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籬心中漸漸冷了下來,漠然看着眼前與腦海中的一切。
唐亞男見狀卻是跳了出來,在沈東籬的識海中揮着手。
「你長這樣??」
沈東籬覺得這生活實在是有些困難啊,但凡頓悟的前置無一不是突然沉下心來有所感悟,然而這九幽總是會冒出一些讓人不能不吐槽的事情來。
唐亞男落落大方的站在了沈東籬的識海之上,只見這識海中站着一隻十分高冷的矮子。沈東籬忍不住多看了這唐亞男幾眼,倒不是因為她是個矮子,卻是看到了她手中帶着的武器,八相連珠。
這八相連珠武器沈東籬是聽說過的,畢竟這是上古時候的神器之一。然而,沈東籬不得不深思,這八相連珠乃是九幽上古神話之中的神器,為什麼她現在在九幽卻能看到這把武器?
「你莫非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人物?」沈東籬猶疑的問道。
唐亞男瞥了眼沈東籬說道:「是不是你自己想的你也不知道嗎?」唐亞男看着沈東籬,周身流露出一股孤寂氣息。
沈東籬跟着人說話着實有些心累,她感覺到這人應當知道不少東西,然而只是一直要猜來猜去實在是有些心累。
誰不愛爽快一些的修真路呢,進了山洞直接奪寶,遇到仙人直接傳功,一路修為蹭蹭的往上漲,而沈東籬此刻境界不過練氣四層,逼近五層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看不上眼。
「這樣吧,你想告訴我什麼,直接說如何?」沈東籬對唐亞男說道,口氣有些無奈。
唐亞男背過身去,跳起身來揮出手中的武器,只見八道藍光從地面傳至天空。不愧是神器,用起來都這樣自帶光效。
沈東籬就差坐下來說話了,摸個小板凳。
這林孝真還在面前等着她回話,為什麼唐亞男這時候就突然冒出來了?沈東籬回想到,剛剛她被林孝真身上的氣息所感染,只覺得心中灰暗生無可戀,她仿佛墜入了一片陰冷黑暗的湖水中。
這湖水並不像寒潭那般的寒冷,而是有些黏稠,讓人窒息。沈東籬就被困在那湖水的底部,想要逃離卻沒有辦法。
她的神識的確比其他同境界修士高上許多,為何這樣容易被感染?沈東籬不知道這神識與情緒之間的區別是什麼,而神識能夠去操控別的物體,能夠模擬出形狀,她的神識能夠從鎮魂網中化作細絲而在空中摸索查探,然而這情緒並不能夠。
為什麼這林孝真卻能夠這樣影響她的情緒?沈東籬瞥了眼唐亞男,難道她的出現就是為了喚醒自己?
林孝真看着沈東籬,嘴角浮現一絲冷笑,這人能夠從自己的深淵中走出來,也不奇怪。林孝真心中還是忍不住輕輕嘆息。
前面說到林孝真成了外門弟子,那個人又在禁地中自殺,他便來人事處鬧事。他自然不會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找人事處的刺兒,他必須要外出歷練,尋找機緣。有一年,他遇到了一處結界,這結界的等級要比自己高上許多,林孝真根本沒放在心上。
哪知道林孝真只是摸了一下,這結界就自動打開了。
林孝真從小到大沒遇到過這樣的機緣,天知道她之前的歷練他都是怎麼過來的。林孝真去過的秘境從來沒出過東西,他走到哪裏這裏便會哀聲一片,無緣無故走在路上會走路摔倒。
走到秘境門口都會跟旁人無緣無故的吵起架來,也是奇了怪。
林孝真一人在外的時候十分沉默寡言,生怕旁人找上他來,哪像在山門中這樣。林孝真清楚的知道,在山門中他無論怎麼樣都沒有人會願意找他麻煩,所以他在山門中的時候顯得渾身都是刺的模樣,防備着周圍的一切惡意。
然而這齣門在外的時候,遇到哪些窮凶極惡的散修,林孝真寧願自己是個透明人。這些散修不像是山門中的修士,只是自私而已。山門外的散修殺起人來毫不眨眼,相比魔修也毫不遜色。
總之,林孝真的氣運實在是有些差,他也想不通為何,只是林孝真已經忍受慣了這樣的日子,所以對他而言,這一切都是這樣的正常。
而這不正常的就是,林孝真竟然只是一摸就踏進了這結界之中。他當時便覺得有些不相信,只覺得都是陰謀。
然而這次的確不是針對林孝真的陰謀,他這樣的爛命一條,誰還會去針對他呢?這山門中人針對他,不過是背後說些他的閒話,說些風言風語,用言語來刺激他罷了。
這結界的確是為他這般特殊體質的人而設的。如今像他這樣直接從輪迴道上走回九幽的人已經十分稀少了。
可笑的是,那巫婆說的沒錯。
這林孝真的確是衰鬼轉世,然而他不僅僅是這樣,他還有一個更為特殊的身份。只是這身份目前九幽上,還不知有沒有能夠知道,說來也不過是六道輪迴罷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關於世界初始的傳說十分的多,也有不少的世界中有這六道輪迴的說法。
然而為什麼是六道呢?
