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筠雙眼充血,驚怒的聲音還在繼續,「赫連鈺,你敢褻瀆本公主,本公主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她抬起另一隻手一拳揮過去,奈何全身的精力早就被透支了,又酸又疼,胳膊隨便動一動就要命,她沒坐穩,一下子歪進赫連鈺懷裏,這一動作,裹在身上的錦被很快順着肌膚滑落下去,一覽無遺。
赫連鈺輕笑一下,直接伸手摟住她,「公主,如今可是大白天,你確定要投懷送抱?雖然本王精力旺盛,不過……」目光下移,落在她一絲不掛的身上,那裏全是他留下的痕跡,面上似乎有那麼一絲絲的憐惜,唇角笑意勾深,「你看起來很脆弱呢!」
葉筠趁機張開嘴巴,狠狠一口咬在赫連鈺胳膊上。
赫連鈺疼得直皺眉,一下子將她甩開,下床穿好衣服,目色沉沉,「葉筠你瘋了!」
葉筠虛弱地癱在床上,小聲啜泣,她昨天明明帶着丫鬟回了府以後就洗漱歇下了,為何一覺醒來會在赫連鈺的床上,她的清白,她的清白……
沒了清白,她要如何面對這麼多使臣,還如何有臉面回國?她到底該怎麼辦?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經了一夜狂風暴雨的摧殘,如今哭也是嬌弱得我見猶憐。
赫連鈺雖然不是個能憐香惜玉的,不過看在葉筠身份特殊的面子上,還是沒有第一時間走人,反而走到榻前坐下來,拿過她的衣服,準備幫她穿上。
感覺到他的靠近,葉筠一下子如同炸了毛的貓兒,裹緊被子往裏挪,看向赫連鈺的眼神像要吃人,「你想做什麼?」
左右清白已經沒了,倘若這畜生還敢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她就跟他拼了。
赫連鈺挑挑眉,「今日可是我父皇壽辰,你打算就這麼一直躺在本王的床上不下來?」
提起這個,葉筠就火大,那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滾,滾出去!」
赫連鈺可不是被嚇大的,再一次及時攥住她本來就沒什麼力道的拳頭,陰邪地勾起唇角,「本王勸你最好認清楚現狀,你已經是本王的人了,承認的話,賢王妃的位置就是你的,不想承認也行,你現在就走,本王絕對不勉強你。」
葉筠看着他,委屈的眼淚再一次簌簌落下。
走?沒了清白,她能走到哪裏去?從今往後除了這個男人,還有誰敢要她?
「赫連鈺,你不是人!」葉筠瞪着他,嘶吼出聲。
「本王原是人。」赫連鈺湊近,雙手撐着床榻兩邊將她圈禁住,灼熱的呼吸有意無意撩過她耳邊,笑得越發肆意,「但是遇見你,就變成了禽獸。」
王八蛋!
葉筠把能罵的惡毒語言全都罵了一遍,可是她太低估赫連鈺不要臉的本事了,她越罵,他就越愉悅,甚至在她痛罵的過程中,他已經幫她把衣服全都穿起來。
「罵夠了,嗯?」等她歇了氣,他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呼吸近在咫尺,「若是罵完了,本王就着人將你秘密送回驛館,在你答應和親過來之前,今日的事,不會有外人知道。當然,你若是現在就答應嫁給本王,那麼你被本王睡過這事兒就會成為永遠的秘密。」捏住她下巴的力道一緊,「可若是你想耍花樣,那麼昨天晚上的事,一定會傳遍整個南涼,甚至本王還會特地派人去北燕告知你那位英明神武的好皇兄,你說,倘若他曉得你被本王睡了,會是個什麼反應?」
葉筠又羞又怒,她從小受的都是皇家禮儀,哪裏聽得這樣不堪入耳的字眼,怒紅了臉,「你說話客氣點!」什麼睡不睡的,簡直是奇恥大辱!
