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言的擔心幾乎立刻就反映在了會場裏。別看金淵就幾句像是要幫忙的樣子,但給在場的人留下的印象就是你們的美術總監還不如我麾下畫手。你搞不定的事情我就一個電話而已。
當然了,這也是事實嘛。金淵在圈內不僅僅是畫技厲害,設定能力強大,人際關係也是一等一的。這當然和金淵同學多年稿費不斷提高,但存不下錢有着直接的關係。但是,現在這些吃飯喝酒打屁聊天搞出來的交情,卻都成為了金淵的資源。
鄭晴兒相對來說,是個簡單的人。她知道自己畫技也就那個樣子,說好不算好,說差也不差,審美能力大大領先於畫技,圈內人脈大部分也都是和她水平差不多的人。能聯絡到那些大神,但大神們鳥不鳥她就不知道了。
雖然在這種場合露怯,但鄭晴兒還算是有自知之明,立刻和金淵交換了聯繫方式。
在場坐着的各位也基本都是各公司骨幹,情商也不可能低了。銀頁文化都這麼玩了,也都看得出來,他們對博明這種碰瓷的行為是很不滿了,是過來吊打的。雖然覺得博明有點可憐,但總體來說似乎也是自找的。這種事情,你有本事直接和銀頁文化自己去對接,不管是學習還是如何,至少有個說法了。看起來,銀頁文化上下也不是不好相處。但是,想迂迴着通過體系內的方式來折騰,難道看不到銀頁文化的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麼?
其實,在系統化創作上,不管是文還是圖,都是可以理解的範疇。銀頁文化今天過來吊打,肯定還要拿出更多的東西來。對於博明的人來說,今天難不難受。當然是難受的。但能不能學到東西?簡直太多了。銀頁文化拿出來給大家看的,真心是業內最頂尖最新銳的內容決策流程、管理方式和經濟模型了。佟月瓏先開始講解內容體系化構建的經濟模型之後,全場一片安靜,大家甚至都拿出了小本子在做筆記。而佟月瓏講完,衝着博明的人笑笑,壓根不問他們有什麼要補充或者別的話,直接就把話題交給了房安馨,讓她接着講。房安馨說的,則是如何和讀者、粉絲一起構建一個能自持的經濟系統。
銀頁文化的經濟模型說起來也很簡單:謹慎地投入高質量的內容創作,穩抓讀者、粉絲的消費痛點,然後儘可能地做深度、做細節,並降低單批次產品的成本。
銀頁文化現在周邊產品上,控制到最低成本,比如上次印了一次讀者會入場券用的明信片,一個批次只印了300張,外加幾十張備用。這個批次產品的成本,才200塊錢,將美術、設計成本攤薄全都計算進去,也就不到1000。
這就相當相當厲害了。一方面是公司內的成本控制,一方面則是和印廠、供應商的深度合作。如果沒有足夠深度的合作,這種那么小的單子,人家印刷廠憑什麼給你做?而且,一個產品從線上簽訂合同,發材料給對方,第二天就做完了,甚至快遞到了公司。這種響應速度也是厲害。
但這些都有一個前提:人才。銀頁文化熟悉印刷業務,熟悉印廠流程的運營編輯有6個。而熟悉周邊設計,可以直接下手乾的有8個。
公司外發的設計案是有定價的,但給與公司內的設計師的則都是銷售提成,一個產品整條運營路線上,從策劃、提案、設計、下廠溝通監督一直到發行,客服,會有一個名單,然後具體發生了銷售利潤,整個運營路線大家一起受益。一個好的產品,當然是公司獲益最大,但整個路線上大家也都很有動力。
通過這種方式,銀頁內部的競爭和合作融為一體,開發好的產品推出好的內容是共同的目標。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利潤計算和確認,以及如何合理分配。雖然也已經開發了程序進行自動結算了,但光是人工覆核就是個超級麻煩的工作。現在,銀頁文化上下最辛苦的部門,反而是財務和行政部門。
但這種模型,博明也只有眼饞的份。銀頁是沒說,但這個至少說明他們內部流程非常穩定科學,員工的自由度相對高,對外進行各種聯絡的觸點多,主動性強。博明至少現在是完全做不到的。銀頁是一邊在做產品一邊在優化流程,這也是博明差得不知道哪裏去的地方。要知道,要優化流程,首先你得跑完足夠多的流程。光是這一點,就說明了銀頁文化現在的業務有多繁盛了。
房安馨可是刁蠻小公主來着,才不會顧這人家博明的面子,但佟月瓏卻不會這麼極端。看着氣氛向着銀頁文化的宣講會的方向滑過去了,立刻打斷了房安馨的隨意發揮。
