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筠姣好的面容上顏色青一陣白一陣,早知道赫連鈺是這樣的人,她就不該獨自一個人去賢王府,還以為南涼這樣等級森嚴,規矩講究的國家,皇族的教養必然是全天下的典範,哪曾想,這賢王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葉筠氣得不行,卻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使臣們一個都沒來,她得孤身一人面對赫連家這麼多人,所以不能怒形於色,必須在這些人面前營造一種她底線神秘的朦朧感。
輕輕吸一口氣,葉筠平靜下來,再次看向赫連鈺時,那雙眼睛裏已經不見了之前的怒意,空靈清澈,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寒。
赫連鈺對上葉筠的視線,怔了一怔。
不過十四歲的毛丫頭而已,面對事情竟然有這樣冷靜沉着的態度,可見他眼光的確是不錯,這個女人,他要定了,不管是先把她弄得滿身污名還是先讓她破了身,但凡是能將她永遠留在南涼的辦法,他都不介意去做,反正事後有的是法子將自己摘乾淨,他甚至還能將自己包裝成受害者。
心知與赫連鈺這種人是講不了道理的,葉筠便沒想着再跟他扯皮,直接看向上首的永隆帝和蕭太后,「敢問貴國皇帝陛下,皇太后娘娘,你們國家有沒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說?」
永隆帝眼瞳眯了眯,倒是蕭太后先點了頭,「自然。」南涼律法可不是擺設!
葉筠再看向赫連鈺,唇邊笑意猙獰,「既然賢王殿下說那些流言是北燕使臣散出去的,那麼,證據呢?」
證據?赫連鈺真沒有,不過他擅長詭辯,「長公主不也直接指明謠言是本王府上的人散出去的?你的證據呢?」
葉筠一哽,她是來給永隆帝賀壽的,不是來查案的,一時半會兒,哪裏來什麼證據,「那好,暫且不提證據的事,本公主且問你,事發的時候,賢王你為何不第一時間站出來澄清?」
「澄清什麼?」赫連鈺反問,「本王聽到的流言是說長公主你才來南涼第二日就親自登賢王府的門。這些話都是事實,並無半點污衊的成分,而剛才本王也當着我父皇和我皇祖母的面說清楚了,長公主之所以去賢王府,是為了給本王登門道歉,並將你珍藏多年的畫送給了本王,敢問長公主,本王說的這些,哪一個字還是哪一句不是事實?但凡有假,本王任憑處置。」
葉筠被噎得臉都綠了,赫連鈺說的的確是事實,可他為何非得在眾人面前強調那幅畫是她自己的?很明顯之前就給所有人造成了一種猜疑,如今再強調一遍,這些人說不準真會懷疑她與賢王有什麼關係。
「本公主的意思是,傳謠言的是外面的人,賢王就該站出來告訴所有人,本公主與你什麼關係都沒有。」
赫連鈺涼涼一笑,「本王再能耐,頂了天也只能壓下去一小部分,可若是當着我父皇和皇祖母的面把話說清楚,那就不一樣了,我父皇是南涼江山的掌權人,只要他知道了真相,何愁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壓不下去?」
強詞奪理!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葉筠咬着牙,心中將這個人恨到了骨子裏,所謂流言猛於虎,半個時辰的時間就能成倍的擴散出去,知道的人便會越來越多,還說什麼非得要當着皇帝的面澄清才管用,根本是混淆視聽,他的目的,說不得就是故意拖延時間讓自己的名聲毀在那些毫無根據的謠言裏。
赫連縉望着當前場面,挑了挑眉。
赫連鈺是他前世今生最大的死對頭,而葉筠,前世害雲初微落胎的十有**就是她,哪怕那個人不是她,與雲初微爭搶蘇晏的時候,她也沒少幹壞事,若說要幫哪個,還真是個難題呢!既不想讓赫連鈺白白佔了便宜,又不想葉筠太過舒坦,看來,只能作壁上觀了。
許菡並不曉得前世的事,只是覺得葉筠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被赫連鈺這麼欺負着實有些過分了,皺皺眉,對着赫連縉小聲道:「殿下,我見那公主挺可憐的,要不,咱們出手幫一把?」
可憐?赫連縉心中冷笑,前世,葉筠明知道蘇晏只是暫時失憶想不起來,但他宣國公的身份跑不了,他有個夫人云初微的事實也跑不了,可她還是想方設法將蘇晏據為己有,甚至否認蘇晏的身份,暗中想法子謀害雲初微,好在雲初微也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給葉筠設了個圈套毀了她那張臉,葉筠聲名俱損,沒辦法再回北燕,只能一直潛伏在南涼。若是推測不錯,赫連鈺登基後會將懷了身孕的雲初微接入皇宮作為人質威脅蘇晏出兵北伐,其中少不了葉筠的挑撥,而後來雲初微的龍鳳胎之所以滑了,十有**也與葉筠脫不了干係。
再後來,蘇晏瘋了一樣找回來的時候,雲初微卻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只知道宣國公短短時日就徹底變了一個樣,與瘋子沒什麼區別。
那個時候,為何沒人站出來說雲初微可憐,葉筠又為何不看在雲初微腹中孩子可憐的份上放過她?
