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世劫 137、歌賦

    茶依舊是往常點出的茗茶，糕點則是比之前的精美了不少。但芸兒此刻並無心思去享用，緊盯着面前滿臉苦相的唐翎，那一雙靈動眸子裏儘是幸災樂禍。

    因為新春的原因，近幾日的三絕居中並沒有多少客人，芸兒自然也放開顧慮，向唐翎開起了近幾日常開的玩笑，只見她玉指輕點，拈起一塊糕點，儀態萬千地送到唐翎嘴邊：「少俠，還請品嘗這上好的糕點，否則，那霸王槍銀芒可是會讓你付出代價哦。」

    唐翎滿頭大汗：「你再這樣玩鬧，信不信我如今就去找王劍州，當他的女婿去？」

    芸兒俏臉上卻儘是笑意：「你可以試試啊。」

    「算了，你本領太大，我惹不起。」唐翎無奈，心中更是寫滿了一百個「悔」字：當日就該緊守立場，不將細節始末告知予這個姑奶奶，讓自己如今落得個被消遣的下場。

    「乖，來，把這塊糕點吃了。」芸兒眉開眼笑，歹徒落網，上元節燈會盛景自然不會再受影響，如今的她已是心情大悅，自然要對功臣進行獎賞。

    細細咀嚼芸兒親手送進自己口中的糕點，唐翎臉色總算平緩下來：「說起那王劍州，那還真的不像一個文臣。」

    芸兒不住點頭，之前唐翎將事情始末細節全數告知於她，「王劍州提槍怒刺風雲王」一幕當時已叫她捧腹大笑了好久，便是現在，只要略微回想，亦能惹來一陣忍俊不禁。

    「不過，你確定他不會將你的身份外泄？」

    思維至此，芸兒不禁問道。此次到來長安，他們只是為了單純的遊玩，若是身份泄露，到時候惹來百官朝拜乃至與皇帝相會，對他們遊玩的心情絕對會大打折扣。

    唐翎淺酌一口茗茶：「王劍州雖然衝動，但絕不是笨蛋。那日我已表現出要對身份保密的意思，相信他亦能了解。而且當晚他的衝動，很大程度是因為愛女情切而已，即使當時未能反應過來，事後也能了解我的意思。」

    「原來如此。」芸兒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呵呵，沒想到今日亦能碰到兩位。」

    正在唐翎、芸兒談論之時，一個熟悉的蒼老聲音響起，當日的老丈已緩步走進三絕居里。

    「老先生你好。」

    見到熟人，唐翎芸兒也不遲疑，當即起身行禮。

    老丈顯然心情大好，笑呵呵地坐到一旁，三絕居中茶童已將香茗及糕點奉上。與上次不同，今日與他同來的只有一男一女，而且亦不是什麼侍從打扮，看上去倒像是他的家眷親朋。其中那名夫人年月四旬，看那音容身姿，竟似是出身華貴，雖未作言語，但一舉一動、一眸一笑盡都散發着高貴風姿。但如此一名夫人，卻只是默默地位老者及另一名同來的男子各沏上一杯茗茶，只見茶煙瀰漫間，那端莊身姿更顯出塵，只叫人誤以為這是哪一處仙境的主人蒞臨凡塵。

    與之相比，另一名同行的男子則似是不折不扣的仙家，只見他微目輕合，深深地吸了一口茶香，臉上雖未見波瀾，卻早有一股悅意自他身上展現出來。

    唐翎一看那名男子，靈識未動，心裏已泛起一個念頭：「這竟是一名仙族來客？」

    茶過幾巡後，心情大好的老丈居然也學得那班文人雅士一般，開始輕詠詩詞。芸兒只顧及面前茶點，未有在意，反而是唐翎對此有點意外，只因這名老丈開篇第一首詩詞居然是玄宗皇帝的《喜雨賦》。

    「喜夫雨之今應也，起一言而不舍，經累辰而廣瀉；納清陰之浮涼，同顥氣之飄灑；感作霖於殷命，諷其滂於周雅……」

    手執一杯茗茶，老丈雖沉浸在詞賦之中，感情卻未見高亢，只是就此低吟，似是心中雖然喜悅，卻將此情感壓於心中，獨自品味，未有向旁人盡數傾訴而出。唐翎在旁觀望着老丈姿態，心中雖有感悟，但也未有點明，反而是老丈一頌過後，居然遙遙向他問道：「小友，方才我這一賦，如何？」

    或許是出於意料之外，唐翎聽到，居然未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略一遲疑間，才開口答道：「老先生這一賦，是當今玄宗陛下的《喜雨賦》吧？」

    老丈微笑，算是默認，同時仍舊在等待着唐翎接下來的評論。

    一旁的芸兒同樣小有興趣地等待着唐翎可能說出的評述，畢竟多年以來，除了平時與自己拌嘴打諢，這大壞蛋甚少表現出什麼機智才學，如今偶有機會，她也有點要見識見識的意思。

    唐翎沉吟一陣，開口說道：「玄宗當年作出《喜雨賦》，乃是為表自己對久旱逢雨的極度喜悅以及對天上神明的感激，當中那幾句對甘霖潤物無聲的描述尤為精彩，而方才聽老先生頌出，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起初，聽到唐翎最先幾句評述，老丈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認同，但當唐翎點出最後一句話時，他卻似是在無盡暗夜中遇見了一縷晨曦一般，雙目發亮：「看來小友你聽出了老夫心中所想啊。」

    「是否如此，還請老先生聽過晚輩闡述後再做定論。」唐翎言語間，依舊未見起伏，「方才老先生吟至最後幾句時，雖然意欲深藏心中情感，但當中已有幾分欣慰難以掩蓋。雖然低頌，卻是有着幾分了卻憾事的味道。想來應該是長久心愿終於得以如願。加上前日與老先生相談的內容，想來您如今已與令千金團聚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唐翎簡單幾句評論加上最後一句反問，引起了老者的一陣爽朗大笑。笑聲過後，老丈舉杯向唐翎示意道：「小友所言，的確如此，日前老夫那離家多年的小女終于歸來，如今老夫只覺得此生無憾，死後也可瞑目矣。」

    「老爺，你怎能如此說話？」此言一出，旁邊那華貴婦人有點嗔怪地白了老丈一眼，「妾身還希望能與你白頭偕老，看那滿堂兒孫為我倆賀壽呢。」

    「呵呵，也是，也是，老夫的確失言了。」

    老丈呵呵一笑，隨即也沒有多作言語，只是低首繼續沉浸於茶香之中，但那臉上喜色，卻是再也無法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