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二十三 005 麻煩麻煩
事情到這兒，也算都解釋清楚了。
若狹肚子裏本醞釀了一堆的話想和段君蘭說，不論是關於這些倨傲無理的僕人，還是關於她發現了自己對他的愛意，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但預料之外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的姑娘，若狹便說不出口了。
更重要的是，若狹隱約覺得這姑娘看段君蘭的眼神過於熱情了。
「若狹，嘗嘗這個。」段君蘭給她舀了一碗西湖蓴菜湯，笑意暖人。
段君蘭不是一個鋪張奢靡的人，但一個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人，對衣食住行的品質要求自然還是挺高的。
他是個極為隨性而為的人，這一點光是從他的庭院佈置就能看得出來，但他又是一個頗為講究的人，這一點看他平時的習慣，便自然能夠明白了。
原本是只有兩人的晚餐，所以準備只準備了四樣菜，又因為若狹的身子虛不受補，吃的都是清淡為主——小雞燉蘑菇，韭黃炒滑蛋，黃金雪蛤釀蟹蓋，還有一碗西湖蓴菜湯。
別的不多說，光是這一碗西湖蓴菜湯就用了不少奇珍異材做湯底，再者，眼下已經已經到了金秋十月，哪裏還尋得到蓴菜，這一大碗蓴菜可不知道是哪裏采來的。這般新鮮，可得花了不少銀子。
雲錦性子活潑，帶着幾分不知世事的天真浪漫，笑意盈盈地蹭着飯，一邊和兩人搭話，但主要都是在打聽段君蘭的事情。
「段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和廣沐的事啊？」她咬着筷子問道，漂亮的眼睛眨啊眨。
若狹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聽着，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方才問了明白，她只比雲錦大一歲，但看着對方天真浪漫的模樣，便總覺得自己虛長了很多歲，自然也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將對方當做了一個小姑娘。
若狹心底隱隱覺得不對勁。但要說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段君蘭雖然性子商量寬厚，但絕不是一個會多管閒事至此的人，就算再街上救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天真姑娘，他也不至於會將對方帶回自己的府邸。
聽這姑娘的口氣。她似乎和唐沐發生了爭執，並將自己贖了身跑到了街上，但因為無依無靠，所以被歹人給欺負了。段君蘭若是礙於唐沐的身份，大可直接將這姑娘送到唐沐的下榻處。
段君蘭是個聰明人。若狹覺得他不會不清楚唐沐現在住在哪裏。
雲錦這一問，亦問出了若狹心中的疑問。
但見段君蘭輕輕一笑，客客氣氣地看了那雲錦姑娘一眼，道：「廣沐公子這兩個人在揚州城可算聲名大噪，我一介生意人，自然是知道他的。況且若狹與他是舊識，我對他的事情也上了點心。雲錦姑娘作為清一閣的花魁，被廣沐公子以一千兩黃金買下，這等風月之事早在揚州城傳了個遍，今日路過流雲街的時候。聽到了姑娘自稱雲錦，這才讓人幫姑娘清理了這麻煩事兒。」
雲錦點了點頭，忽而她突然擱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段君蘭，帶着幾分感嘆的語氣說道：「段公子，實不相瞞，我在入清一閣之前也算是個千金小姐，但父親經商失敗之後受了打擊，輕身跳崖，母親又不知所終。我被債主賣如了清一閣抵債。」
方才都還是輕輕鬆鬆的語氣，不知為何她突然一本正經地說起了這個，雖然難免要為她的不幸感嘆兩聲，但若狹素來不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疾苦，至少在她看來，面前這漂亮的姑娘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擺脫被賣進清一閣的命運。
但若狹卻不知，世上的姑娘大多柔柔弱弱，沒有傅若狹的剛毅，沒有司徒蜜兒的聰慧。沒有長公主的倔強......很多時候，女子都是弱勢的，就算雲錦沒有被賣入清一閣，她也有可能被縣官判給某個債主做小妾。
