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軍到現在,龐遠幾乎就沒怎麼跟莫亦碰過面,一是因為公務繁忙,二是因為西明那邊給予的壓力源源不斷,他需要時刻提防着他們的偷襲,得儘快完善這個軍陣才行。
龐遠身體晃動一下,在身體向前倒下之前用手撐住,視線一片模糊,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想要藉此能讓自己發昏的大腦清醒一點。但卻沒起到什麼效用,無奈之下龐遠只好摸索着找到一處地方坐下閉目養神,他是有多久沒休息了?
自從那次打退西明軍之後,對方就開始各種小股部隊偷襲打探,還時不時來一波正面總攻,在軍陣未完善之前龐遠用起來都是全神貫注,唯恐敵方在他之前找到大陣的弱點。因此,在龐遠的緊盯之下,大陣日益完善,隨之而來的是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現在居然連看清眼前的事物都有些困難。
帳門被人掀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走到龐遠跟前,在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一個碗的輪廓,上方冒着熱氣,味道他就知道這是一碗安神的湯藥。
「多謝。」
龐遠微笑接過,低頭拿着湯匙一口一口喝下,見到小碗接過直到喝完將其放在一邊他都沒有抬過一次頭。不用看就知道進來的人到底是誰了,在軍中能夠不經通報直接進這大帳的也就只有一個人。
這該死的護衛!如果真的是龐遠他自己掌權的話,門口那幾個就可以拖出去斬了,目無軍紀。莫亦的到來與龐遠的不解風情這點已經在軍中傳開了,龐遠處事深得人心,也很對他們胃口,而且龐遠的努力跟付出他們全都看在眼裏,雖然龐遠只是代為掌權,但大部分東凌軍人早已經在心裏認同了此人。
在日夜操勞下,龐遠那越來越差的面色,和越發頻繁的咳嗽,守在外面的護衛是知道得最清楚的。迎戰時在高台上精確無比的指揮,戰後將士們休息的時候他還得大帳中不眠不休的謀劃,這就算是他們軍人的鋼鐵之軀都扛不住,更何況龐遠那副文弱的身體。
一邊想要勸阻龐遠好好休息一下,一邊又把抵抗西明的重擔死死壓在他身上,因為現在只有他能襠下西明的攻勢,他們無能為力,東凌眾軍人內心一直在忍受着這樣的煎熬,所以只要能幫到龐遠的,他們都會竭盡所能。比如路經龐遠休息處的時候他們都會方輕腳步,停止閒聊,比如得到物資的時候他們都自發會挑出最好的給龐遠留着,比如現在不遠千里過來的莫奕。
「今天又抓住了兩組刺客。」
清冷的聲音響起,莫奕開口匯報道,自從莫奕來了之後,軍中人們就將匯報工作放到了她的身上,為的什麼,答案不言而喻。而剛進軍中無事的莫奕也樂得接下,這有助於她更快的了解此時的戰況。
「嗯,晚上還會來的,讓他們嚴加防範。」
「是。」
「還有我今晚就睡在大帳了,叫他們拿一床被子過來。」
「是。」
一番簡短的對話之後,莫亦頭也不回地離開,龐遠笑笑感覺自己休息夠了,便起身開始研究戰局。
來到戰場是她爺爺建議的,在家閒來無事的莫奕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戰場她還沒去過的,或者說作為一位女子,她連凌城外都沒去過,莫老可是把她管得嚴嚴的,現在有機會又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至於莫老這麼安排到底是何種意思,她開始只是以為莫老要讓她來軍中歷練一下,因為當初她父親也是來過軍中一段時間,但現在看看軍中人的態度倒是隱隱約約有些明白了,但明白了又如何?父母不在她是不會有半分這些心思的,如果哪天那兩個路痴死了,她還得守孝三年,去年孝服都備好了,偷偷藏着免得讓莫老發現大發脾氣。
「是……莫問先生?」
正當莫亦思慮間,前方傳來一位老兵疑惑的聲音,莫亦聽聞一愣,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
「禿子,起來了,我肚子餓了!」
早早起來的葉琳正不依不饒地搖晃着癱在床上的葉塵,語氣顯得十分不滿。最近這禿子是越來越懶了,之前辰時剛到就起來了,現在都快到巳時了還睡着呢!
葉塵被葉琳晃醒,慢慢轉過來用虛弱地語氣對葉琳說道。
「琳兒,讓為兄再休息會行不,求你了……」
「……」
看着接近灰白化的葉塵,葉琳點點頭,將被子蓋了回去。
「快死了,要不……埋了算了?」
葉琳的自言自語飄入葉塵耳內,雙目圓睜,連忙起身,看屋子裏已空無一人,伊人已經遠去。稍稍思考了一下,葉塵又安心躺了回去,依照葉琳的性格這話最多只是說說而已,她是肯定不會做出這等事情的,嗯,一定不會的,嗯……應該不會的,嗯……大概……
在內心反覆掙扎間,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一陣誘人的香味飄飄進屋子才讓葉塵停止了思索,抬頭看看天色,苦笑,這不是一點都沒休息麼?輕輕拍打了一下腦袋,葉塵緩緩起身梳洗一下,順着香味飄來的方向行去。
「喲,捨得起來啦?」
望着桌上的兩菜一湯,還有葉琳那忙碌的身影,葉塵心中淚流滿面,在想倒不如讓自己大病一場得了,不過這也只是心裏想想罷了。坐下喝一口清湯,明明沒有什麼調料,味道卻是鮮美異常,葉塵嘴角上揚,果然葉琳做的最好吃了。
「啪!」
一個大勺飛來打在葉塵的手上,打落湯匙。
「我還沒喝呢你就敢先喝了?」
耳邊傳來葉琳不爽的質問,葉塵笑笑沒有說話,他本來可以躲避的但卻硬生生忍住任由那大勺打在手上,對於他來說這算是跟葉琳的小互動吧。在桃源的一點一滴他都銘記於心,那裏有葉琳的細心照顧,以及她為他所做的所有犧牲,在桃源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之後,葉塵知道他這輩子就沒法在葉琳面前抬起頭來了,現在連對她稍稍一點脾氣都不忍心了,還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