縱然與蘇晏有了此生難解的過結,赫連縉也並未把這些怨憤遷怒到雲初微身上,在他心裏,雲初微依舊是朋友。
之前以為這一世的軌跡改變,葉筠大抵不會再來南涼了,沒想到還是主動送上門來,那麼,放她安然回去,他豈不是白白當了這麼多年的「混世魔王」?
拉回思緒,赫連縉看向許菡,「菡兒,有的人,你只能看到她的臉,卻看不到她的心,很多人,臉是無辜的,心是染了毒的。」
許菡又不是什麼傻白甜,聽到赫連縉如此說,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想來在自己不知道的另一面,這位長公主也並非什麼善類。其實光從眼下的僵局就能看出來了,尋常人家十四歲的閨女,哪有遇到事情就這樣從容不迫的?想來私底下葉筠沒少被「調教」,至於調教的人,除了北燕皇宮那幾位還能有誰?
難怪都說出身皇家的人就沒有簡單的,哪怕外表看起來天真無邪,內里也總有那麼一塊是被熏黑的,太單純的人,能在這步步危機的皇宮裏活幾年?
許菡無奈一嘆,看來幫是不成了,這位長公主還是自求多福的好。
那二人的爭論還在繼續,無非就是葉筠盯着赫連鈺不在第一時間出來澄清這點不放,而赫連鈺抵死不認。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永隆帝聽得呵欠連連。
蕭太后則是眉頭越皺越深,照這麼爭論下去,天黑也沒辦法分出高下來,更何況眼下並非爭論的時候,而是自己國家作為東道主,的確該給遠道而來的使臣一個完整的交代,否則要真讓外頭人曉得了,自己這一大家子人欺負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臉還要不要了?
重重咳了一聲,蕭太后繃着臉,「賢王,給長公主道歉。」
赫連鈺不解地看着太后,一臉倔強,「孫兒沒錯,為何要道歉?」
「身為男人,你不讓着一個十四歲的姑娘家,反而與她再三爭執,這是一錯;身為一朝親王,你沒維護好遠道而來的使臣名譽,這是二錯;身為東道主,你沒盡到地主之誼,沒讓客人感到賓至如歸,反而滿心憋屈,這是三錯。哀家說的這些,你認是不認?」
有生之年,赫連鈺頭一回見到蕭太后用如此嚴肅的神情對着自己,心裏不是不怕的,斟酌了一下,到底是站起身來,朝着葉筠拱手行禮,「是本王心胸狹隘了,還望長公主海涵。」
還算這小子識相,蕭太后看向葉筠,南涼已經表態,如今端看她如何反應了。
葉筠冷哼一聲,之前還口口聲聲討伐她,如今想以一句道歉就完事兒了,這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便宜?