赫連鈺輕輕一笑,「你還想讓本王告訴你昨晚要了幾次麼?或者說,本王把你中藥時的淫媚樣子畫下來給你瞧瞧?本王的畫技雖比不得公孫先生,不過麼……」侵略性的目光掃向她身上,仿佛直接用眼神將她給剝了個乾淨,「要畫你一絲不掛的樣子,本王最在行不過了,哪裏有顆痣,本王都能一絲不錯地畫下來。」
葉筠大怒,趁他不備狠狠一腳踢向他下盤。
好在赫連鈺反應及時側了個身讓她踹到腰上,又是愉悅一笑,那樣子怎麼看怎麼欠揍,偏偏葉筠根本拿他沒辦法,急得只想哭,又恨又委屈,再加上無可奈何,她真的很想一頭撞死。
「想好了沒?」赫連鈺看看沙漏,時辰已經不早了。
葉筠此時還處在自己被赫連鈺這個畜生姦污的余怒里,驚慌失措,哪裏想得到什麼法子來對付他,只能一邊抹着淚一邊罵,「王八蛋,你要敢讓外面的人知道,本公主就跟你同歸於盡!」
赫連鈺順勢掐了一把她的玲瓏小腰,敏感的葉筠險些跳起來,「你滾開!」
「想不到,集才華與美貌於一身的北燕第一美人、本王未來的正妃動起怒來脾氣這麼火爆,不過,本王喜歡。」
「不要臉!」葉筠咬牙切齒,掀開錦被要下床,腿心的疼卻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這狀態若是去了宮宴,一準兒露餡。」赫連鈺道。
「你想如何?」
「別去了,本王也不會去的,別忘了,咱們倆這兩天鬧出的緋聞不少,若以此為藉口推說身體抱恙,相信沒人會懷疑的。」更何況壽宴這麼重要的場合,他老子自然不願意看到他這個「孽障」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里,他又何必上趕着找罵。
葉筠冷靜下來分析了一番,也覺得有理,「不去就不去,你,趕緊的給本公主安排馬車將我送回去。」
赫連鈺站起身走出門外把管家叫來。
管家垂手而立,「王爺有何吩咐?」
赫連鈺冷聲道:「吩咐下去,誰要敢把今日的事說出去,本王就讓他永遠張不了口。」
管家一顫,忙應聲,「是。」
赫連鈺和葉筠的事,是陸幼萱身邊的丫鬟先發現的,當時是準備來提醒賢王到時辰起身了,哪曾想推門竟然看到這樣一幕,那小丫鬟當即驚慌失色,轉身就跑。
之後,賢王府的下人至少有一半都曉得了情況,卻沒人敢往外面亂嚼半句,因為明白這位主子從來就沒對哪個下人和善過,所以知道的那幾位都恨不能把耳朵給削了。
北燕那批半隱衛半護衛的隨從之所以能知道葉筠的行蹤,是因為一開始就是雲靜姝讓他們密切注意賢王府動靜的,怎麼說她也是當娘的人,骨子裏到底比葉筠成熟,看問題也全面周到些,赫連鈺和葉筠兩個的事鬧得這麼大,依着赫連鈺那個人的性子,他絕對不會放過葉筠,那麼葉筠的「失蹤」十有八九就跟赫連鈺有關。
想想那赫連鈺曾經還是她心儀的人,後來因為利益一腳將她踹開,雲靜姝就覺得諷刺,而她在聽到隨從的準確消息時之所以反應那麼大,不是過分擔心葉筠,說起來她跟這位長公主之間並沒多少情誼,她不至於為了一個沒什麼關係的人慌亂成那樣。她害怕,是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當初在龍泉寺,自己也是一覺醒來發現清白被人佔了,而與葉筠不同的是,賢王是個大活人,蘇璃卻已經死透,身子都僵了。
她與死人同床共枕了整整一夜。
那件事當初給雲靜姝的衝擊力可想而知,此後不管過了多少年,都如同驅逐不去的夢魘一樣伴隨着她,形影不離,所以聽到葉筠的遭遇時,她第一時間想起了蘇璃,那個橫死在龍泉寺的、她名義上的夫君。
話說當前,管家把赫連鈺的話吩咐下去以後,下人們更加守口如瓶了,誰也不敢私底下亂說一句閒言碎語。
而赫連鈺也說到做到,讓暗衛護送葉筠秘密回到驛館。
昨晚消耗了太多精力,赫連鈺正想回房睡個回籠覺,就看到陸幼萱從遊廊那頭走來,精緻小巧的面容上似乎有幾分受傷。
「王爺。」走到赫連鈺近前,陸幼萱有規有矩地行了禮。
赫連鈺垂目望她,「有事?」
陸幼萱想起婢女跟自己說的那些,只覺得心裏酸酸的,想問又不敢問,只得改了話口,「妾身過來看看,王爺準備得如何了。」
「本王臨時決定不去參加宮宴了。」
「怎麼了嗎?」陸幼萱擔憂起來。
「身體抱恙。」
赫連鈺扔了四個字給她。
陸幼萱仔細看了赫連鈺一眼,哪裏還不明白,這是昨夜激情過度損耗了太多精力,這副樣子去了宮宴,有點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赫連鈺擦着她肩膀走過的那一刻,陸幼萱吸了一口氣,「王爺……」
「嗯?」
「要不要妾身給你叫府醫?」
「不必了。」赫連鈺清楚得很自己為何疲累,這種事何必讓府醫來看笑話。
「本王一會兒要休息,任何人都不准過來打擾。」
等赫連鈺進屋關上門,陸幼萱才讓倔強已久的眼淚垂落下來。
