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兒,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凌棲遲走過來,撫着她的背安慰道:「你是怎樣的人,只有我最清楚。」
「三哥,你是怕我看到這些難過?」煙微舉着其中一份奏摺,在手中晃了晃,輕笑道:「比這惡毒的微兒也聽得多了,這些算得了什麼?」
這些摺子一部分是關於煙微的一些流言蜚語,只是這些文縐縐的大臣說得還算客氣,後院裏妻妾們露骨的諷刺聽多了,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讓煙微皺眉的,是另一部分對梁喬芷歌功頌德的,竟有人說她為了長安安寧甘願獻身,其行可歌可泣。又有人說她處於火神殿卻全身而退,是天之驕女。
這一貶一褒到底為何,她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想法。
恰時,總管太監孫德海躬着身子進了御書房,跪拜行禮道:「啟稟皇上,盧大人求見。」
不知是不是錯覺,煙微感覺到孫德海無意識地掃了她一眼。
她凝想片刻,對凌棲遲道:「盧大人,是禮部的盧睿思嗎?他近來到御書房的頻率倒是很高。」
凌棲遲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答案卻全寫在了臉上。
「原來如此。」煙微點點頭,總算弄明白了這些奏摺因何而起,輕嗤道:「不得不說,梁相國朝內的人脈倒是不錯。」
恰時,盧睿思由太監帶領着,進了御書房。
一踏進殿內,看到拿着奏摺的煙微,果然神色一凜,一時連行禮都忘了。
好一會兒,他才防備地看了看四周,含含糊糊道:「微臣參見皇上,微臣有要事向皇上稟報。」
「可還是之前說的事?若是,就不必再奏了。」凌棲遲擺了擺手。
「皇上容稟,此事實在迫在眉睫。」盧睿思抹了把汗,餘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煙微,支支吾吾道:「許多同僚已經候在殿外了,皇上是否……」
他的意思已很明白,煙微想着這事自己在場的確不妥,福了福身,準備退下。
「不必,此事與你有關。」凌棲遲握住煙微的手腕,將她又往身邊拉了幾分,轉身對盧睿思令道:「宣他們進來吧。」
眾臣身着朝服,看樣子是一下朝就在御書房外等着了。
一撥人跨進殿門時,看到煙微,雙方都愣了愣,相互之間又遞了個眼色,仿佛都等着對方開口。
「眾愛卿有何事如此之急?」凌棲遲率先打破了沉默,面上風輕雲淡地問了一句:「可是對朕的立後詔書有意見?」
站在前面的幾個朝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目光又聚焦回了盧睿思身上。
他身為禮部尚書,對此事自然最有發言權,見凌棲遲根本沒有讓煙微退下的意思,狠了狠心道:「不少人對娘娘……頗有微詞?」
盧睿思的話已經說的非常委婉了,但既然已經直言到了煙微,她便沒辦法在逃避。
再者流言傷人,當初顧及凌棲允和尹氏,所以許多事有口難言。但事到如今,在任由流言擴大,傷害的不僅是她,還有凌棲遲。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明白凌棲遲讓她留下來,就是為了還她清白。
於是,煙微深吸了口氣,輕笑道:「什麼微詞,大人旦說無妨。」
見大殿上兩人,都沒有動怒的意思,盧睿思橫了橫心,把最近長安城裏的流言紛紛,一股腦講了出來:「其一,說娘娘身份特殊;其二,說娘娘德行缺失,與人有染;其三,暗結珠胎,有辱皇室。」
「這其一,盧大人在禮部多年,北蕭國典上可有哪一條說過亡國之女,不可為後的?」煙微踱步向盧睿思,問道。
「不曾。」
「那麼第一條我可以認為是欲加之罪嗎?」
「……」
煙微的問題無人作答,權當默認了。
於是,煙微又舉起一根指頭,道:「其二,所謂的與人有染,盧大人可否說出具體是誰,我也好與他當面對質。」
「這個,臣只是聽說。」
「莫不是後院傳出來的流言?」煙微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捂着嘴自顧自地笑起來,「諸位大人,但凡在後院走動過,這樣的流言應該聽得不少吧?北蕭國向來遵法,諸位卻以流言當證據,豈非荒唐?」
這一句,眾人依舊答不上來,畢竟這些達官貴人的後院裏,想必這樣的流言蜚語也不在少數。
若是女眷內院的鬥爭倒也罷了,可若是穿着朝服,高高在上的大臣說這種無根無據的話,豈不是貽笑大方?
