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籬沉下聲來:「你,」你到底想怎樣?
這人實在是難纏的很,周身都瀰漫這一股奇怪的氣息,仿若一條極其寒冷的水蛇附體而上,帶着四周的氣息都變得十分的寒冷。
沈東籬對這寒冷的氣息十分敏感,比如說那陸勝男只要往幾米外一站,她就能感受到皮膚上跳起的雞皮疙瘩。
但是這人的寒冷與陸勝男的寒冷極其不同,陸勝男身上的寒冷是純粹的冷,仿佛站在了冰天雪地里,一個人赤身踽踽獨行。
這林孝真,沈東籬聞到了一絲的腐爛氣息。
跟他的經歷一樣,這人的確是衰到了沒邊,沈東籬看到他都會感到有些不適感,仿佛他就不應該出現在當世之上。
不應當出現在這世上。
沈東籬想到了一種可能,這林孝真豈不是真的某種特異體質的人投胎轉世?
然而這可能性,沈東籬無法預估其中的可能性。據她所知,這九幽的輪迴路與別的世界上的設定似乎不太一樣。
似乎周圍的大部分的靈魂都來自浩瀚的星海,沈東籬細細數來,就她所知的情況的確如此。無論凡人修士,死後靈魂歸入黃泉。
這之後的靈魂又去了何處,又經歷了什麼,沈東籬也不是很清楚,她畢竟只是比別人知道的更多那麼一點點而已,這具體的情況,每一處的細節,若非親身經歷是不會知道的。
而如今九幽知道部分真相的人,沈東籬認識的便只有馮無輪一人。
她有些想要知道真相,然而這樣的感覺並不是很強烈。她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想法,如果她急切的想要知道真相,那麼往往事情會被層層陰霾所掩蓋。
若是沈東籬抱着,你愛說不說,不說就滾的心理,往往真相會迅速的跳出來。久而久之,沈東籬對於這萬事萬物就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她以往受到的教誨都是要謙遜,要慈悲,要感恩,好像是讓她努力的成為一個大家覺得好的好人。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
若是她從小到大都是受到的這樣的教誨,如果說師父沒有先走一步,如果說她一直順風順水,那麼可能沈東籬還是那樣一個全身上下都充滿聖光的人。
就像她們曙光神殿裏的其他人一樣,只需要努力的成為一個好人,受到別人的擁護愛戴,就能讓神殿永遠保持着神力。
然而一朝界門破損,門中長老盡數飛升,師父隨着那些人一同飛升了更上一界,聽聞特招去修補天門。
這一補,要麼死了要麼將她忘了。
這一補,神殿覆滅了。
都說是神殿,為什麼沒有見到神呢。若是有神,為什麼出了這樣的大事神都不現身呢?
可是,沈東籬又想,如果她成了仙,成了神,她會不會管這些凡人的瑣事?她會不會管一個凡人的死活,會不會管一群凡人的死活?
都說成仙斷情絕欲,那麼成神又該是如何太上忘情。沈東籬有自己的想法,這成仙應當是舒適自在的吧。
可是應當也有眾多的煩惱。
就像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感覺。
沈東籬到達過的境界便是化神,她也只知道化神的風景,至於天的上面是什麼,不去看看是不會知道的。
就像是她最愛說的一句話一樣,路就在那裏,不去看看怎麼知道呢。可是這一路走來實在是累極了。
可能也是之前沒有怎麼鍛煉過,幾度強行鬥法都對身體有些損傷。哪裏有不經過鍛煉就能夠強健的身體呢,就像不費絲毫之力就能獲取到的修為一樣。
沈東籬心中一片灰暗,只覺得人生毫無意義。
這種灰暗的情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像是一張黏稠的大網,將她纏住不得翻身。外界的困擾從來不曾將她擊倒過,反倒是自己先衰弱了下去。
沈東籬手腳虛浮,心中無力,看着林孝真便是要癱倒下去。
等等,這什麼玩意兒?
沈東籬突然心中警鐘敲醒,朱顏鏡內摳腳漢的聲音傳入腦海之中。這林孝真有毒啊!她怎麼又陷入這中奇怪的思想之中去?
