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貴妃醉賭
柔陽更柔，飄柔風，盪柔意。/p
新歡掙扎着爬起，又軟軟的倒下。/p
每個人都在替他暗暗憂傷，一代智囊竟如此痛苦、悲哀。/p
他痛苦、悲哀，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他臉上並沒有一絲憤怒、厭惡之色，更沒有一絲怨言、不甘。/p
惡狗瘋狂的折磨他，並沒有影響到一絲忠貞、服從。/p
他活着，仿佛就是為了替劍伸，所以劍伸無論怎麼對他，他都不會反抗、哀怨，只會去順從着。/p
惡狗般的影子漸漸已消失。/p
新歡掙扎着還未起來，那雙眼睛依稀盯着劍伸遠去的背影，痴痴的凝視着，痴痴的憂慮、關切着。/p
沒有人想的通，也許他自己也想不同。/p
這種思想本就不是正常能理解的，而他那種忠貞也不是正常人所能體會的。/p
他喘息着，似已無力起來，卻努力呼喚着一個人的名字。/p
「小三。」/p
人群里忽然走出一個人，小三忽然掠了過來，他的輕功並不壞。/p
他的服從也並不比別人差。/p
小三伏身垂耳，一動不動的等着，等着一代智囊的每一道命令。/p
沒有說話，只有喘息。/p
小三本來的名字早已被世人忘卻，也許自己也忘卻，他叫小三，是因為他在這裏排行第三。/p
劍伸與新歡若是不在這裏，他就是這裏的頭頭，這裏的一切他說的算。/p
四四方方的臉頰，每一根肌肉仿佛都充滿了力道，一種年輕人特有的力道，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看上一眼，都會忍不住喜歡上。/p
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站在那裏，不用揮刀，也足以令對方膽怯。/p
現在他盯着冰冷、堅硬的大地，大地沒有說話，新歡已伸出了手。/p
小三就將新歡扶起，然後肅立於一旁，沒有說話。/p
多年的官差生涯，已教會了他一件事。/p
能說話的時候，儘量少說，能少說的時候，儘量不說，說話有時也會令人倒霉的，說的不好會倒血霉，說不定會活活霉死。/p
這是他從無數慘痛經驗中得來的教訓，因為他眼睜睜的看見很多人說話說死了。/p
這種教訓不但實用，也會令自己避免很多倒霉、災難。/p
現在他無疑做的很好，也相信不會有倒霉的事降臨到自己頭上。/p
他一動不動的站着，臉頰上每一根肌肉都充滿了忠貞與服從，沒有別的，也不敢有別的。/p
新歡凝視着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淡的說着，「把刀給我。」/p
小三不明白，他用到做什麼？因為新歡從不用刀，一個人身上到處帶着暗器的人，根本不必用刀。/p
他將刀遞給新歡。/p
刀並未出鞘。/p
小三心裏忽然飄起莫名的懼怕，仿佛已想到了什麼。/p
新歡點點頭，「你做的不錯，很好，以後會有很好的前途。」/p
小三點頭，臉頰上緩緩飄起了笑意，那種笑意極為僵硬而奇怪，不但令自己難受，也令別人厭惡、作嘔。/p
就在他笑意最劇烈的時候，也是最難看的那個時候。/p
新歡忽然已出手。/p
用刀鞘瘋狂的拍打着小三屁股，瘋狂的折磨着他，小三咬牙不語，也不敢言語，多一句話，也許會令自己更倒霉，打到第七下時，他忽然倒了下去，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p
世上大多數人都痛恨小三，他也不例外。/p
一個虎背熊腰、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大漢竟被活活打暈眩了過去。/p
新歡將刀緩緩的丟下，輕輕喘息着。/p
柔陽更柔，柔得仿佛是多情的貴婦，要將軀體與靈魂所有的寂寞、空虛統統釋放掉。/p
大地萬物的影子漆黑而又瘦消，他們更瘦消。/p
新歡凝視着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無疑也很長，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就不願面對。/p