她不是過分喜歡赫連鈺,而是因為這位是她的夫君,是她此生唯一的盼頭,相信沒有哪個女孩不想嫁個如意郎君,可她已經沒機會與自己心儀的人長相廝守了,自然只能盼着這位夫君能對自己好一點,寵一點。或許是她太過貪戀了,竟把歡愛時他說的那些甜言蜜語都當了真,明知道賢王府早晚會進個壓在她頭上的女主人,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着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昨夜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翻雲覆雨,她心頭就堵得難受,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大哭一場。
赫連鈺進了房,才反應過來床褥和床單之類的還沒換,又不好叫下人來看見,只能自己動手扯了下來推開門打算拿去燒了,卻見陸幼萱還站在外面,神情黯然,一臉受傷。
聽到推門聲,陸幼萱忙抹去眼淚重拾心態,目光落在赫連鈺手中的床褥和床單上,即便髒污的部分被他藏到裏面看不出來,但那種歡愛過後的淫糜氣息卻瞞不過陸幼萱靈敏的鼻子。
她垂下眼,只裝作不清楚這是什麼,伸手去接,「王爺要如何做,還是讓妾身來吧!」
「不,不必了。」赫連鈺巧妙避開,下意識地不想讓她接觸這些污穢物,畢竟是與另外一個女人歡愛後留下的。
「萱兒有心事嗎?」見她悶悶不樂,他到底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沒,沒有。」陸幼萱忙甩頭,小嘴輕輕嘟着,臉上可愛的嬰兒肥就更明顯了,讓人忍不住想捏捏。
事實上,赫連鈺也的確有這種想法,只不過反應過來自己如今還抱着什麼,只得作罷。
「既然用不着妾身,那麼王爺好好休息吧,妾身這就告退了。」
陸幼萱話說得匆忙,頗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萱兒!」赫連鈺喚住她。
陸幼萱停下腳步,卻未曾轉身,「王爺還有什麼事嗎?」
「賢王府…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進女主人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一刻想要出口解釋,反正就是有一種似有若無的潛意識——他不想看見她哭。如此精緻可愛的瓷娃娃,該是被捧在手心裏疼的,哭不適合她。
陸幼萱哽咽了好久才勉強說出一句話,「嗯,妾身明白了。」
「你……」赫連鈺欲言又止,望着她單薄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陸幼萱還在等着他把剩下的話說完,明知道不可能是那些熨帖暖人心的安慰,她心底卻在無止境的貪婪着,盼望着。
「你若是沒什麼事,着人把正院重新裝潢一下吧!」
這是為娶正王妃做準備了。
陸幼萱咬着下唇頷首,「嗯。」很明顯的哭腔。
跟着,不等赫連鈺再說話,她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地方。
赫連鈺望着她遠去的身影,拉回視線掃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東西,皺了下眉頭,很快拿去後院燒了。
陸幼萱回到自己房間,陪嫁丫鬟春雨問:「側妃娘娘,是不是王爺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
陸幼萱進來的時候眼圈紅紅的,細心的春雨發現了。
而早上第一個看到赫連鈺房裏那一幕的人,就是春雨,自從側妃娘娘去找王爺以後,她一直都在緊張忐忑,王爺的性子,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來了這麼久,可以說摸了個七七八八,知道那是個不太懂得憐香惜玉的人,若是一時氣急對娘娘說了什麼,可就是她這個做丫鬟的罪過了,所以特別後悔把那件事告訴了陸幼萱。
「我沒事。」陸幼萱坐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杯往嘴裏猛灌。
「娘娘。」從來沒見過陸幼萱這個樣子,春雨直接急哭,撲通一聲跪下來,「您責罰奴婢吧!」看這情形,不用再問也知道娘娘在王爺處受了委屈。
躺在赫連鈺床榻上的女子是誰,春雨雖然沒看清,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府里的人,是王爺從外面帶回來的,可以說在王爺大婚之前,側妃娘娘都是賢王府的正經主子,如今王爺突然帶了個來歷不明的回來,是個女人聽了都會堵心的吧?