想死?
沒門兒。
沈東籬不想死,她不想,沈東籬在心中默念三遍清心訣,又從袖中摸出薄荷涼膏貼在腦仁兒上,原來這些人遠離這林孝真是這麼回事?
要是可以她也要離這人遠遠的,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沈東籬不過是在這離他幾丈遠的地方,竟然收到的影響如此之大。這身上帶有黃泉氣息的人,似乎都有能夠感染別人神志的特殊技巧。沈東籬想到了與他擁有同樣能力的馮無輪,以及那個開掛逆天的沈明珠。
她可是知道沈明珠這手上有這樣的一手絕技,能夠將人的情感擴大。
這奇淫技巧也不過是對普通修士有效罷了,若是心智十分堅定,哪怕是擴大一百倍一萬倍又能怎樣。
沈東籬想到,這也是個問題。
如果一個人充滿了鬥志,打滿了雞血,沈明珠又用上這一手絕技,那豈不會......畫面太美不敢想。
若是再來一個人,正在小船上做某些事情,這沈明珠一出手,那可真是厲害了。
若是放到千年前,哪個書生想考狀元,這沈明珠一揮手,立馬不吃不喝的學了一個月,挑戰了人族身體極限。
要是真這樣這人應該能修仙,沈東籬又腦補到。
反正也絕技用好了實在是一副好牌,好吧,她沒什麼興趣管別人的事情。這什麼操縱人心,還是算了吧。
沈東籬看得很透徹,人心就是那樣,十分軟弱又有什麼值得操控的呢,沒有一絲趣味。要是從操控人心上找到一絲樂趣,那也是極其無聊的樂趣。
沈明珠如今也不知道怎樣了,沈東籬竟然有些懷念她。這麼多無趣的修士之中,沈明珠是那為數不多的有趣的人。
沈明珠總是在糾結,總是在突破自我,這一點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她又是這樣的努力勤奮,為了一個目標從來不肯放棄。
又沒有沈東籬這樣的臭脾氣和一身沒用的風骨。她體貼近人,知道冷暖,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啊。
「你若是這樣想的話,我覺得你這樣也是很厲害的。」腦海中的糙漢音又重新響起,沈東籬挑眉。
為何?
「你啊,我要是你,我從一開始就不會讓自己出生。」
沈東籬冷漠臉。
她要是能選擇,她還來這裏作甚?直接回長生界瀟灑自在,人不生地又熟,逍遙自在。就算是後來入了魔又能怎樣?
喝酒賭錢又有何懼,就算是每日打鐵,她都只想在長生界,而不是九幽。
九幽與長生界差距實在是太大,沈東籬每每看到那些為了蠅頭小利就爭吵不就的修士就感到十分的頭痛。
她來了九幽幾十年,除了沈薔以外,除了陸雨薇以外,竟然沒有見過一個正面的人物,真是走到一處就遇到一處的反派。
真是心累不已。
人生處處是反派。
「沈東籬,你快些築基,將我放出來吧。」聲音又一次想起,還帶上了撒嬌的口氣,讓沈東籬很是吃不消。
「好好說話。」
主要是這聲音實在是太過摳腳,又腦補了一個彪形壯漢撒嬌扭捏的樣子,沈東籬受不了。她也不想攻。
「我跟你說啊,這個人有問題,至於什麼問題,你以後會知道的。」沈東籬想要翻白眼。
「好好說話行嗎?」
「可素,人家是個蘿莉呀。」更加扭捏的聲音直衝腦門,就連捂耳朵都毫無辦法。
求你,憋說話。沈東籬有些餓了,竟然咽了口口水。
腦海中剛剛想到了這樣的念頭,眼前就好似出現了一隻燒雞。
「你叫什麼?」沈東籬決定跟這糙漢好好交流一番,畢竟她能夠聽到這糙漢聲音的時候實在是有限。
她找了好幾次這聲音,在朱顏鏡中找了無數次,卻是沒有任何發現。這聲音到底從何處傳來呢?
