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江安義饒有興趣地翻看着治匪之策。這些方略經過華司馬的挑選,送到他這裏仍有數十份之多,江安義笑着對華思源道:「看來集思廣益還是對的,這些法子有不少可行。」
辦法還真不少,有說將駐收的萬名軍隊分成四塊,駐守四方,有事便於出擊;有說加緊盤查,清點外來人口;還有說分責到縣,責令各縣盤查所轄區域,出事則追問縣令、縣尉之責等等,江安義一邊看一邊點頭。
華思源走到公案邊,從大堆的公文中挑出一份邊角用硃砂點着紅記的道:「這是你推薦給我的史明玉寫的方略,着實有見地,這年輕人辦事利落,要不大人乾脆讓他跟着我?」
史明玉,史清鑒的次子,州衙之中除了何司馬沒人知道他是江刺史幕僚史清鑒的兒子。史明玉辦事勤快,出手大方,加上眾人知道他是何司馬的遠房親戚,不敢排擠於他,這些日子史明玉和同僚們相處融洽。
江安義打開方略,快速地瀏覽了一遍。華司馬在旁邊道:「這方略上說加強鄉村的管理,以村為編,村正為編長,督促村民耕田種地,巡查維安,防賊防盜,打探消息;十村設一鄉正,閒時抽丁訓練,守護地方;村正、鄉正統歸縣管,哪裏出了匪患,或知情不報,則處置村正、鄉正。按這個方略,我這個司馬可就輕鬆不少。」
「此法不錯」,江安義不想再看,將所有的方略都推給華思源,道:「具體就由你去操辦,結合這些,擬出個章程來報我。」
江安義心中懷疑,這法子究竟是史清鑒還是史明玉的主意,如果是史明玉所想,此子也是個人才,可堪大用。
華司馬道:「方略是史明玉所寫,具體的章程還得由他來想,我可把他帶到司馬府去了。」
江安義答應,道:「方法是不錯,但要嚴防擾民,抽丁訓練可折服役,村正、鄉正縣裏要支付相應的薪酬,不能光差人辦事不給錢,還有要謹防村正、鄉正藉機勒索,這些在章程里都要考慮到。」
華思源皺起眉頭道:「縣裏窮得叮噹響,哪有錢給村正和鄉正,要不府衙撥筆錢?」
江安義頭痛無比,不當家不知油鹽貴,他到化州任刺史的兩個月來,錢花得像流水,向郭懷理預支的五萬兩稅銀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再沒有銀子進帳,恐怕連府衙官吏的薪俸都開不出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錢怎麼辦事?
「你先把章程想出來,錢我來想法子。」江安義衝着旁邊侍立的小吏道:「去請司戶參軍顏易來。」
聽到刺史問自己衙門有多少錢,顏參軍原本的圓臉拉長了,叫苦連天地道:「大人,您來的時候帳上只剩下二十八文,還有楊大帥留下的一萬石糧米,那些糧米您也到看過了,能用的不過六成。您收到了五萬兩稅銀,請梅將軍用兵花了……」
顏易嘴巴滔滔不絕,一串串數字從他嘴中蹦出,聽得江安義頭昏腦脹,不得不打斷道:「顏參軍,你只管告訴我還有多少錢糧即可。」
「帳上還有六千七百三十四兩零九十六文,糧食還剩下了二千四百七十六石。」馬上到月底,要發放眾人的薪俸,顏易早已算得清清楚楚。
這點錢糧夠什麼用,江安義頭大如斗,問道:「衙門可有進項,各縣可有錢上解?」
「朝庭免了化州今年的稅賦,各縣的商稅按例要年底才上繳,遠水解不了近渴。」身為司戶參軍,顏易也愁,「這段時間商貿倒是多了起來,相應的稅收也有,只是零零碎碎的,沒幾個錢。」
江安義想到東市、西市的繁華,吞了口唾沫,要是能把商市搬到會野府來,那可就不愁錢花了。他奏請在化州開設西域邊市的奏章已經送往了京城,不過此事要天子批准後才能實施。
想法來自西城的牙行,江安義準備把西域和大鄭往來的貨物搬進牙行之中,讓商人在牙行成交,這樣商稅就留在了化州。西域和大鄭都有做無本買賣的好漢們,他們在各自的疆域內可能不怕,在陌生的環境卻風險陡增,江安義的這個做法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免去了他們旅途的風險,節約了時間,以前往返一趟的時間通過化州的牙行中轉或許能往返數趟了。這樣一來,雖然每次的收入少了些,但多了次數,掙的反而會更多。
嘆了口氣,江安義心知急不得,一切且等京城議定後再說。
六月初八日,江安義的四封奏章被捧進了政事堂秘書監。秘書左監孔省升任了右相,他的空缺由秘書右監齊國威頂上,而齊國威的位置則讓太常寺的少卿李好古接任。