輪迴又是什麼呢?
又是誰創立的呢?
這一切沒有人知道。
林孝真進了那結界之中,又走進了茫茫霧氣,他小心翼翼十分謹慎的將自己的氣息遮掩起來,然而對於這結界而言,他的氣味是這樣的特殊而又散發着迷人的清香。
萬物有靈,這結界自然也不例外。
世上有很多一開始就存在的東西,由於存在了很久很久,在凡人短暫而渺小的生命中覺得他一直存在,比如說這天上的太陽,腳下的土地,從來沒有人問過這些東西從何而來。
若是說這一棵草,生長了數千年,她不出意料就會因為機緣巧合而獲得靈性,能夠開始修煉踏上仙門。
這大地,這太陽也不例外,對於凡人來說,它們是亘古不變的存在,而對於創造出這大地,太陽的某種存在而言,太陽與大地不過是須臾的一瞬間。
這就是六道輪迴其中的奧妙深意。
而這結界,不知由誰而創立,不知有誰來過,又走了,就這樣存在於此千年萬年也無人問津。只是因為它與這些遇到它的物體的層次不同。
就好比天上的蒼鷹與地上的螻蟻。
對於螻蟻而言,世界是就是眼前的不大的空地,以及地下錯綜複雜的螞蟻窩,除了這些以外,螻蟻的世界上沒有別的存在。
他們沒日沒夜的為着食物而操勞,從來沒有一點自我的意識,完全被本能所控制的存活在世間。
蒼鷹偶爾低頭看一眼這些螻蟻,扔下一兩塊爪中的碎肉,就能夠這些螻蟻存活一整個冬天。蒼鷹會想,我真棒,我做了一件好事情。
螻蟻會想,螻蟻會想什麼呢,它們只看到了碎肉,沒日沒夜的將肉咬成小塊運回去,從來不想着肉如何而來。
偶爾,千年萬年,有一隻螻蟻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抬起頭看了眼天空。
然而,以螻蟻的視力,它又能看到什麼呢。
就像沈東籬偶爾會陷入深沉而又有些可笑的思考之中,上天給了她一雙破妄之眼,卻沒有告訴她去看什麼,怎麼看,為什麼要看。
有的時候沈東籬也會想,她想了這麼多,思考這麼多,真的有用嗎?然而一旦有這樣的想法,之前的思考的價值就會被推翻。
就像是莊士一般,一旦開始思考做一件事情的價值而不是隨心所欲達到憑虛御風的那種境界,就會陷入無用論的怪圈之中。
當林孝真心灰意冷,對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所謂的真實存在都不再信任的時候,他就進入了另外一種境界之中。
當他走入這結界之中後見到的不再是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而是另一種境界。純粹的感知。
他所感受的到的世界已經不是肉眼所能看到的世界那般,於是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東籬。
在外人看來,沈東籬是個盲人。
如今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親眼所見,人說眼見為實,而她卻是沒有機會親眼所見了。沈東籬今生一生下來,便雙目失明,無法看到其他修士所看到的一切,所以她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神識所感受到的一切。
沈東籬能夠看到別的神識,能夠看到靈根,像一團火焰一樣熊熊燃燒,能夠看到生命的氣息,能夠看到黃泉之氣息,能夠看到馮無輪身上的邪氣。這些都是凡人無法看到,無法感受到的存在。