沈東籬有時候真的想找個人聊聊,要是有這麼個人無所不知便好了。
她就能問問有沒有希望回到長生界,就能問問小師叔去了何處,就能問問冷霜在哪裏。總是看到有人用紙質符籙傳遞消息,這紙鶴要是半路被人攔截下來可如何是好?沈東籬知道有一種寶物叫做傳聲鈴,這兩人一人一隻便能傳音,十分方便。
這法器煉製起來也很容易,只是她手頭上沒有合適的材料,也沒有機會給冷霜罷了。
「我啊,我叫唐亞男。」糙漢聲音說道。
???
這名字怎麼聽起來像是個女修?
正常的男修是不會起這種勝男亞男的名字的,唐亞男,陸勝男,這兩人還沒見面就分了個勝負。也是十分好笑。
「你是女修?」沈東籬問道。
「你這人,怎麼悟性又丟了?」唐亞男說道,「你師叔不是跟你講了嗎?何來陰陽?何來男女?」
「你非要將自己放進一個框裏,那你也只能是個方的。」唐亞男一本正經的說道。
沈東籬暗暗吐槽,心想,她是方是圓不知道,這糙漢聲有些變態她倒是知道的。沈東籬知道自己犯了先入為主的先驗主義錯誤。
然而她也不願意在做什麼改正了。
不高興改,就是不高興改。
她的道,就是她的道。沈東籬瞥了眼林孝真,心中在於唐亞男天人交戰。
其實她很是煩這樣的說法,什麼是正統,什麼歪門邪道。
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以往覺得有些路短,有些路彎,可是這些又有什麼區別呢。
就像以前她覺得這世間有好人,有惡人,其實都沒有,沒有好人也沒有惡人,只有人。
世間沒有一個人是純真無暇,所有人都有惡有善,那種純正的好人,反正沈東籬沒有見過。是非善惡又是什麼呢,就跟着唐亞男所說的一樣,不過是人給自己的框架而已。
只要找了一點靠邊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跳進框架中,獲得難以嚴明的安全感,實在是可笑啊。
沈東籬心中嘆了口氣,她雖然有些吐槽,但是不得不說,這唐亞男說的話也有些道理。
她以往是純正的氣修,又是門派中曙光神殿掌殿的入室弟子,她自持正統,覺得長生界只有她們曙光神殿才是正統道修,對於別的門派的道修確實是有些不尊重,有些輕視。
也是後來顛沛流離,墮入魔道,隨着年歲漸長與見識的增長,沈東籬才知道這世界上大道三千,各法殊途而同歸。
是她錯了。
然而錯了又能怎樣,已經沒有需要她的道歉,她也不再需要原諒才能看開。
這修道一途,沒有正統的說法。
只有大多數修士,習慣於怎樣的修煉方式。
非要提出一個正統與不正統的區別,將自己一脈歸入到正統之中,這種想法的人應當是經歷過了皇室時代。
聽聞古時候君王傳皇位之時都喜歡聲稱自己的合理性合法性以及正統性。因為這種正統代表着江山穩固,皇位穩固。
而這最後一任皇帝都已經死了近千年,這最後的帝國已經滅亡近千年,居然還有人懷念當時,謳歌過去,也真是奇怪。
既然是人就無法脫離人的視角觀念以及利益,這些謳歌過去的人只怕都是能夠從過往的制度之中獲取得到好處的。
若是一個制度對於一個人來說毫無益處,他會去毫不吝嗇的讚揚嗎?
反正這樣的人沈東籬沒見識過。
比如說這沈劉穀雨吧,總是想着能夠回到以往皇帝坐鎮的時代,他就能考個狀元噹噹,做個官兒,家財萬貫,妻妾成群,豈不是比現在這樣的日子好多了?
也是說的沒錯,是這樣。
他想的沒錯,也不粗鄙,也不地下。
人與人的心愿之間又有什麼高下之分呢。
如今的沈東籬看開了一些,知道是能夠過上自己的想要的日子,自己過得舒心愉快,又何必管那麼多是是非非。
有些人根本沒有自己的價值判斷,只要是旁人說這件事應該這樣做,這人應該這樣當,他們便會一股腦兒的站隊,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