秘書監總理着天下奏書,登記這樣的事情自有秘書郎操持,登記在冊分派後再交由秘書監過目簽字即可。齊國威是韋義深的門人,以前在秘書監雖然是右監卻事事爭先,壓着左監孔省一頭,如今孔省已經升為右相,而韋相已經致仕,對於齊國威來說,日子過得大不如從前。
息了上進的心思,齊國威不大理事,秘書監的事務多半壓在李好古的身上。李好古剛過四旬,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秘書右監和左監品階一樣,都是從三品的大官,自然想着更進一步,齊左監不理事正趁他的心意,秘書監的大小事物漸漸地都被他把控住了。
秘書郎將今日整理登記後的奏章名錄呈給他,有一百多條,天下二十七州,一千九百三十九縣,奏章多的時候有三四百本,謄的名錄就有十多張紙。謄寫在前面的州府刺史的奏章,李好古按例都會認真過目,至於後面各縣所奏,便只掃上一眼作罷。
江安義的四封奏章排列在第一頁,李好古笑道:「這江刺史倒是有趣,寫起奏章來居然也是成批的,你去將他的奏章取來,本官要看看。」
《奏請軍屯御邊疏》、《奏請重開慈幼養孤院疏》、《奏請化州境內設立西域邊市疏》、《奏請師夷所長疏》,四封奏書揚揚灑灑,足足看了李好古半個時辰。
見秘書郎劉封真恭敬地侍立在身旁,李好古心中有些滿意,笑道:「封真啊,這江刺史不愧是狀元之才,四封奏章寫得簡明扼要,直抵要旨。不用發六部了,我直接送給左相看。」
這是秘書監的權力,不急的奏章發給各部,各部指出處置意見後呈門下省,門下省報經丞相後呈送天子,天子御批交於中書省或存檔或詔令天下。但如果所奏是大事要事,可直接上報丞相或天子,而不經過各部之間的流轉,今日江安義的奏摺,李好古便想着直接奏報給左相陳成濟。
劉封真討好地笑道:「李大人真是體恤外官,秘書監有您在實乃天下百官之福。」
李好古自矜地站起身,笑道:「封真,你拿着這些奏章,陪我去趟左丞府。」
劉封真深深地彎下腰去,看着李好古的官靴向門外走去,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自己的大半年來的小心諂媚總算有了回報。
左相府,紅綠亂舞迷人眼,腳步匆匆、話語不斷,當李好古的紫色出現在相府中時,眾紅眾綠齊傾倒。李好古深知官場修行千萬不能倨傲,指不定哪個七八品的官員暗中使壞就能毀了大員的前程。臉上如春風和熙,笑容不斷,哪怕是八九品的青衣上前問好,也掛着笑容點頭寒喧。
身為左相,陳成濟很忙,從紫辰殿散朝回來,要忙到戌時方有休息。每天回到住處都覺得腰酸背痛,幾個丫環替他按摩、捶打才能減輕疲乏,這讓他很韋相,韋相是獨相,六十多歲時仍然精力充沛,自己今年才五十三歲,這樣下去恐怕連五年都支撐不了。
送走工部的官員,陳成濟站起身扭了扭腰,松乏一下身子,李好古踏進門來,施禮笑道:「陳相每日操勞國事,可要注意身體,您要是累病了,這朝庭政務可就停了。下官的表弟前幾天送了些海外的血燕窩來,等晚間我差人給相爺送來。」
陳成濟笑道:「李大人,無事送禮怕有所求,老夫可不敢收你的血燕窩,吃下去指不定要老夫吐血。」
李好古略有些尷尬地笑道:「陳相說笑了,下官就是斗膽也不敢在陳相面前營私,滿朝文武誰不知陳相清廉自律,幾兩燕窩,只是下官的一點心意。」
陳成濟擺擺手,請李好古坐下,問道:「李大人,有什麼奏章急着送來?」
劉封真趕緊上前幾步,恭恭敬敬地將奏章呈上。陳成濟接過,見都是化州江安義的,笑道:「咱們這位江狀元又給朝庭出什麼難題了,還要勞煩李右監親自送來。」說着,坐下椅中,展開奏章細看。
四封奏章看了一刻鐘的時間,陳成濟將奏章放在桌上,捊着鬍鬚沉思了片刻。前幾日天子曾向他提過,化州江安義遭元天教賊人劫殺,他原以為江安義是奏報此事,沒想到奏章之中隻字未提。
這四份奏章中《奏請重開慈幼養孤院疏》和《奏請師夷所長疏》可以准行,而《奏請軍屯御邊疏》和《奏請化州境內設立西域邊市疏》則要天子詔准,不如明日紫辰殿中讓天子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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