「本公主不接受道歉。」她仰起脖子,臉上泛着冷色。
「你還給臉不要臉了?」腦殘蕭突然瞪着眼蹦出一句來,霎時間,整個大殿陷入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落,尤其以永隆帝和蕭太后的最為尖銳,如有實質,戳得她哪都疼。
蕭皇貴妃似乎是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捂住嘴巴,眼裏的驚慌和面上的無辜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天被太后捉來罵得狗血淋頭,今兒個才進來就被皇帝嫌棄得一文不值,心中憋了火,鬱悶得緊。其實方才赫連鈺與葉筠爭論的時候她根本沒認真聽,走着神呢,葉筠那句不接受道歉一入耳,她順口就吼了出來,當時真的只是腦熱,完全把自己置身在長信宮去了,以為是跟自己的宮女說話,出口才知道惹了大禍,如今想挽回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混賬,都說了皇貴妃抱恙,有失心瘋,怎麼還讓她來慈寧宮!」太后當機立斷,先給蕭皇貴妃扣上一個「失心瘋」的帽子,這樣一會兒葉筠便是想問罪也無從問起。
這時候,蕭太后是無比慶幸的,慶幸自己之前的確有當着葉筠的面說了皇貴妃身體抱恙不必驚擾她之類的話,如今看來,確實是誤打誤撞給自己鋪了個台階。
永隆帝也反應過來,冷冰冰的眼神往蕭氏身上掃了片刻,大手一揮,「來人,把皇貴妃帶下去,馬上請太醫扎針鎮定住。」
不過是一句話就被太后和皇帝同時認為是失心瘋,蕭氏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被慈寧宮的婆子們架起來還在不停地掙扎,嘴巴里驚恐地道:「太后,皇上,妾身沒的失心瘋,妾身是正常的!」
這次,就連赫連鈺都忍不住暗罵一聲,「豬腦子!」
太后和皇帝這麼明顯地給她遞台階,她還不懂得順着往下走,想來這麼些年若非太后的庇佑,就憑他養母這點腦子,早不知死多少回了,難怪她從來都斗不贏駱皇后,腦子差距如此大的兩個人還用斗?那駱皇后不過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每次都忍讓她三分罷了,否則人家真較起真來,十個蕭皇貴妃也不夠看的。
蕭皇貴妃還在掙扎,「太后,妾身沒唔唔唔……」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后那幾個近身的嬤嬤給死死捂住了嘴巴。
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連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能明白,偏生皇貴妃就是要選在這個時候犯混,或許可以稱之為犯賤了,給臉不要臉,那就只能讓她沒臉。
三兩下的功夫,嬤嬤們七手八腳地將蕭皇貴妃給拖拽了下去,按照永隆帝所說,送回長信宮以後就一直守在外頭,直到太醫進來。
要說這太醫也夠倒霉的,本來沒有失心瘋的人,輪到他頭上就非得診斷出失心瘋來,還得裝模作樣的拿出銀針來給蕭皇貴妃紮上一通以達到「鎮定」效果。
雖然這是皇上旨意,可誰都明白,過了今天,蕭皇貴妃指定會想法子報復到他頭上來,往後在太醫院的日子,只怕是更難熬了。
親眼見着蕭皇貴妃果然「鎮定」下來,其中一個嬤嬤馬上前往慈寧宮回話。
蕭皇貴妃這個小插曲,雖然被太后機智地化解了,葉筠卻全都看在了眼睛裏,心頭暗笑,還以為南涼皇族有多貴不可言。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論教養論規矩,遠遠達不到北燕的水準。還皇貴妃呢,僅次於皇后的宮妃竟然當着他國來使的面說出那種話來,而且來的路上聽雲靜姝提起過,這位皇貴妃便是赫連鈺的養母,人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縱然不是親生,卻是她親自調教的,有母如此,赫連鈺會是個人渣也完全不用大驚小怪了。
還有句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赫連鈺這個下樑歪成這樣,那他老子豈不是……
葉筠目光有意無意在赫連鈺與永隆帝之間來回掃。
永隆帝如此通透的人又豈會看不穿葉筠的想法,一張老臉頓時黑沉下來。
赫連縉適時開口,「南涼的規矩和律法自然不是擺設,賢王害得長公主損了名聲,想如何罰,你只管開口,孤一定做主給長公主一個完美的交代。」
葉筠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赫連縉。
看穿着打扮、坐的位置以及他的自稱,想來必是東宮太子了。
不知為何,葉筠總覺得赫連縉看向自己的眼神隱藏着一種極其冷冽的殺意,或者說,是怒意,而這種怒,並非來自於當前這件事,似乎深藏已久。
不得不承認,太子爺的確是好相貌,生得妖嬈絕艷,卻不女氣,是很容易勾走女人心的那種類型,可自己與他頭一回見面,他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葉筠偏開頭,總覺這位太子爺骨子裏比他老子還要有帝王威儀,氣勢更是懾人,她怕自己再與之對視,一會兒會慌了神。
葉筠本來想揪着這件事不放,不管赫連鈺做什麼都不原諒,等回到驛館再與國師商議直接書信回國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皇兄的,可是對上赫連縉,她竟然心生怯懦,堵住了。
一向態度沉穩落落大方的葉筠很納悶,分明是第一次見赫連縉,為何總覺得他會對自己有着巨大的威脅?