「春雨,你去前院找管家,讓他找人來重新裝潢正院,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陸幼萱吩咐完,直接朝着裏間走去。縱然什麼都沒說,可那一臉的失魂落魄已經出賣了一切。
——
且說葉筠回到驛館,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都跟着雲靜姝入宮了,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吩咐水房備了沐浴的溫水,水房的下人們早就聽說北燕這位長公主身體抱恙沒去參加宮宴,所以不疑有他,只當她是剛睡醒從房間裏出來,二話不說,很快將熱水送了去,見她房裏沒丫鬟,又問她需不需要伺候,葉筠搖頭,屏退了所有人以後將自己泡在浴桶里,一遍一遍地搓洗着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跡,每多看一眼就多一分恨意。
赫連鈺!
竟然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成了那個人渣的女人,她到底該怎麼辦?是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訴皇兄讓皇兄為自己做主還是默默承受,就這麼答應嫁給赫連鈺?
她不甘心,昨天早上才遇到讓自己心動的人,晚上就發生了這種事。
可如今的她,從頭到腳都昭示着她再不是未出閣的女兒,她昨夜被那個畜生破了身,一旦讓外面的人知道,她這輩子的名聲就玩完了。
想起赫連鈺威脅她的那些話,葉筠到底沒忍住,在浴桶里失聲痛哭起來。
——
歷來的宮宴程序:位高權重的那幾位出場、來段開場白表示對他國來使的熱烈歡迎、宮廷歌姬表演、使臣以及百官輪流上場送禮祝壽、世家千金獻藝助興。
說是獻藝助興,其實說白了就是藉機出風頭將多才多藝的名聲傳出去,好讓男賓席那邊地某個人注意到自己。
雖然男賓與女賓的席面是分開的,但中間僅僅隔了一排青竹林,男賓們要是伸長脖子,還是能透過竹林縫隙看到那頭的朦朧身影,只是分不清楚誰是誰,不過因為隔得近,誰的琴音美妙,誰的歌聲猶如天籟,那聽得是一清二楚。
易白最煩這種場合,才坐了一會兒就沒興致了,或許可以說,他自來的時候就沒興致,不過是因為使臣的身份使然,不得不強撐着陪坐。
赫連縉的坐席距離易白近些,見他一臉的興致缺缺,不由挑眉,「國師是哪裏不舒服嗎?」
易國師天生的病體,北燕南涼兩國幾乎都傳遍了。
易白倒也不客氣,「習慣了清靜,突然來到這種場合,聒噪得很。」
聽到的文武百官俱是一愣,這小子,忒狂躁了!若非因為他是使臣,又是國師,那些個瞧他不順眼的南涼官員早就擼袖子上去一頓胖揍了,讓你掃興!
正巧這時女賓席那邊某位世家千金正在彈琵琶,太后都聽入迷了,連聲夸好。
赫連縉招來一名小太監,吩咐道:「去女賓席那邊通知一聲,差不多得了,助興而已,又不是選秀,沒必要在座的都上去表演一遍,天色不早,靜一靜。」
小太監過去以後,將赫連縉的原話傳達出來,雖然引起了好幾位姑娘的不滿,太后也頻頻皺眉,但聽小太監悄聲說是北燕國師嫌棄太過聒噪以後,實在無奈,只得將場上那位給請了下去。
要說覺得聒噪的,還真不止易白一個人,另一個,就是今天的壽星永隆帝,若非易白這一吭聲,他險些就聽睡着了,果然絲竹管弦什麼的,還得是那個人陪着才能入耳,要不是那個人,怎麼聽怎麼聒噪。
所以,絲竹聲一停,永隆帝馬上精神起來,掛上笑臉客氣地朝北燕使臣舉了舉杯,易白以茶代酒回敬了一下。
這次出使南涼,易白才是北燕的代表性人物,有他在就足以撐起全場,所以酒興上頭的時候,誰還會想得起來長公主葉筠是誰,至於赫連鈺,永隆帝更是連一個字都不想提及,那就是個鑽窟窿的蛤蟆,目光短淺,宮宴可不是他丟人現眼的地方,蕭皇貴妃嘛,就更別提了,「失心瘋」都還沒好,誰敢讓她來露面。
赫連縉的目光落在雲靜姝身上,這位自來就一直蒙着面紗,推說身體不適,既沒動筷又沒動杯,只是安靜坐着,那雙眼睛,何其眼熟。
赫連縉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前世忙着與赫連鈺鬥法,後來又都把心思花在菡兒身上去,倒是沒顧及北燕的事,沒想到,這位竟然是靖安王府的郡主,一個名傳天下的棺材子,易白當初竟然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將她救走,目的何在?