「那麼,第三條,娘娘如何解釋?」人群中,忽然出現一個聲音。
當年墨煙微珠胎暗結之事,凌棲遲是上報過朝廷的,這總算是鐵證如山了吧。
「這個……」煙微凝眉,正琢磨着如何解釋此事,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凌棲遲起身走了過來,將手中的一封書信展開,滿眼歉意地看着煙微,又好像在對眾人說:「是朕誤會微兒了,一切都是煜王府後院有人暗中作梗。」
「怎麼,怎麼可能?」眾人瞠目結舌,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那封書信。
那竟是一封血書,其上羅列着明曦如何偷龍轉鳳,將煙微剛出生的二王子與農家孩子調換的過程,並附上了賣身契。
「這是那個辦事人死前悔恨,親自寫下的,此人名叫明曦。」凌棲遲將書信並賣身契一同遞給了大理寺卿,「書信、賣身契和這裏面的全部經過,朕允許你們隨便查驗。」
「簡直匪夷所思。」盧睿思滿臉愕然,嘆道。身後也不乏有人與他同樣的表情。
「後院爭風吃醋,什麼事情沒有的?」凌棲遲憐惜地看了一眼煙微,牽着她的手道:「委屈微兒背着這個罵名這麼久,好在被調換出去的二王子已經找到了。」
「皇上是說,二皇子已經找到了?」眾人再一次驚嘆道。
「二皇子此刻正由伯易迎往京城。」凌棲遲欣然一笑,又補充道:「諸位大人有疑,大可再次滴血驗親,以保龍脈無誤。」
凌棲遲的話七分真三分假,說得有理有據,更是不怕他們查驗。
眾人面面相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三條認為煙微不可為後的理由個個被擊破,而皇帝又是這般向着煙微,誰又敢多說什麼呢?
所有的目光再次匯聚到盧睿思身上,只聽他拱手又道:「剛剛娘娘說北蕭國乃法制之國,臣沒有記錯吧?」
煙微從盧睿思眼中看到了一絲挑釁,眼皮一跳,訥訥地點了點頭,未敢答話。
盧睿思眸光一閃,仿佛看着獵物掉進了自己的陷進中,欣然道:「娘娘大義,那麼北蕭國選後的法典,娘娘也不會違背吧。」
煙微還未曾答話,就感覺到握着自己的那隻手驀地一緊,手掌開始有些發燙。
北蕭國的選後從不是全由皇帝的人心性而定,其身世、才學、品行都有一套完整的章法。
若放在以前,凌棲遲自然不怕煙微被比下去,可是現在有個梁喬芷在,卻不太一樣了。
從上次火神殿一事後,長安城沸沸揚揚的傳着,澆滅火神之怒的是梁喬芷,更有人傳她是火神眷顧的天之驕女。
這些事是誰傳出去的不言而喻,可普通百姓素愛這些拯救蒼生的奇聞異事,信得人不再少數。
如此以來,梁喬芷的「品行」會更得人心,再有梁氏一族的出身,無論怎麼評,梁喬芷都會勝算更大。
盧睿思抬眸偷瞄了一眼凌棲遲,試探道:「皇上如無異議,不如讓禮部做一套完整的文書,供皇上參閱?」
「不必!」
「不必!」
兩聲「不必」不約而同的響起,一個是殿內凌棲遲的聲音,而另一個女聲則是從殿外傳來的。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候在門口的可不就是他們討論的另一人。
梁喬芷在殿外朝着凌棲遲福了福身:「皇上,吉祥。」
「梁妃進來吧。」凌棲遲緊繃的臉,鬆了下來,朗然一笑道:「梁妃怎的過來了?」
「咳咳咳。」梁喬芷連咳了許多聲,才緩過來,答道:「本是來看望皇上,無意間聽到御書房的談話了。」
她今日的身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柔弱,又連着咳了一會兒,攏了攏衣服才道:「剛剛聽到大人說要擬定選後章程,那麼,就不要算上喬芷了。」
「娘娘這話微臣不明白。」盧睿思面露急色,皺着眉道。
他不明白的一則是梁喬芷為何退出選後,二則是這到底是梁天成的意思還是她梁喬芷的意思。
「還請娘娘明示。」
「想必諸位也知道我一直體弱,去年甚至臥床幾個月吧。」梁喬芷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自嘲道:「我這身體如何能掌後宮呢?若盧大人真依章法選後,恐怕我第一輪都過不去,豈不丟臉?」
「娘娘妄自菲薄了。」
「這是事實,大家都知道,不是嗎?」梁喬芷拍了拍盧睿思的衣袖,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道:「大人放心,一切有我。」
話到此處,盧睿思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了。
「盧大人,還有何疑問嗎?」凌棲遲緩緩走到他身邊,語氣雖是輕描淡寫,卻也不容他再置喙。
想來皇帝的忍耐應該也到了極點,梁天成那邊又有梁喬芷頂着,他也無謂在挑戰皇帝。
於是,盧睿思拱手道:「一切遵從皇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