「長公主還沒想好麼?」赫連縉似乎輕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那雙眼睛裏卻涼得厲害。
葉筠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坐正身子,「要本公主既往不咎也可以,除非…賢王把自己的罪過寫成罪己書,明天早上當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通讀一遍,否則,本公主便書信回國告訴皇兄,南涼待客不周,這關係,不要也罷!」
聽到最後一句,蕭太后和永隆帝臉色狠狠一變。
「這關係,不要也罷」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宣宗帝很可能因為護妹心切一怒之下大肆興兵攻打南涼。
這會兒,赫連鈺終於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了,他甚至感覺到永隆帝落在自己發頂的目光比刀刃還要鋒利,恨不能直接將他剮下一層皮來。
赫連鈺捏着拳頭,他承認,他的確是心急了一點,所以才會罔顧兩國關係直接對葉筠下手,可這一切都是誰逼的?原本朝中一半多的大臣都看好他,都認為儲君之位非他不可,可偏偏他父皇來了「立子殺母」這一出,直接以駱嵐的死堵住悠悠眾口將赫連縉給推上東宮的位置。
赫連縉當上太子以後,他更是被踩得死死的,以前被削的權利沒拿回來不說,就連手中僅剩的那麼一點也在動搖,赫連縉這是打算斬草除根不讓他下半輩子得安生了。
與北燕聯姻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他先一步走棋又有什麼錯?怪只怪他父皇心太偏,放着他這麼優秀的儲君候選人不要,偏要因為愛屋及烏而把對駱嵐的愛都投注到赫連縉身上,讓赫連縉這不學無術的王八蛋撿了天大的便宜。
這次,赫連縉沒吭聲了,視線卻是落在蕭太后身上。
蕭太后自然不會允許因為這麼件小事而引起兩國戰事,當下再看赫連鈺的眼神便透着一股子冷意,以前還覺得這是個有城府可堪大任的,就算暫時被皇帝削了權,只要他懂得張弛有度,早晚有一天還是能重拾百官的信任,誰能想到也是個蠢到溝底的,蓋因被他那沒腦子的養母給傳授了太多「小人」知識。
「賢王,長公主說了什麼,你可聽明白了?」
赫連鈺後背全都是冷汗,點頭,「孫兒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就當着哀家和你父皇的面兒,把你的過錯陳書出來,趕明兒文武百官來上朝了,你第一時間就站出來念給他們聽聽自己都幹了些什麼混賬事!」
說到最後,蕭太后的聲音明顯帶着難以壓制的怒意。
蠢貨這種東西,皇族中有一個蕭皇貴妃就已經是天大的敗筆了,再來一個親王,今後讓北燕如何看待南涼皇室?
