像。

    蕭凜輕輕出了口氣，《獵魔》中記載了一段秘史，他把這本書當故事來看，作者的故事確實講得不錯，但蕭凜並不知道自己是全天下第一個看這本書的人……也是唯一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