而段君蘭就對雲錦由心而發的悲戚就更不能感同身受了，他的經歷簡直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
一個是在戰場上長大的人，一個是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人，兩個人都是外柔內剛的很，對着一個陌生人實在說不出安慰的話語。
好在雲錦姑娘說完了這長長的一段，並沒有適時地抹把眼淚，而是停頓了片刻又接着說道：「我在清一閣一直都是賣藝不賣身的藝妓，雖然名號打響了，有不少人追捧着，但畢竟也是身處風月場所，看人臉色吃飯。能夠被廣沐贖身我很感激，但廣沐心中另有他人，賣我回去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說是過段時間要將我許給他的一個手下。」
說到這兒，她又頓了頓，而後抬眼看向段君蘭和若狹，眼中有幾分委屈：「我的命運一直都身不由己，若是連婚姻大事也這麼倉促隨緣，聽天由命，我自然是不願意的，便乾脆當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又向先前樓里的姐妹們借了些銀子，自己給自己贖了身子......雖然還差五千兩，但我一定會還給他的。因為我想至少我的婚姻之事要由自己來做主。」
雲錦說道，眼神晶晶發亮，竟有幾分被自己的誓言給感動了的模樣。
飯桌上的氣氛突然變得有幾分尷尬，雲錦似乎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依舊用堅定的目光看着段君蘭和若狹。
段君蘭和若狹與這姑娘都不是很相熟，聽她說起這些，連應和的話也說不上，兩人的本意都是找個時間將她還給唐沐，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唐沐的麻煩，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有預想中的那麼簡單。
段君蘭難得做了回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方才若沒有下暴雨，他也不會臨時起意將她帶回楓林莊的。
現在讓他困擾的是，這雲錦姑娘不僅過於活潑，還是個話嘮的性子，這人生地不熟地，就不能安靜片刻麼......
但想了想，心底也有點底了，這雲錦姑娘在入清一閣之前是個千金小姐，少有看人臉色的時候，應是家裏的掌上明珠。到了清一閣之後又成了花魁姑娘。素來都是眾人捧在手掌心的，爭着搶着討她歡心，走到哪裏都是別人關注的中心。
這也難怪不懂得看氣氛說話了。
若狹倒沒有段君蘭想得那麼遠，她聽着雲錦的話。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感嘆起來，真是個任性的姑娘啊......
若狹所認識的唐沐並不是一個會逼迫女人的人，更何況他可是一國之君，什麼樣子的女人沒有。他所謂的「許給手下」。指不定就是帶回京城許給哪位臣子。而且唐沐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既然出手買了這位姑娘，就一定會善始善終照顧她的。
至於唐沐買她的本意，若狹聯繫唐沐白日裏說的話，倒也想得明白，恐怕正是為了調查清一閣背後的主持着到底是誰。
唐沐究竟用了什麼手段，若狹並不知道，只知道他有一支非常厲害的暗衛，可與青衣門的頂級殺手媲美，甚至還高出一等。再者。唐沐又是個扮豬吃虎的性子，這不聲不響地就能把對方給算計了，也是讓人敬佩的。
若狹打心底里維護着唐沐，見這姑娘對唐沐有誤會，心底有幾分不喜，倒也沒有馬上表露出來。
既是萍水相逢，況且對方也沒有想要了解你的意思，何必將自己的事跡都說給別人聽？
但很明顯這雲錦姑娘並不這麼覺得，她說完了這些話，又看着段君蘭道：「段公子對雲錦的救命之恩。雲錦感激不盡，可以的話，請段公子讓雲錦留在您的身旁吧，雲錦一定盡心盡力地效忠段公子！」
這話一出口。對面的兩個人的身子都僵了僵。
若狹心底一直覺得有些不妙，對這雲錦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但一直想不明白到底哪裏不對勁。現在總算明白了，這雲錦恐怕是看上段君蘭了！聽得這一番宣言，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身子一僵。
身旁的段君蘭幾乎是馬上皺起了眉頭。他對無關緊要的人素來沒什麼耐心，發現若狹的身子僵了僵，頓時有些心急，怕若狹誤會了什麼。連忙抬眼看向雲錦：「雲錦姑娘嚴重了，舉手之勞而已，談不上報恩一說。」
