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求知道:「會不會是那個躡在長袍客身後之人所為?」
那人曾追着長袍客到過還雲行宮,月前更與一得交過。真慧詫道:「還有另外一個人與我一樣跟着他?」
葉求知與一得齊皆點頭,人更覺此事錯綜複雜,蹊蹺已極。一得扶起了懷永,道:「這四個人就交給你大和尚了,想你佛家之力正是這等邪惡陰毒的克星,縱然法不對,多耗些內力也能看好,此人我就帶走了。」
真慧道:「何不將他一併交於我?」他不知一得的身份,本着濟世救人的想法,欲幫這五人祛毒療傷。
一得笑道:「這人與我有舊,我自有段救他,就不勞煩你了。」
真慧遲疑道:「這……」
一得道:「你看我像是壞人嗎?」
真慧是佛門高僧,對於妖邪鬼怪自能一眼看得出來,可唯獨魔難以分辨。因為魔與人無異,所區別者完全在於兩者行事的準則不同,一者為惡,一者為善,所謂一念成魔,一念成聖。可這內在的觀念又豈是能用眼看穿的,這一得縱非魔人邪徒,可畢竟不知他的用心何在,豈能輕易將人交出。
真慧道:「好人壞人焉能用外表衡量,這位小師父受傷頗重,不治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小僧自忖有幾份法力能夠替他療傷,何不讓我治好他。」
一得道:「哦,如此說來,你自忖段比我高明了?」
真慧道:「不敢。」
一得道:「那麼你是不信我的為人了?」
真慧道:「阿彌陀佛,小僧也是為這位小師父着想。」
一得冷笑一聲道:「枉你讀了這麼多年的經書,卻不明佛義。」
真慧道:「此話怎講?」
一得道:「你可知五毒心?」
真慧道:「當然知道。」
一得又道:「請問哪五毒?」
真慧道:「貪、嗔、痴、慢、疑。」
一得道:「疑作怎解?」
真慧對他咄咄逼人之勢也不以為忤,他們的教義向來頗受別人的質疑,便是同門之間也常自作口頭上辯析,早已習以為常,但聽了一得最後一句,心頭一震,忖道:「我無端疑他確實不該,旦叫疑心一起,人人瞧去皆有可能是魔,這可不是墮了疑障?他既言能救這位小師父,那我就該信他。況且就算他存心不良,要一個臨死之人做什麼?」他想到此處,深深一躬道:「施主說得對,我不該見疑於你。」
一得不意他會道歉,不由一呆。這真慧雖然心起疑,但畢竟未宣之於口,大可不必致歉。可他是位得道高僧,心既作此想,就等同是口說了,因此大大方方地直承其是。
一得道:「你認錯就好,這人我可就帶走了?」
真慧道:「施主請便。」
一得與葉求知出得洞來,迴轉都城。此番出行雖未追查到那行兇者,但也聽了一些消息,救了懷永,不算徒勞無功。
路上,葉求知問道:「為何長老與那真慧大師談到虛危山就霍然色變?」
一得道:「那虛危山乃是連接地府的所在,當年鬼軍進犯人間,便是從那登臨。後來被打退後,十方寺便自命仁義,自願鎮守那裏。」
葉求知想起了大煉時的夢所見,問道:「那麼說來,那長袍客並非人類,而是鬼魅屍精?」
一得嘆道:「那些邪魔外道怎敢靠近十方寺,難道不要命了嗎?除了虛危山的鬼魅屍精外,實無其它解釋。也唯有它們的出現,才掩蓋不住濃重的屍氣。」
葉求知驚道:「那……那是不是鬼軍又要來了?」
一得道:「誰知道,總之這不是什麼好徵兆。」
葉求知道:「既然有十方寺鎮守,怎麼還會讓它們跑了出來?」
一得道:「虛危山在地下的深處,誰也不知其具體位置,十方寺也只能在大致方位上坐鎮,要是有那一兩個鬼怪偷偷地出來,也難防得緊。」
葉求知道:「一兩個,那倒也不足為患。」
一得道:「你知道什麼,只有地府有變,方才會有鬼怪出來,你當兩界之間真的好那般進出嗎?」
葉求知不久前曾聽師父劉光濟講過大千世界,知道在人間周圍尚有無數個小世界,想來妖界、魔界、鬼界便是因此而來,問道:「只有鬼界進犯過人間,那麼妖界魔界呢?」
一得道:「妖界魔界俱是咱們將那些異類驅逐到外界而來,封印的好好的,怎作得起亂來。」
葉求知道:「那鬼軍又怎麼會突破封印,登臨我們人間,難道它們的勢力更要強過那些妖魔?」