而沈東籬只是九幽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她就像地上的螻蟻,偶爾天上的蒼鷹掉下一塊肉來,它就接着。
上天給她一雙破妄之眼,她就看着。
若是摘下眼紗,普通修士看沈東籬卻是有些害怕的,這一雙幽深的眼窩中空空蕩蕩,仿佛被挖去了兩塊,看得人不寒而慄。
其實也沒錯,這雙眼本就是被人挖去了,做成了一件法器。
然而,若是有心人來看,這沈東籬的雙目中竟然流光溢彩,黑暗之中仿若有一條銀河閃閃發光,好似盛夏夜晚的天空,繁星點點。
就像那天在雲浮會場喝的冰飲一樣,那道夜幕星河。
在林孝真眼中,沈東籬與旁人都不相同。他能夠看到那鮫紗之後藏着的生命之光與星的力量。
可以說,他一眼就相中了她。
自從那天,濃霧之中一陣強力將他擊暈之後,林孝真感受到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他幾乎是疼的醒過來的。
然而這次醒來之後,林孝真的一切都不一樣了,倒不是說他的心境上有什麼特殊的變化,一日之間能夠脫離肉體凡胎,白日飛升。
這九幽的大設定就是仙門緊閉,所有人沒有辦法經歷仙門的淬鍊,不能夠從仙門被引仙人接走。若是林孝真小小練氣期修士就只是平白無故的進了個結界就讓他飛升,那是不可能的。
這雖然是一本書,雖然有着無數的開掛女配男配,然而一些基礎的東西,基礎的道理還是存在的,冥冥之中掌控着一切事物的運行。
比如說水為什麼往下流,為什麼物體能夠被點燃,散發出光和熱。
所以,林孝真只是得到了一些頓悟。
然而這些許的頓悟,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頓悟,卻是遠遠超過了所有同境界的修士,因為林孝真就是六道輪迴中的餓鬼。
九幽很久很久之前流傳過一個公主落難的故事,公主經歷了種種磨難,打敗了一個個敵人,成為了女帝。
然而讓她成為女帝的最根本原因,並不是因為她比別的平民更加努力,更加艱辛,而是因為她是先帝的女兒。
林孝真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六道輪迴中的餓鬼,所以他能夠進入到結界中,能夠獲取機緣,能夠頓悟,能夠看到沈東籬。
旁的人看沈東籬,只是她的長相,她的衣服,她的資質。林孝真卻能看到沈東籬存在的意義。
林孝真也知道,沈東籬能夠理解他所看到的一切。
沈東籬漠然的看了看林孝真,她要是能看懂林孝真眼神中的含義,可能要抱歉了,她並不能看出來這林孝真一個普普通通的仇視的眼神中到底有什麼奇怪的深意。
而如今這林孝真全身都散發着刺骨而又黏稠的寒意,實在是讓人難受,沈東籬想要離這人遠一些。
「大家都是同門,何必鬧得如此不愉快呢,在下給你認個錯,賠個禮,就此別過。」沈東籬對這無理取鬧的林孝真拱手,態度誠懇了許多,看得在場的一眾人事處修士都看得目瞪口呆。
???
剛剛那麼剛正不阿,那麼強硬的人,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的,猥瑣?
普通修士只看到了這兩人只見過了一招,只看到了林孝真將手中的毒針揮出,卻沒有意識到就在這短短的須臾之間,已經天翻地覆,發生了無數的變化來。
「你別跑啊,快回來。」唐亞男在識海中跺了跺腳,她本來就是為了這林孝真才不得已現身,如今沈東籬一聲抱歉就走遠了,她還怎麼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