真是沒有最氣人,只有更氣人。
蕭太后捂着胸口,那裏的怒意早已洶湧澎湃,若非葉筠還在當場,她非得讓人請鞭子來親自收拾收拾這個不肖子孫。
葉筠滿意地勾勾唇,「那麼,本公主便拭目以待了。」
聽這意思是明早要親自來監督了。
蕭太后捏着眉心,隨她的便吧,只要能把這小祖宗的怒氣給消除,便是豁出一個皇子去又何妨,更何況還是個成天上趕着作死的皇子,也是時候讓他丟丟臉吃吃苦頭了,否則太過順風順水,整個人都飄到天上找不着北了還。
內侍很快將文房四寶取來給赫連鈺磨了墨,赫連鈺餘光瞥了葉筠一眼,見對方嘴角微有得色,他目光沉了沉,冷冷一笑,等着看,這一局,還沒徹底分出勝負呢!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赫連鈺「誠心悔過」,將自己的罪行寫在了紙上。
當然,他不可能承認是自己故意設了全套讓葉筠把觀音像打碎,更不可能承認那些流言都是他讓人放出去的,只以「自己治下不嚴」寥寥數字一筆帶過,至於其他的,全是按照皇太后給他定的罪寫的,什麼沒盡到地主之誼,什麼考慮不周險些牽連了長公主名譽,最重要的,是說明白長公主去他府上只是為了賠禮道歉,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什麼,更不存在謠言裏所謂的「私情」。
從赫連縉的角度,能看到赫連鈺的視線緊緊鎖在「私情」二字上,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不過,赫連鈺如果後續還有對付葉筠的招,那就最好了,雲初微臨近預產期,不適合再與這個女人打交道,更不能讓她再對蘇晏上心,否則葉筠必然還會想法子對付雲初微。
倒不是說雲初微腦子不夠聰明,相反,那樣聰慧的女子,赫連縉的確不曾見到第二個,最主要是雲初微極有可能與前世一樣懷了龍鳳胎,對她而言,生氣動怒什麼的,影響都會是懷一個的雙份,甚至很危險。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借赫連鈺的手毀了葉筠,沒機會接近蘇晏,她就不會產生感情,如此,前世的那些爭鬥和悲劇就不會再來一次。
若是讓赫連縉曉得葉筠此人連見都沒見過蘇晏就在臆想中將對方佔為己有,他指定會黑着臉夸一句,「人才!」
赫連鈺寫完以後,內侍第一時間呈到蕭太后跟前,蕭太后看都沒看,直接擺手,「拿下去給長公主過目。」
內侍又將赫連鈺的罪己書呈到葉筠跟前,葉筠接過仔細看了看,雖然還是達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不過這點懲罰對於赫連鈺來說也足夠了,到底她對於南涼而言只是個外來人,不適合把事情鬧得太過,否則後果可不是她一個小姑娘能承受得了的。
「長公主可覺得滿意了?」蕭太后問。
「就這麼着吧!」葉筠將罪己書還給內侍,站起身,「既然此事已經解決,那麼本公主便先告辭了,至於賢王,明日一早,本公主會親自來看你們朝會。」
赫連鈺盯着對方,眸子裏霧靄沉沉,黑得徹底。
葉筠完全無視,腳步從容地走出慈寧宮。
第二日,她果然準時入宮聽赫連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那封罪己書從頭到尾地念完。
百官面面相覷,雖然不是很懂這到底是鬧得哪一出,不過從賢王的罪己書內容來看,根本是在表達自己身為親王,因為疏忽大意而怠慢了北燕來使嘛,這種事也架得住寫封罪己書?為君者的心思,果然是他們再混幾輩子都摸不透的。
於是一個個豎直耳朵從頭聽到尾。
葉筠自然注意到了百官沒有反應的反應,心中暗恨,果然如此,親王是他們家的親王,就算犯了錯,這些靠着朝廷過活的老傢伙也只會嘴上說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實際上心裏護得跟犢子似的。
不過麼,沒關係,大臣們不想表現出反應讓赫連鈺丟醜,她有的是辦法。
赫連鈺在念罪己書的過程中就發現了,百官對於此事的反應很冷淡,就好像這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甚至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他心中得意,也越發的愉悅起來,等念完了,挑眉望着葉筠,「本王的罪己書已經念完了,不知長公主可滿意了?」
「滿意,相當滿意。」葉筠撫掌,勾起唇角,「既然這封罪己書是為給本公主賠罪用的,那麼本公主便拿走了。」
說完,從赫連鈺手中抽出罪己書,頭也不回地出了宮。
赫連鈺一直以為葉筠再能鬧騰也不過是個小姑娘,關鍵時刻翻不起什麼風浪來,可他萬萬沒想到,念完罪己書僅僅過了一夜的時間,那封罪己書的內容就被印刷出上千份,從驛館一直往外擴散,貼了將近大半個京城。
