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了過去的自己後,君士坦丁重新起身,走向家族墓地的深處。
墓地深處是一片密林,密林中央有一條青石鋪成的小徑,通往墓園盡頭。
在墓園的盡頭,有一座黑鐵製造的宏偉棺木,高度將近六米,用針葉林木製成的籬笆圍攏,如同墓園中聳立的黑色高塔。
棺木不遠處有一間簡陋的小木屋,不知道是誰建造,興許是從前的守墓人住的地方。
這是初代凜冬城之主---維吉爾.艾略嘉德的陵墓。
這位開創艾澤利亞公國的先祖是千年前中古時代伊卡迪亞大陸著名的英雄人物,實力達到聖域的巔峰,在那個紛亂蠻荒的時代起兵,最終割據人類世界,成為北境勢力最大的諸侯。
君士坦丁很小的時候從父親口中聽過這位先祖的事跡,仰慕之餘,也不由心潮澎湃。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從來沒帶他來參拜過維吉爾的墳墓。
所以此刻,他站在維吉爾大公爵冰冷的黑色棺木之前,看着先祖在風雪中沉寂了千年的陵墓,一時間百感交集。
忽然間,他瞥見了棺木上方刻着的一行金色字跡,字跡清雋飄逸,古意盎然,似乎是某位古人所做。
「這裏安眠着不朽的北境之王,我一生的摯友,他的名字將和凜冬城一起,被北風永世傳頌。」
在這句話的下方,還有一個落款。
落款的那個名字讓君士坦丁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他拼命地揉着眼睛,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世界樹議會議長---浮士德」
浮士德!
君士坦丁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股莫名的震驚攫住了他的胸膛。
為什麼浮士德會在先祖的墓地上留下這樣一句話?
千年之前,他和先祖,竟然是朋友?
難道說,艾澤利亞公國立國的背後,也有浮士德的影子?
君士坦丁覺得大腦有些發脹。
想起浮士德,君士坦丁下意識里召喚出了體內的星芒,數十顆星芒環繞着他的身體轉動。
感應到星芒的能量,棺木上的那行金色的字跡忽然閃亮了一下。
一陣風吹過,陵墓周圍出現了無數湛藍的光點,凝聚成一個虛幻的人影,那是一個女子,長裙輕飄,容顏如畫。
看着女子絕美的側臉,君士坦丁的手猛地顫抖起來,心情激盪,「母親!」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這夢幻般的場景。
女子卻沒有看向他,而是徑直走向棺木旁的小木屋子,腳步輕飄飄地,仿佛一個幽靈。
君士坦丁的手穿過了母親的頭髮,卻沒有任何真實的觸感,頭髮末端蕩漾起數點星輝…
原來只是個用魔法做出來的幻影。
雖然早有預料,可是君士坦丁心裏仍忍不住湧出一絲空洞和失落來。
是啊,真正的母親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定了定神,跟着女子的腳步,走向那座小木屋。
直覺告訴他,這個魔法投影應該是母親留給自己看的,或許蘊含着關於當年那些事情的重要線索。
女子走到木屋門前,直接從門上穿了過去,完全不受阻礙,看來的確是個幻影。
君士坦丁推開了門,看見女子正坐在木屋的書桌旁,低着頭,拿着一支虛幻的羽毛筆在寫些什麼。
他湊過去,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一張老舊的巨大羊皮紙在書桌上攤開,幾乎覆蓋了整個桌面,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跡已然凝固。
君士坦丁從書桌上拿起羊皮紙,感應到羊皮紙上淡淡的魔法波動,知道這應該是母親當年施加在羊皮紙上的法術,專門用來封藏這張羊皮紙。
君士坦丁細細讀着羊皮紙上的娟秀的字跡,第一行字便讓他心頭一顫。
「君士坦丁,等你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應該已經過了十多年了吧,這是占星術告訴我的結果,命運有時候的確很值得玩味。」
「接下來,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你。」
原來,母親當年就已經料到了一切,君士坦丁不由心裏一震。
他於是繼續往下看去。
「也許你也已經知道,傳承給我血脈的法師,開創世界樹議會的聖浮士德,他並不是屬於這個位面的存在。」
「他和我一樣,來自一個神秘而強大的古老種族,那個種族的每個存在都有對應的真名。」
「而很不幸的是,那個種族,從億萬年前起始,便是天界的敵人,具體的內幕,則要追溯到傳說中的神代紀元,當你有一天踏進破曉之城後,便有機會了解關於諸神時代的秘密。」
君士坦丁心頭一動,在天堂山頂層,他和教宗的對話又出現在他心頭,那時教宗對他的隱隱暗示,此刻也被母親親口所證實。
難怪德雷克斯會如此強烈地想要殺死自己,他或許也從某些隱秘的渠道知道了關於浮士德的秘密。
「二十年前,我進入山脈深處,試圖打開浮士德的陵墓。」
「然而,我發現,真正的鑰匙並不在我手上,守護陵墓的那個傢伙告訴我,我手中的水晶吊墜並不是真正的鑰匙,它只是浮士德用來幫助他的後代喚醒真名的媒介。」
君士坦丁愣住了,這才想起來,那枚吊墜在雪原上就已經破碎,但是裏面的力量已經被他所吸收。
當時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妨礙,畢竟教宗事先就告訴過他,吊墜只是個容器,裏面的力量和記憶才是關鍵。
但現在看來,難道說,光憑弔墜的力量也還是打不開陵墓?