「安馨,別說啦。再說下去,我們的底子就漏光啦。」佟月瓏笑得很輕快。
「哦。好。」房安馨聳了聳肩,說:「那就這樣啦。我們做的事情,其實還是挺麻煩的。難點不在於發活和回收,也不在於怎麼發錢和收錢,要想做下去,做得長遠,關鍵還是在於品控。做不好品控,一切都白搭啦。」
幾個人差不多說完了,都不用再補充什麼,大家都知道砸場子成功了。博明的確推動促成了這個會議,銀頁文化也看在作協面子上,在會上給出了許多有用的內容。但是,開完會後,還有誰記得博明文化呢?不管是從產品、從運營方式還是從理解行業的邏輯來看,都完全被銀頁文化碾壓了。不會有人覺得他們兩家是同樣級別的公司。
想要學習銀頁文化,如果只是博明現在玩的這套,那肯定是完全跟不上了。而且,這整個的業務邏輯太複雜了,對人才的需要也非常繁複密集。差不多,如果想要和銀頁做一樣的事情,各個崗位至少得挖一個人。銀頁的有才能的員工收入可相當不低,這個人力成本就很可怕了。這麼一想,在場這些對系統化內容有想法的公司,心裏立刻就有了權衡……博明號稱也能做,但看起來靠不住啊,接下來就看銀頁的產能了。
會議之後,岳清言、佟月瓏都收了一堆的業務聯絡名片。
鄭晴兒不知道今天的會到底是幹嘛的,但應言還是被老闆耳提面命過的。開完了會回去公司,應言就是被老闆一頓狠批。
應言無奈地說:「老闆,這你怨不得我。這個業務層級差太遠了。人家動畫片年底上線,我們呢?連一整套完整設定和人設立繪都沒有。人家打的是行業頂端副本,我們還在新手村。人家都是業內大佬,我自己也就是半紅不黑的作者出身,鄭晴兒也不過是個二線畫手。要懟銀頁那邊這些人,也得懟的動啊。而且人家的態度,基本就是勸退流啊。也不說我們不行,就是讓你看看高級的怎麼玩。老闆……要麼你就真的上門請教。我和鄭晴兒怎麼也儘量把這套學到手,要麼,我們就悶聲發財,小規模推動,把錢掙着。您像現在這個玩法,真要招惹了他們,真的是分分鐘排死我們啊。」
應言的話,引起了老闆許曉龍沉默:「你先出去。我想想。」
應言知道,做系統化內容肯定有前途。但首先得做出東西來,資本市場才能認。不然,看起來熱鬧,這財務報表還是難看啊。而且,這一套,現在也就銀頁真的做出來點樣子了。要是自己摸索,碰上一個給力的老闆,願意下本錢去專心捯飭內容基礎,做好宣發營銷,那還有得做。能沉下心來好好經營兩三年三五年,看長遠的話,沒準到時候比銀英這個系統強呢?
銀英的系統也不是沒問題,比如他們前端在圖書市場,出版節奏太快了。其實沒有能充分調動讀者的消費能力,也沒有把粉絲能量最大化。要是之後他們內容出現斷代,跟不上的時候,或者是周邊產品之類出現了一段時間沒有優良產品的時候,粉絲的熱度消耗就會很快。再說了,從整個作品品相來說,銀英太冷靜了,太有史詩感了,其實不大容易調動青少年粉絲,客單價格可能不會很高,衝動消費少。而幽冥事務所,這方面還是有優勢的。
然而,就得看老闆怎麼想了。想要掙快錢,或者快速擴大影響力圈到投資人的錢,真沒那麼容易。
銀頁文化,就這麼簡簡單單,通過一次開會,就讓博明有些支持不住了。原先,應言和鄭晴兒也覺得雖然他們在模仿學習,但說不定通過差異化競爭,也能做出點樣子來。但這次被洗禮了一次,他們自己都沒這個信心了。
對銀頁文化的諸位來說,開完會自然就散了。佟月瓏回公司去,丁辰還在公司里等她。岳清言最終還是簡單面試了丁辰,並讓她加入了內容運營部門。佟月瓏和丁辰,在大學是閨蜜和室友,現在則繼續一起租房子住。金淵則號稱要去逛博物館。咖咖還得在作協泡一陣。今天她在會上沒說話,但她這麼個作協的熟人在場,也挺發揮作用的。
到最後,就剩下了岳清言和房安馨。
房安馨說:「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陪我吃飯?」
「行啊。」岳清言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吃什麼?」
「不知道唉。你看着辦啦。」房安馨還真不在意,她擔心的是,一起吃飯這種事情,和別人都很輕鬆,唯獨和她一起,因為要折騰輪椅,就變成了挺麻煩的事情。
「吃啥永遠是難題啊。」岳清言在這方面也沒怎麼動腦子。要不還是老地方?
「好。」房安馨笑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