從進來到現在,赫連縉就沒見易白主動和雲靜姝說過一句話,心中不免好奇。
「易國師,聽聞貴國這位郡主剛回王府不久,且不知她以前是在什麼地方長大的?」
雲靜姝臉色微變,腦袋又低垂下去些,心中的慌亂卻沒法掩飾,早上若非葉筠不在,她一定不會來參加宮宴,要知道她還在南涼的時候可是謀害蘇老太太的兇手,更是這邊的通緝犯,一旦在宴席上被認出來,到時候誰也救不了她。
易白回答的不緊不慢,「眾所周知,郡主出生特殊,靖安王擔心養不活,送去了鄉下獵戶家裏,去年及笄才被接回來。」
「原來如此。」赫連縉一臉的恍然大悟,目光卻又在雲靜姝身上停了停,這個女人之所以敢冒着風險回南涼,無非是兩種原因:看蘇星燁;報復雲初微。
前者的話,赫連縉管不着,後者嘛,只要雲靜姝敢出手,他就能讓她有來無回。
端起酒杯,赫連縉笑意逐漸變冷,赫連鈺享受了一夜的溫香軟玉,這會兒該筋疲力竭只差精盡人亡了吧?
沒錯,昨天晚上赫連鈺去驛館「偷人」的時候,赫連縉在暗中幫了不少忙,所以葉筠才會在無知無覺的狀態下被弄到賢王府,又在無知無覺的狀態下被赫連鈺給姦污了。
之所以把這兩個人弄到一起,一是覺得他們般配,還是絕配,二來,都說蛇鼠一窩,把他們捆在一起,將來一塊兒好收拾,免得一人在一頭挑事,他還得把自己的人分兩撥去對付,麻煩。
雲靜姝感覺得到赫連縉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打量自己,當下便如坐針氈,怎麼都不自在,尤其是想到葉筠的遭遇,更加待不下去了,就算她對這位名義上的「堂妹」沒有一點點親情,可她畢竟是陪着葉筠來的,一旦讓宣宗帝曉得葉筠的事怪罪下來,她必然也脫不了干係。
雲靜姝很想站起來找個藉口告辭,可又不想自己成為特殊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讓人看出端倪,畢竟女賓席那邊可有不少是她未出閣時常來往的好姐妹呢,要讓那幾位認出她來,她今兒還能安然從皇宮走着出去?