因為他的影子畸形而醜陋，令人厭惡、懼怕。/p
別人影子高聳的地方是胸膛，而他不是，他只有腦袋高高聳起。/p
如果有人在深夜裏看到這樣的影子，一定會被活活嚇死。/p
他欣賞着自己的影子，漸漸已喘息，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然後忽然伏倒在地上，不停的用腦袋撞擊着大地。/p
冰冷、堅硬的大地沒有一絲改變，他的腦袋已被血紅所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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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條人影。/p
劍伸忽然下馬，他下馬也在咬咬牙，所以屁股下的那匹馬已軟軟倒下，死肉般沒有一絲力道，似已虛脫、崩潰，完全得到虛脫、崩潰。/p
連一絲痛嘶都沒有發出。/p
馬不會說話，也許會說話，也不敢說話。/p
無論是什麼人，還是什麼馬，遇到這樣的人，都會倒霉，想不倒霉都不行。/p
死肉般柔柔倒下，眼帘漸漸已合上。/p
劍伸不再看他一眼，一眼都不想去看，直挺挺的走進這家賭坊。/p
幸福賭坊。/p
這家賭坊的老闆也許並不是很幸福，所以才將起了這個名字。/p
這裏面跟大多數賭坊沒有什麼兩樣，幾張寬寬大大的桌子，上面擺着各式各樣的賭具。/p
窗戶高高的，卻很小，也很亮。/p
仿佛生怕別人贏了錢從窗戶溜走，又仿佛生怕外面風景影響到賭鬼的賭意，令賭鬼們不專心去賭博。/p
做事要專心，做任何事都一樣，這家老闆很明白這一點。/p
無論是什麼人，只要好好專心去做一件事時，才可以徹底享受到裏面的樂趣、刺激，也能徹底得到滿足。/p
這句話不是什麼名言，也許很多人不會去認同，很多人會去理解、體會，但是一定會很出名。/p
因為這裏的江湖更江湖，也更像是江湖。/p
江湖中的刀光劍影、恩怨情仇故事，一定會得到更多人喜歡。/p
所以那句話一定會出名。/p
劍伸直挺挺的走了進來。/p
劍並未出鞘，劍穗已在不停抖動着，抖得仿佛是碗裏的骺子，劇烈、瘋狂而熱情。/p
裏面的人臉上也一樣，同樣熱情。/p
昏暗的牆壁上懸着張壁畫，並不是畫聖吳道子八十七神仙圖，也不是唐伯虎的王蜀宮妓圖。/p
屋子裏白的地方並不多，這是其中之一。/p
雪白的臉頰上已有醉意，已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在屋裏顯得很幽靜而高貴。/p
軀體上雲衫朦朧而神秘，神秘如九天仙女。/p
眸子裏時刻都飄着劇烈、兇猛的幸福之色，沒有酒，邊上也沒有酒杯。/p
她兩隻手赫然抱住大碗，大碗裏骺子的三個面都是六，修長而嬌嫩的玉腿畔，散落着漆黑的牌九，明明極為凌亂，卻顯得很美，又美又幸福。/p
右上方高高聳起幾個漆黑的大字。/p
貴妃醉賭。/p
古有貴妃醉酒，爾下貴妃卻已醉賭。/p
劍伸看了一眼就不願在看，因為這很容易令人聯想到另一個地方。/p
學子學習的地方，學堂。/p
每一個學堂豈非都掛着萬世師表的孔老夫子？/p
這實在令人厭惡、厭煩、作嘔。/p
貴妃醉賭幾個大字的下方，工工整整的寫着署名。/p
江湖畫神，御清風。/p
柔光從窗戶飄進來，沒有一絲亮意，屋子裏陰暗而潮濕，沒有一絲熱力。/p
每個人的臉頰上都已累出了汗，他們顯然都很用心，也很用力，已享受着幸福，沒有一絲倦意。/p
這個時候，就算是親老子過去找，他們也許都不會離去。/p
這是賭鬼的通病。/p
牆壁上的貴妃歡喜着，仿佛在替他們高興，也替他們加油，希望他們得到更多的幸福。/p
特別是那櫻桃小嘴，實在迷人極力。/p
似張未張，似合未合，紅潤、豐滿而又勾魂。/p
畫像的下面神案一尊，香爐一頂，鮮果數盆，蒲團一張......。/p
徐徐濃煙妖嬈而飄，神秘而又神聖不可褻瀆。/p
劍伸毒毒的笑着，毒毒的看着他們，仿佛很毒，毒的令人更厭惡，更厭煩。/p
賭鬼在賭錢的時候，絕不喜歡被打擾，一刻也不喜歡，就算是親老子也不例外。/p