「段公子人中龍鳳，就算您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您確實救了雲錦，雲錦自願報恩，不然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她泫然欲泣，無法接受自己被人毫不猶豫地拒絕。
段君蘭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心道：這女人是聽不懂別人說話麼。
「雲錦姑娘無需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當時不管是誰經過都會出手相救的，況且我也沒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他的語氣冷硬態度堅定。
但云錦果然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滿心只惦記着自己被人給拒絕了......並不是她自戀，而是她生來的壞境決定了她的生活觀念，她主動示好竟然被人給拒絕了，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段公子......」她咬着下唇，表情有幾分委屈：「段公子是不是看不上雲錦，覺得雲錦會給您添麻煩，雲錦肯定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的。」她似乎想要證明什麼一般，掰着手指數了起來：「我會彈琴，畫畫，寫字，女工，對了，我還會炒兩樣小菜......」
說到後面發現這些似乎普通的女子都會做，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她便有點急了，眼睛紅彤彤地看着段君蘭，生怕他再說出拒絕的話語。
不得不說，這個姑娘的樣貌生得是非常好看的，也就不奇怪她會成為清一閣的花魁了，賣藝不賣身固然是一點，畢竟吃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其次是她才藝上的成就，但在這風月場所最最理所當然的還是要看她的樣貌。
雲錦的臉蛋說不上傾國傾城，但絕對是個大美人，江南女子的婉約秀美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此外，她還非常有靈氣，以及一顆不知世事的赤子之心。身上偶爾表露出來的小孩子氣，更教人忍不住想要寵愛她。
唐沐哄人哄慣了，自然也捨不得為難她，結果到了這楓林莊裏頭可不一樣，哪怕她真的哭了起來，段君蘭恐怕也不會分心思在她身上，他對不必要惹的麻煩一向敬而遠之。
但若狹還是多少會介意的......
這個姑娘很明顯對段君蘭有意，幾句話說下來，臉上紅彤彤一片，再厚臉皮的話她也說不出來了，但卻還是被段君蘭給拒絕了，她已經急得想哭了，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泫然欲泣。
有僕人在一旁看得清楚，竟下意識地將錯怪在了若狹身上，不分青紅皂白，直覺是若狹欺負了這個雲錦姑娘。
有聽得仔細的，更覺得是若狹在攔着段君蘭，不讓段君蘭接納雲錦姑娘。
這下可好，水性楊花的名頭已經讓她氣惱不已了，還愣是給她加上了一個善妒的名頭。
雲錦姑娘到底說不出更厚臉皮的話了，匆匆地看了一眼若狹，眼中竟然帶着幾分乞求，而後慌張地起身對段君蘭道：「段公子，謝謝您的晚飯，我吃飽了先去休息了，您再考慮考慮吧，這份恩情無論如何我也是要還的，再者，我眼下也不知道還有哪裏能去的......」
說罷，眼睛又紅了起來，似是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轉身便往外堂跑了出去。
管事得了段君蘭的命令，早早給她安排好了房間，眼下得了段君蘭的允許，便緊跟着雲錦將她送回房間。
獨留下大廳裏頭的兩人面面相覷，說不出一句話，氣氛尷尬。
終於段君蘭清了清嗓子：「若狹，聽我解釋......」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需要解釋的，自己也莫名其妙。
兩人卻不知，在揚州城的郊外，一個小農舍裏頭，唐沐懶懶地靠在小床上把玩着手裏的小玉壺，眉眼含笑：「這雲錦，哎，真是......」(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