於是永隆帝的壽宴就在這尷尬到僵硬的氣氛中繼續進行,易白盼着永隆帝散席,而永隆帝則盼着這幫小崽子會因為無聊而先提出告辭。
兩邊盼,兩邊落空。
最後還是赫連縉出聲才把這場壽宴收了尾。
要說盡興的話,北燕其他使臣以及南涼那幫不明真相的文武百官的確是盡興的,因為白天來得早,又是鬥文又是鬥武的,甚至還組織了南涼隊和北燕隊進行蹴鞠比賽,玩得那叫一個放飛自我,只可惜各懷心事的這幾位主要人物完全體會不到這宴會有什麼好玩的,全都是喝着悶酒乾等着散席。
回到驛館的時候,雲靜姝第一時間去敲響葉筠的門。
「誰啊?」裏頭傳來聲音。
「長公主,是我。」
葉筠原本已經躺下了,聽到是雲靜姝的聲音,又穿好衣服出來開門。
「長公主身體可好些了?」上下打量了葉筠一眼,雲靜姝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畢竟之前那護衛說的都只是一面之詞,她自己可沒親眼看到,出於自己的利益,她當然是不希望葉筠出事的,哪怕對方撒謊也行,她完全可以做個睜眼瞎。
「只是被赫連鈺那個王八蛋氣得病了一場而已,如今算是好多了。」
葉筠臉色沉靜,看不出什麼端倪來,雲靜姝卻覺得她身上有了某種細微的變化,比如,眉眼之間添了一種從來沒有的嫵媚韻味,又比如,她似乎把衣服穿得嚴實了點,連脖子都遮蓋了。
「你…真的沒事嗎?」雲靜姝又確認了一遍。
葉筠反問:「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本公主沒去宮宴,南涼皇帝不高興了?」
「倒沒有。」雲靜姝忙道:「我當時一到就跟眾人說分明了,長公主身體抱恙,無法參加壽宴,至於給皇帝的那些壽禮,都由國師親自出面送了。」
葉筠點點頭,「那就好。」既然宴會上一切正常,那就說明自己與赫連鈺的事情真的沒有傳出去。
葉筠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好了,我見你睏倦得很,先歇着吧,我這就回房了。」雲靜姝笑笑,縱然發現了葉筠身上的細微變化,她還是不敢往那方面想,甚至可以說是在逃避,因為不想自己被無辜捲入這場是非中。
目送着雲靜姝走遠,葉筠關上門,後背靠在門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好險,差點就被看出端倪來了。
可是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若再不想法子解決,早晚得穿幫。
順着門板滑坐在地上,葉筠滿臉痛苦,她不想嫁給赫連鈺,哪怕許給她正妃之位她也不稀罕,可如果…如果蘇晏能接納她,哪怕是居個側室,她也豁出去了。
——
有了雲初微的精心照顧,蘇晏一天比一天恢復得好,傷口完全結痂,再不用擔心會崩裂。
閒了那麼些時日,外面的不少事情都被雲初微給擋了,因為她的再三叮囑,蕭忌、蕭沐、魏延以及被安排去了尋芳院的司璟這幾人全都不敢把外頭得來的情報傳到蘇晏耳朵里。
雲初微倒是全部看過,能處理的,她自己就想法子讓他們處理了,沒法處理的,全都擱在書房,想着等九爺恢復了再去操心。
蘇晏如此聰明絕頂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雲初微的用意,他也不挑破,反正最近沒什麼大動靜,正好自己能藉機歇歇腳懶散懶散。
「九爺,那位小孫孫上族譜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雲初微從外面進來,手裏捧了一盆植物,對淨化屋內空氣很有用的。
「還算順利。」蘇晏道:「庶房那邊知道嫡出三房合併之後,不乏有不滿的人,但當着我的面也不敢說什麼,不過對小孫氏和玲瓏郡主的態度就沒那麼客氣了,尤其是上族譜那一房的太姨娘,仗着自己是長輩,與小孫氏說話便夾槍帶棒的,反正不怎麼好聽。那意思是指責小孫氏不厚道,先把所有院子裏的人清空了然後提出分家,這會子把庶出全部誆得分了家,她自己倒好,轉身就來投靠國公府了,一點後路也不給他們庶房留。」
「那麼,小孫氏是何反應?」雲初微問。
「沒什麼反應。」蘇晏搖搖頭,「這是個人精,她只要隨便一聽就能明白那位太姨娘話裏有話,所以機智地選擇了裝傻充愣,太姨娘拐彎抹角地說了一通,發現小孫氏根本就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氣得險些暈過去。」
雲初微捂着嘴笑了起來,同時又有些無奈,太夫人還只是個不受寵的姨娘時,哪個記得她,一年到頭也沒誰會去丁香園可憐可憐她,如今兒子出息了,馬上母憑子貴變成了香餑餑,庶房裏的姑娘們,一個個挖空心思想要討好太夫人以期留在她身邊為自己將來謀個好婚姻,蘇晏說的這位太姨娘底下就有個孫女兒,正是議親年齡,可是因為身份卑微,又沒有主母帶着出去宴席上露面,得不了貴族圈子那些夫人老太太的青睞,能挑的,都是那些遠看還行,乍一看還不如遠看的類型。
這還只是皮相,出身嘛,還真就別提了。
說句難聽的,像她們這種庶出挑夫婿,出身和皮相只能二選一,你要麼憑藉美貌去給長得五大三粗找不到媳婦兒的人掌家,要麼,去給一窮二白的小白臉任勞任怨一輩子。
那位太姨娘又是個勢利眼,這一看孫女兒能嫁的都是些入不了眼的,心裏頭當然急了,所以情急之下會把氣撒到小孫氏身上去也正常。
只是那位太姨娘大概沒考慮過,撒氣一時爽,卻是極其招仇恨的,小孫氏又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善茬,會任由人這麼欺負到頭上來?想來往後他們這一房可有得受了,小孫氏固然管不到他們家的內務上去,可是每一房都有那麼幾個是在族學裏念書的,一旦涉及這方面,小孫氏可有的是法子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真搞不懂這些人。」雲初微翻了翻白眼,「當初想要分家拿到自己掌家權利的人是他們,分了家又後悔的人還是他們,怎麼,把國公府當成茅廁,是個人想上就上?」
「管他們做什麼?」蘇晏理了理她的鬢髮,「大家族內部比這更齷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要每一件都跟着摻和,有幾個腦子夠用的?」
雲初微憤懣道:「我只是為九爺打抱不平而已。再說了,他們為什麼不回過頭想想蘇家是為何故才會落魄成這樣的?若不是內鬥太嚴重,能樹倒猢猻散,老太太一入土就散了架?