所以他們惡狠狠的盯着劍伸，恨不得將劍伸咬死。/p
當值的一個笑面胖子迎了上來，他笑着笑着就給了一拳，這一拳又狠又猛。/p
劍伸仿佛沒有動，拳頭已擊到牆壁，幾塊磚頭已化作灰燼，縷縷飄下。/p
「這是不喜歡看到你，一刻也不喜歡。」胖子臉上的笑意漸漸已消失。/p
屋子裏的所有都沒有了笑意，只有煙霧繚繞的後面貴妃還在歡快笑着，得意笑着，得意而瘋狂。/p
胖子冷冷的盯着劍伸，劍伸的劍穗，指了指外面，「滾。」/p
江湖中的人，都不喜歡官差，更不喜歡帶劍的官差。/p
劍伸毒毒的笑着，毒毒的不語。/p
胖子咬牙，臉頰上肌肉已因過度用力變得堅硬、聳起。/p
拳聲呼呼，忽然擊向劍伸的胸膛。/p
這一擊之外遠比剛剛那一拳更剛猛，更迅疾，誰都可以看出，無論是什麼人被這拳頭擊到，不死也要去做鬼。/p
劍伸沒有動，毒毒的笑着，毒毒的笑意沒有一絲改變。/p
劍未出鞘，劍穗已忽然動了，只是動了動。/p
吼叫驟然化作慘呼、痛嘶、哀嚎，拳頭軟軟垂下。/p
他的胸膛赫然直直插着劍鞘。/p
劍伸已出手。/p
劍鞘忽然已插在這人胸膛上，鮮血從劍鞘上縷縷飄零，猶如兒童噓噓，嘩啦啦的滴着。/p
劍並未出鞘，仿佛懶得出鞘。/p
劍柄依稀緊緊貼着一隻手，極為穩定、冷靜的手。/p
毒毒的笑意猶在，慘呼已漸漸已消失，人已軟軟從鞘頭緩緩滑落。/p
死肉般滑落到地上，就不再爬起，也不再動彈。/p
劍鞘上的鮮血猶在飄零，劍依稀沒有出鞘。/p
毒毒的笑着，毒毒的盯着每一個人，仿佛很喜歡他們現在的樣子，他們不高興的樣子仿佛很可愛。/p
他的話語也變得很可愛，毒毒的可愛，「我是來找人的。」/p
「這裏只有鬼，不想做賭鬼，就出去。」一個人，一把刀，驟然間已揮出三刀，刀刀逼人，刀刀奪命，刀刀森寒，最寒的還是那雙眸子，又寒又鬼，「這裏只有鬼，賭鬼，沒有人，也不喜歡有人。」/p
他說的是事實，那裏每一個都是鬼。/p
賭鬼。/p
將生命、靈魂置之度外的賭鬼。/p
天下能稱得上賭鬼的，也許都是這樣，不但六親不認，也冷血無情，睡賭不快，無賭不歡，着賭不悲，吻賭不愛。/p
劍伸毒毒的笑着，毒毒的飄落到地上。/p
笑意沒有一絲改變，劍依稀伸出，並未縮回，也未出鞘。/p
鞘頭的鮮血猶在飄零。/p
「這裏沒有人，只有鬼，賭鬼。」刀風卷卷，驟然間卷向劍伸，還未冷透的鮮血已驟然間劇烈抖動，抖着抖着就忽然飄起，帶着塵土驟然間瘋狂的飄動着。/p
這一擊之威下，無論是人是鬼都會倒霉，倒霉的去變成死鬼、冤鬼。/p
劍伸沒有變成死鬼，也沒有變成冤鬼，更沒有變成賭鬼。/p
毒毒的笑着，毒毒的一動不動，毒毒的握住劍柄。/p
那人忽然已倒下，連慘呼聲都沒有發出，胸膛血洞鮮血猶在飛濺，臉上的寒意沒有一絲褪去，一絲沒有。/p
昏暗的屋子裏驟然間變得死寂。/p
死寂如沒有鬼的墓穴，連鬼都不願呆的墓穴。/p
劍伸毒毒的笑着，毒毒的盯着他們，仿佛要將他們活活毒死，毒死一萬次。/p
劍猶在鞘中，沒有出鞘。/p
沒有出鞘，就沒有劍氣，也沒有劍意，更沒有劍光，但是已夠毒，又毒又冷。/p
他的笑意毒毒的飄着，眸子毒毒的盯着，這人毒得仿佛已不像是人，是魔。/p
這樣的毒氣豈非已令人心寒、膽寒？/p
可是他們卻沒有一絲寒意，屍骨已變寒，已僵硬，已冷透。/p
劍伸毒毒的笑着，毒毒的盯着他們，毒毒的說着，「我是找人的。」/p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改變，又毒又可愛。/p
蹲在桌上手持大碗人忽然凌空翻身，手忽然一揮，三粒白光驟然間急射劍伸。/p
劍伸忽然已咬牙。/p
然後他已站在桌上，那個人已軟軟從牆壁上爛泥般滑倒，滑倒就沒有站起，掙扎着掉過頭，冷冷的盯着劍伸，盯着劍伸手裏的劍。/p
劍並未出鞘，劍穗猶在搖擺，這人的臉已扭曲、變形。/p
這摸了摸臉頰，竟已找不到鼻子在哪，也找不到嘴在哪，可是他沒有一絲痛苦之色，一絲也沒有。/p
江湖中這樣的賭鬼不多。/p
劍伸毒毒的盯着他們，仿佛對毒蛇毒毒的盯着老鼠，又毒又殘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