一得笑道:「要說鬼軍強過妖魔,那也不見得。萬物皆有生老病死,而鬼界便是這生死的輪迴之所。我們固能封了妖界魔界,卻萬萬不能封死鬼界,若是封死了,我等還怎麼輪迴!」
葉求知一聽,原來如此。兩人說談之間,回到了都城,才坐下不久,裴夕平便又來拜訪。
裴夕平進來見過禮後,說道:「剛才忙於救舍下的皇兄皇妹,而忘了問兩位一件事。」
一得道:「什麼事?」
裴夕平道:「兩位這幾天沒出過門嗎?」
一得道:「怎麼了?」
裴夕平道:「兩位在店難道沒聽到些什麼?」
一得將眼一瞪,說道:「你有屁就放,少吊胃口。」
裴夕平道:「城有許多小孩唱兒歌……。」
一道不耐道:「小孩唱兒歌與我又有什麼相干?」
裴夕平道:「這歌的內容卻與前輩大有干係。」
一得頓時奇道:「哦,他們唱了什麼?」
裴夕平道:「他們唱道:『一得醫術高,丹道卻不好,舍本去逐末,無知又無腦……』。」
一得一聽,暴跳如雷,叫道:「他媽的,誰開老子這種玩笑?」想想自來此城後,自己確得罪的人不少。他為了將自己宣揚出去,強行賒賬,別人編排這種兒歌,出口惡氣也不是沒有可能。
裴夕平道:「城裏一下有許多地方同唱這首兒歌,實在蹊蹺已極,我於是派人一打聽,原來是城外的一個獵夫所為。是他用銀兩哄騙小孩,讓他們唱這首歌。」他是康王府的小王爺,要探查這件事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一得道:「那還等什麼,這就去找他。」他痴迷于丹道,竟然有人用此事來戲謔他,實在讓他羞惱已極,定要找出幕後之人來,教訓他不可。
他氣呼呼地出了城,在裴夕平的指點之下,來到一座山腰。那獵夫一家見到有人騰雲駕霧,從天而降,嚇得跪倒在地直磕頭。
一得道:「我來問你,你老實回答,是誰讓你教城裏的小孩唱歌的?」
獵夫戰戰兢兢地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五天前小的一早醒來,發現桌上多了個包袱,包袱里有兩百兩銀子,還有一張紙條。紙上叫我拿一百兩銀子教那些小孩唱歌,另外一百兩是賞給我的,說如果我不照做,全家就沒命。」
一得道:「紙條呢?」
獵夫道:「紙條被我燒了,紙上吩咐,叫我看完就燒掉。」
一得氣得鼻孔生煙,一把揪住那獵夫的領口。那獵夫嚇得幾欲昏厥,葉求知忙道:「長老不可。」
一得突然在獵夫的身上嗅了幾嗅,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一把撕掉他的衣服。獵夫這一下真嚇暈過去,他妻兒老小哭喊饒命,一得喝道:「住嘴。」袍袖一拂,將獵夫的家小都送到了山下。
一得取出一隻瓶子,倒了幾滴液體在那獵夫身上。那液體流動起來,迅捷無倫地在獵夫身上遊了一遍,自動抺勻。過了一會兒,獵夫的胸口上顯出幾行藍字來:「欲知真相,帶上裴家嫡親,請到羊村,謹惕他人跟蹤。」
一得哈哈笑道:「媽的,花樣倒不少。」
葉求知疑道:「這不像你惠顧的那些店家們所為。」
一得道:「為什麼不是?」
葉求知道:「倘若他們心懷不滿,頂多惡作劇一番,出口氣也就罷了,萬不會約你相見,暴露身份,難道不怕你再……再惠顧他們一次。」
一得道:「你說得倒也有理,可不是他們又會是誰?這種掩人耳目的小伎倆也只有略懂藥理的人才會使。」他指着獵夫身上的字,說道:「你聞聞他胸口是否有香氣,一個山野村夫怎會有芷秋花露的香味?再看看他瞳孔外側是否有一圈淡淡的藍色?」
葉求知照他所說的查看,果真如此。一得又道:「這芷秋花是女人家調製香露用的,抹在身上香氣怡人,經久不衰。這花兒本是紅的,但冬天雪化後就會變成藍色,我用雪陽水在他身上擦了個遍,你看他胸口上可不是顯出藍字來了嗎?這不懂醫藥之理,焉會想出這種花招?他是想考較我的醫術,但以這種粗淺的方法相試,未免太也小看我了。」
葉求知道:「他為什麼要與你見面,還要帶上裴家嫡親?」
一得哈哈笑道:「也許他有求於我,但又怕我不饒他,因而要求帶上裴家的人。裴家是此地皇室,威高權重,誰不賣他面子,有裴家在場,也好調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