要我說,你們蘇家人就是貫會裝模作樣,外人面前,那表現得喲,斯斯文文知書達理,大門一關,與那街上搶飯食的乞丐有什麼分別?
我就不明白了,蘇家是有多少遺產要繼承,至於你們幾兄弟明里暗裏斗得你死我活比奪嫡還厲害?老太爺曾經的確是當過閣老來着,可這又不是什麼能承襲的爵位,再說了,老太爺如今能咽得下兩口飯都是他撿來的福分了,哪還有精力管兒子孫子們死活。
都這時候了還不懂得審時度勢,還不懂得合起心來一致對外,總是屋裏無燈望月出,身上無衣望天熱,自己不努力,還得怪別人過得太好啊?誰教給他們的歪道理?」
懷孕的人本來就情緒不穩定,雲初微這一次是真的被激怒了,前兩天就有個太姨娘帶着自家小孫女來國公府串門,一家人嘛,雲初微總不好將人往外攆不是,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哪曾想後來那位太姨娘竟然給雲初微下跪,說什麼她們那一房的爺沒什麼出息,只能盼着孫女兒嫁個好人家幫襯幫襯,雲初微若是不答應讓那女孩兒留在太夫人身邊,她就吊死在國公府大門上。
雲初微當時直接笑了一下,然後讓人去大門上拴了繩子,底下墊了凳子,對着那位太姨娘道了聲請。
太姨娘一下子就慫了,眼淚鼻涕一抹,腳底抹油似的帶着女孩兒溜得挺快。
這件事,雲初微當然沒告訴過蘇晏,想到他在靜養,很多自己能解決的事情,她都不想讓他勞神。
沒讓蘇晏勞神,倒是將她氣得夠嗆,這叫什麼事兒啊?一個個上趕着往太夫人身邊送孫女,太夫人是觀世音菩薩還是怎麼地?不救苦救難就是罪大惡極了?
沒想到那件事才消下去幾天,九爺去給庶孫上族譜又來一個想往太夫人身邊塞人的太姨娘,真是一個個賤到了骨子裏,欠收拾!「他們也不看看,長房和四房從來就沒有像他們那樣爭鬥過,是,我承認這兩房的人比較有心機,第一時間抱緊了國公府不鬆開,可人家有心機的同時還有心胸啊,他們庶房有嗎?」越說越激憤,「我今兒就把話撂下,今後誰敢再打太夫人的主意或者是直接上門來威脅我,就別怪我給他們庶房定規矩,做不到的,就給我滾一邊兒去!」
蘇晏坐直身子,擔憂地望着她,「你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大火?」
「我也不知道。」雲初微氣哼哼地道:「總覺得胸腔里燒着了,不發泄出來不行。」
蘇晏嚇得夠嗆,「你可別再繼續了,一會兒真動了胎氣,會早產的。」
雲初微幽怨地望着他,「我也不想生氣啊,可是我控制不住。」這些人一天天的不消停,也不讓她安靜安靜,擺明了成心的。
蘇晏伸手給她揉了揉幾處穴位,溫聲道:「閉上眼睛,放輕鬆,聽我的,什麼都不要想。」
在一起這麼久,蘇晏真的是頭一回看見雲初微怒得火力全開,能把周圍人都給燒着,說不心慌那是騙人的,本來就懷了兩個,要再早產的話,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