赫連鈺一覺醒來,就被告知一夜之間「名揚天下」,他當時還有些懵,等曉得了真相,怒得直接打碎了平時最珍愛的琉璃插屏。
這下,就算是蕭太后和永隆帝出面都挽不回這個孽障的名聲了。
那些「罪己書」的確是葉筠讓人連夜去印刷的,古代是活字印刷術,速度再快,一夜的時間也沒辦法印出這麼多來,所以嚴格算來,葉筠讓人印刷的只有幾百份,剩下的,全是赫連縉暗中推波助瀾,讓自己的人找人連夜趕工弄出來的,為的,就是徹底把這件事情鬧大,一則先壞了赫連鈺的名聲,二則,幫葉筠把仇恨值拉滿。
赫連鈺如此要臉的一個人,在知道自己的臉被一個女人給弄丟了之後,第一反應肯定不會是殺上門去,他這個人城府深,憤怒只會是一時,爾後必然冷靜下來重新想法子扳回這一局。
所以,赫連鈺報複葉筠,必將是在所難免的。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雖然這裏面的「漁翁」是雲初微,不過赫連縉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很樂意為她搭這個橋,就當是送這丫頭一份禮物好了。
——
外面的動靜鬧得這麼大,雲初微即便是躲在府里不出去,也從丫鬟們的嘴裏聽了個七七八八,合着葉筠剛來就與赫連鈺攪到一起去了?倒是與前世有很大的偏差,不過這也合了雲初微的心意,只要那個女人見不到九爺,那麼不管她有什麼招,都不好使。
「罪己書」事件,赫連鈺的確是牽連頗深,可謂是一夕之間門前冷落鞍馬稀,門客們走的走,散的散,賢王府徹底清靜下來。
若非有賣身契的束縛,下人們也很想捲鋪蓋走人,跟了這樣一個主子,出去一趟都得喬裝打扮得爹娘不認,否則指定收穫滿身的唾沫星子和一耳朵罵人的話。
除了一個被迫不離不棄的陸幼萱,以及用陸家的錢正在培訓的那批暗衛,其餘的人,全都與賢王府離心了,一個個都在盼着主子一聲令下讓他們滾蛋。
赫連鈺前世就是個不要臉的,今生道行更深,這麼點事兒,還不至於讓他一病不起,只是頭一天心情不好,在陸幼萱身上狠狠發泄了幾回之後就冷靜下來了,葉筠讓他栽了這麼大個跟頭,他當然不會任由對方逍遙快活,於是這幾天都在籌謀策劃想法子。
——
葉筠第一次見到蘇晏,是在永隆帝壽辰的前一天早上,她帶着丫鬟出來買點女兒家用的東西,天色很早,薄霧朦朧,那個男人打馬走過街頭,輕袍緩帶,容顏在那層薄霧中完美得不真實,街道上的青石板被前夜的春雨沖刷得很乾淨,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而響亮,每一聲都好像往她心尖上踩過。
十四年從未動過情的長公主在這一刻心跳異常的快。
直到旁邊有人驚呼,她才回過神來。
「快看,是國公爺,聽說他受傷了,也不知好沒好。」
「能騎馬出門,想來是大好了。」
「謝天謝地,佛祖保佑,以後可別再受傷了,這娃子從小就命苦,怎麼長大了還這麼苦啊!」
國公爺?
葉筠猛地瞪大了眼,那人卻早已消失在街角。
南涼只有一個國公爺,蘇晏。
他是蘇晏!
葉筠心中小小的竊喜了一下,這是她選中的人,難怪雲靜姝說他姿容絕世,是南涼女子難以抵擋的「意外驚喜」。
果然既意外又驚喜,果然難以抵擋抗拒,只一眼,就深深入心了。
掃了自己一眼,葉筠馬上轉身喚上丫鬟,「咱們走。」得儘快把雲靜姝說給她的那幾樣飾品買來才行,雲靜姝說,蘇晏喜歡那樣的裝扮。
——
蘇晏這天之所以出門,不是溜達來了,而是某個庶房的小孫孫滿周歲了要上族譜,四爺如今不管事,只能他這個嫡子去開宗祠請族譜。
雖然前些日子分了家,但分家不分族不分宗,庶子哪怕身份卑微,也是上得族譜的,庶孫也一樣。
只不過目不斜視看着前頭的蘇晏根本沒注意到,他這樣的出現,徹底攪亂了某池從未起過漣漪的春水,烙印一樣住進了某個人的心裏。
一路上,葉筠都在想着,自己這一趟果然沒白來,蘇晏比想像中的還要讓她心動。
只是…他似乎成婚了呢。
想起這茬,葉筠頓時心生酸意,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走了這麼大的運得到了蘇晏,那位沒見過面的國公夫人,又是憑藉什麼征服了蘇晏的?還是說,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真如此,那麼她就更得解救蘇晏於水火了,她會用行動和能力證明在這世上,只有她才配得上他,其他的女人?呵,她們根本就沒資格享用這樣完美的男人,連接近他都是褻瀆。
恨只恨,自己晚生了那麼幾年,沒有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否則如今陪在蘇晏身邊的,怎麼可能會是那個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女人?
