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音閣中絲竹聲響,舞姿妙曼,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因為煜王長期在清風院廝混,府內上下齊聚一堂的宴會,煙微還是頭一次參與。
正廳上,煜王正與身旁一位面容姣好的侍女眉來眼去。他身邊端坐着一名面色威嚴的女子,身着織金雲鳳紋宮裝,頭戴一隻鳳飛九天金釵,無一不彰顯着她便是這王府的女主人——正妃尹綺琴。
而正廳之右側並排而立三張鏤空百花檀木椅,第一張椅子上是剛剛解了禁足令的玫妃,雖是略施粉黛,亦可艷壓群芳。
坐於玫妃身旁的女子雖不及玫妃那種攝人心魄的美,眼角眉梢卻自有一股淡然之氣,一顰一笑宛然一個遺世獨立的仙子,這是煜王的第二位側妃洛語柔。
三張座椅之後更是有十幾位風姿各異的美人談笑風生。在南月國時,墨煙微便聽說過煜王府妻妾成群,美艷堪比北蕭國後宮。如今看來,傳言絕非空穴來風。
舞榭樓台上,婉轉悠揚的琴聲繞樑而上,美人穿着緋色紗衣從迷醉的花香中翩翩而來,水袖甩將開來,衣袖舞動,步步生蓮……
眾人看的如痴如醉,煙微好不容易穿過萬花叢,坐在了第三把檀木椅上,卻沒了觀舞聽曲的心思。她臉色煞白,胸中似有一團火焰熊熊燃燒,曲聲越快,火苗就燒得越旺盛,不一會兒,額上便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煙微這是怎麼了?」凌棲遲眼睛雖一直流連於百花叢中,餘光卻一刻沒離開過墨煙微。
煙微支撐着站起來行禮,斷斷續續道:「回王爺,並無大礙,一時胸悶罷了。」
「若是不適,便早些回去請大夫看看才好。」
「不過是之前的病根未除,沛凝有一味藥方妾身用着甚好,待會再向沛凝討要一記便是。」
正說着,沛凝與采萱雙雙進了暢音閣,見煙微此刻已力不可支,采萱慌忙上前攙扶,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小姐稍後,沛凝夫人心細,已經將藥帶來了。」
「沛凝,還不速速呈上來!」,把一切看在眼裏的凌棲遲卻已經迫不及待。
「王爺安心,妾身這藥正對側妃的病症,一劑藥下去定保側妃無恙。」
凌棲遲本就對沛凝頗有微辭,自從她出言不遜之後,更是連凌棲遲的面也不成見到,連帶着二王子也跟着受了冷落。今日,得了機會在凌棲遲面前邀功,沛凝自然喜不自勝。一時也未成細想,匆匆端過藥遞予煙微。
一陣苦澀刺鼻的藥味迅速淹沒了一室芬芳,滿屋賓客的眼光也隨之轉到了煙微的身上。
「多謝沛凝,這會子已經暢快不少了。」墨煙微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痛苦的神情也緩解不少。
「這藥茶真是奇了。」采萱見狀,突然提高音調補充道:「側妃近些日子日日胸悶,只要一喝這藥便立刻好了。」
這話剛出口,眾人的目光便離不開那茶壺了。見煙微剛剛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只這一會便能撐起身了,亦紛紛拍案稱奇。
沛凝最是愛出風頭,聽了這些讚揚,簡直喜不自勝,眉飛色舞道:「側妃不必憂心,這藥是妾身親手烹製,您再喝上十日定能徹徹底底地去除病根。」
「有勞妹妹……」
墨煙微半句話滯在嘴邊,不待其他人反應,她突然整個人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繼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該死!」
將一切看在眼裏的凌棲遲觸不及防,一顆心彷如掉進了無底深淵。他顧不得其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沛凝,將墨煙微攬入懷中,「快請張太醫!」
「沛凝,你可知罪?」凌棲遲眼中溢出一抹野獸般的厲色,似要將眼前人抽骨剝皮。
沛凝一時呆若木雞,她腦中反覆思量,實在想不出哪裏出了錯。那藥方是她常用的,絕不可能有錯,藥材她也都一一細心核對過……
「臣妾……沒有……臣妾……不知……」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沛凝語無倫次,說不出個所以然。
支支吾吾良久,凌棲遲的耐心已被消磨殆盡,一掌將藥壺撂倒,「藥都在這,又是你自己一路拿到暢音閣的,豈會有錯?」
來不及閃躲,滾燙的藥一下子潑在沛凝臉上,依稀可聞皮膚被灼燒的臭味。
只聽見一聲悽厲的尖叫,沛凝白嫩如霜的臉上瞬間冒出密密麻麻的水泡。嚴重的地方,皮開肉綻。膿水、血水與褐黑的藥水交融在一起,讓人作嘔。
「絕無可能!」沛凝邊顫抖地捂着自己的臉頰,邊竭力咆哮着:「這藥茶絕無可能立刻致死!王爺大可請太醫一問便知。」
「噢?這麼說還是可以致死的咯?」一直未曾開口的正妃尹氏意味深長的笑道。
「這……我……」寧心茶中的那味『馬前』用量與用法的確考究,沛凝是知道的。她自問從未動過手腳,可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大堂里的歌舞聲戛然而止,讓人窒息的沉悶宛如一室藥香濃得化不開。
正廳右側的妻妾一個個低着頭,畏畏縮縮地後退幾步,生怕一個不小心便牽連了自己。
而正廳左側的賓客多半卻懷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這樣的皇家軼事是最下酒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