那麼,真正的鑰匙,究竟在哪裏呢?
「隨後,又有另外兩個傢伙出現在了陵墓外,那是兩個很強大的人類,其中一個是騎士,另外一個則是來自天幕龍殿的魔法師,毫無疑問,都是衝着我來的。」
「那時的我,已經成為了世界樹議會裏最強的魔導師,而且能夠使用成熟形態的【蒼藍星域】,本以為這個位面已經沒有人會是我的對手了才對。」
「可是,讓我意外的是,這兩個人類都強大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聯手的情況下能夠和我不分上下,讓我陷入了苦戰。」
「而在交戰過程中,我發現,那個騎士,竟然就是黎明之戰後,在伊卡迪亞大陸消失了千年之久的聖騎士帕拉丁。」
看到這句話,君士坦丁握着羊皮卷的手微微僵硬,心裏十分震驚。
關於白衣女子當年的可怕實力,已經在教宗、喬伊尤納斯等人口中被反覆證實,究竟是怎樣厲害的一個人類魔法師才能被她稱為「強大」?
她所說的「天幕龍殿」,又是個什麼地方?
但同時,他也有些隱隱驕傲,連人類歷史上最了不起的聖騎士帕拉丁,也要和另一位強大的魔法師聯手,才能夠和自己的母親平分秋色。
「由於有守護陵墓的那個傢伙幫助,我最後還是成功擊退了帕拉丁和那個天幕龍殿魔法師。」
「但是我也受了很重的傷,傷勢非常沉重,最後我用傳送魔法將自己轉移到了山脈以外,然後就昏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的父親,他望着我的眼神,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很溫柔。」
「他說,是他在雪原上救起了我。」
「他還告訴我,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愛上了我,並將我帶回了凜冬城大公府,而我居然已經昏迷了一年多。」
「在我昏迷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一直都是他在照看着我,甚至還為此拒絕了克勞迪烏斯家族提出的聯姻請求。」
「後來我問他,如果我一直醒不過來,那他怎麼辦,他說,他會繼續陪在我旁邊,照看我一輩子。」
看着這些段落,君士坦丁怔了一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還原出當年的情景來。
從阿斯嘉德山脈遊歷歸來的凜冬城主,帶回了一個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頂着大公府上下人們疑惑的目光,默默地照顧着她。
然而縱使身邊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的付出,即便這段等候可能永遠不會有結果,但是艾略嘉德大公依然選擇了無怨無悔地守護在心愛的女人身旁,整整一年,三百多個日夜。
「醒過來之後的我非常虛弱,而且喪失了大量的記憶,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叫什麼,自己來自哪裏,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甚至在好幾年的時間裏,我都用不出魔法,但是因為真名的存在,我還能夠使用星辰領域,這是來自於種族的本能。」
「那段時間的我對所有人都很冷漠,很多時候一整天都在房間裏發呆,一句話也不說,大公府上下的人都把我當怪物來看待。」
「在這些日子裏,只有你父親一直細心陪伴着我,給我講各種艾澤利亞公國的童話和故事,騎着馬陪我去雪原賞景,帶我遊覽一座座城堡,陪我在山頂上看日出日落,告訴我他的少年時代的雄心壯志。」
「在那幾年裏,你父親,他無私地分享着他的一切,把他所能給予的全部都交給了我,儘管我總是一臉冰冷,可他卻依舊樂此不疲。」
「漸漸的,我也開始恢復了一部分思考能力和魔力,儘管記憶仍然殘缺不全。」
「不過僅僅如此,我也已經可以陪伴他,幫助他做很多事情,比如處理凜冬城內部的很多政務,法師總是要比騎士更擅長做這些事情。」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幾年,於是,凜冬城裏的人們也不再非議我們,而我也漸漸習慣並喜歡上了這裏的生活,不再試圖找回那些困擾我的失落記憶,只知道自己是個有天賦的魔法師,而且越來越把自己當成一個真正的凜冬女人來看待。」
「在我漫長的記憶中,那是一段很簡單,很平靜,也很安詳的時光。」
「記得在某個黃昏,你父親帶我登上凜冬城外的一座雪山,在一顆冷杉樹下,他興奮地告訴我,這幾年因為我的緣故,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靈感,由此領悟了一種嶄新的強大劍法,並當面表演給我看,要我給這套劍法起個名字。」
「我想了一下,看了遠處凜冬城一眼,告訴他,不如,就叫做暮光之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