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乙一個人幾十萬年,完全是靠着自己和自己說話度過的。一開始的時候,是一人扮演兩個角色,互相對話討論,或者乾脆就是吵架。
慢慢的「兩個人」都覺得沒意思,於是變成了四個人、五個人……十個人。
如果是普通人,這個時候恐怕已經瘋了。但是修士有一個好處,可以「切割」自己的魂魄,也就是煉化分神。
史乙用了一些手段,讓自己的分神彼此並不「熟悉」,而不是像正常的修士那樣,一個念頭就可以傳遍所有的分神。
等到了後來,他已經可以一個人扮演幾百個角色,演一場世俗百態的「大戲」。
這樣的結果是,史乙這一張嘴堪稱天下第一靈巧,宋征剛一開口,他已經如同飛劍風暴一樣嘚吧嘚吧說出來一大堆,不但語速飛快、聲音洪亮,而且吐字清晰、頗見功夫!
他從各個邏輯的角度勸說宋征不能這麼做,最後又想出來幾十個理由威脅他。
他這一番操作把宋征嚇了一跳,並且承認:史頭兒你說的都很有道理,然後手上不停,用法術將史乙現在的邋遢模樣從各個角度保存下來,然後專門製成了一個一枚寶珠用來保存。
這才心滿意足的詢問他:「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我記得你你是魂魄體呀?」
史乙對他怒目相視,關閉了自己其他多餘的「分神」,變得正常了許多:「有很多地方魂魄是進不去的,所以後來天火為我重塑了身軀。說到了天火,你是怎麼進來的?」
宋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低調而矜持的說道:「天火,已經被本座斬於手下了。」
他還是決定不那麼明顯的炫耀——炫耀是一定要的。
卻不料他話說出口,史乙露出一個大吃一驚的表情:「天火死了?可是為什麼我魂魄中的天火烙印還存在着!?」
宋征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是中了天火的詭計,這傢伙是不是想玉皇一樣,施展了金蟬脫殼之計?
「哈哈哈!」史乙忽然一聲大笑:「耍到你了!放心吧,我魂魄中的天火烙印早就消失了,在那一刻,我就知道天火終於死了!而且我非常確定是你乾的,除了你沒別人。」
宋征鬆了一口氣,狠狠瞪了他一眼,在回憶了一下,批評道:「你剛才那個『大吃一驚』,太浮誇了。」
史乙居然糾結起了這事兒:「真的嗎?不可能吧,我幾十萬年磨練的演技呢——我明白了,你就是事後諸葛、馬後大炮,你剛才已經被騙到了,本伍長的表演無懈可擊!」
元初燈在一旁已經凝固不動了,它驚呆了,難以理解這兩個傢伙:這裏是危險地九天墟,你們一個自己被壓在虛界山下,一個夥伴被壓在虛界山下,怎麼就能這樣雞毛蒜皮的扯了半天蛋?
宋征還在沒完沒了,一定要跟史乙辯論一下這個問題:「這不是幾十萬年磨練的問題,你就是沒有天賦……」
「放屁!」史乙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勃然大怒:「本伍長天賦異稟!」
宋征露出一絲鄙夷,把史乙氣的七竅生煙。
「行了、行了,就算是你有天賦吧。」宋征擺出一副「我承認了,行了吧」的態度,不但沒能讓史乙在這件事情上釋懷,反而更加難受了。
宋征終於想起來自己來九天墟到底是幹什麼的了,很賤的問了一句:「你想不想出來?」
史乙平靜道:「這裏面挺舒服的,身上的這座小山輕重合適,跟新收的棉花做成的被子一樣舒適;這洞裏邊呢,冬暖夏涼,要是身上痒痒了,還可以轉動身軀蹭一蹭,那叫一個銷魂啊……」
在宋征錯愕的眼神之中,史乙忽的勃然變色,破口大罵:「你豬腦子啊,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還特麼問我想不想出來,廢話啊,老子被關在這裏幾十萬年了,老子恨不得現在就飛出去!你特麼來都來了,哪有那麼多廢話,快救我出去!」
宋征嗔目結舌:「……」
史頭兒什麼時候這麼囉嗦了,絮絮叨叨的堪比三百個老太婆,把他救出來真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宋大人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他詢問一旁的元初燈:「這虛界山,究竟是什麼來歷?」
元初燈如果是真正的生靈,此刻只怕已經是滿頭冷汗了,您們還記得有正事兒呢?
它回答道:「虛界山中的秩序只是虛界山的秩序。這座小山峰,乃是整個九天墟各種兇險的重量顯化。」
宋征有些奇怪:「他是怎麼被壓在這下面的?」
史乙生氣的哼了一聲,元初燈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代替我被壓在下面的,他把我送了出去,代價就是自己被壓在下面。」
宋征:「……」
元初燈道:「想要把他就出來,就只能強行抬起這座小山,或者是找一個人代替他被壓在下面,而且一定要心甘情願——不能是死物,這裏的秩序不允許。」
史乙沒心沒肺道:「書生快來,你替我在這下面待上幾十萬年,我出去浪一浪,然後再回來替你。不行,要不咱們輪流來,我下次把胖子帶來讓他替你,然後讓土匪來替胖子……趙姐就算了吧,要跟她說這事兒,估計她要捶我……」
宋征真的認真地重新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把這個碎嘴救出來。
「你給我閉嘴!」
他惱火一句,然後繞着這座小山走了一圈。真的很小,三丈來高,方圓也不過十多丈。
他想了想之後,雙手抓住了小山,用力向上一抬。小山紋絲不動。
元初燈說道:「沒用的,九天墟所有兇險的重量具現化,在這一層星海中,最強大的力量,也不可能抬起來。」
宋征鬆開了雙手,卻信心十足地對史乙說道:「你做好準備,待會我將這塊石頭抬起來,你趕快出來,我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元初燈仍舊說道:「不可能的……」
但是史乙這一次卻沒有囉嗦,而是無條件的相信書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