說起來,南涼和北燕都有美人榜。
北燕不用說,榜首是長公主葉筠,而南涼美人榜的榜首是秦丞相家的嫡長女秦杉,也就是當初險些和許茂說親的那位,更是蘇晏的外甥女。
至於雲初微,她根本就不在榜上,所以葉筠才會說那是個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女人,既然不在美人榜,那就說明相貌一般,也不知哪來的自信敢嫁給蘇晏。
越想,葉筠就越覺得不甘心,想她堂堂北燕第一美人,有貌有才華,難道真要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女人?
事實上,若要真排美人榜,雲初微還真拿不下榜首,畢竟秦杉的美貌和才情都是有目共睹的,而她不過是被從鄉下接來的「野丫頭」而已,縱然美貌,卻沒幾個人見識過她的才華和本事,這種人,外面稱之為「花瓶」。
不過就算是花瓶,只要夠美,也能上美人榜,只是名次靠後一點而已,為何雲初微沒上?
這就要問問那位寵妻寵到骨子裏恨不能將她藏起來不讓外人發現的國公爺了,是他讓人動了手腳,直接「取消」她上美人榜的資格。
他的女人,不管美不美,有沒有才華,只需他一個人覬覦就夠了,上榜給那麼多心術不正的男人垂涎做什麼,又不是選秀,想想就膈應。
——
春心萌動的葉筠拉着丫鬟們去逛了一整天的街,把該買的都買了,回去以後沐浴完就歇下了。
翌日,永隆帝壽辰,從早上開始,皇宮裏的宮人太監就開始進進出出地忙碌,宮宴雖然是晚上,但文武百官們午時剛過就入宮了,一來能與同僚多溝通溝通聯絡感情,二來,是為了凸顯自己對皇帝壽宴的看重,畢竟這種場合,誰敢掐點來?嫌命長了是不?
不過,這麼重要的日子,還真有人「掐點」了,正是北燕長公主葉筠。
雲靜姝一大早起來的時候發現葉筠不見了,情急之下找來丫鬟們詢問,丫鬟全都說沒見着,眼看着就要到入宮時辰了,易白和使臣們又催得緊,雲靜姝只好站出去說長公主身體抱恙,去不了。
使臣們對看一眼,都沒敢吱聲,長公主大抵是因為賢王一事被氣到了,到底只是個小姑娘,這也正常。
於是葉筠就這麼「被理解」,不用去了,雲靜姝蒙上面紗,以北燕榮寧郡主的身份出席。
一眾人才剛到達皇宮與幾位重要人物打過招呼,北燕的一名護衛就飛奔而來,附在雲靜姝耳邊說了一句話,雲靜姝聽罷,險些嚇暈過去。
易白瞧出端倪,走過來問,「怎麼了?」
雲靜姝忙站穩身子,搖頭,「沒,沒什麼。」視線四下一掃,果然沒見到賢王赫連鈺。
雲靜姝如遭重擊,再一次站不穩,伺候葉筠的那兩個丫鬟忙扶住她,「郡主小心,郡主可是哪裏不舒服?」
雲靜姝面紗下的臉慘白,若不是有這麼多人在場,她早就癱軟了,因為那名護衛跟她說了一句話:長公主找到了,是在賢王府找到的,而被人發現的時候,長公主與賢王躺在一張床上,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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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賢王府,葉筠看着自己滿身紅梅一樣的痕跡以及身下那一抹刺目的紅,再看着床的另一側似笑非笑盯着她的赫連鈺,恨得目眥欲裂,又哭又罵,「赫連鈺你個王八蛋,畜生,我要殺了你!」
赫連鈺很輕易就握住她因為承歡太多而柔弱無力的粉拳,「你這是謀殺親夫啊本王的愛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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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渣女前世就已經夠膈應人的了,這一世就不多多安排膈應的戲碼了,直接讓她栽跟頭黑化,然後被微微各種打臉完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