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邊境,一處群山環繞、雲環霧隱、山清水秀的幽谷口外,身着月白袍的天一子雙手附後,長身而立,打量着這處靈氣密集、流泉飛瀑環繞、百鳥齊鳴的幽境。
原本那副玉樹臨風、瀟灑從容、散漫不羈的模樣此刻早已蕩然無存。兩縷銀白的秀髮從兩鬢垂下,眉宇間凝聚着一絲濃濃的疲憊與慌亂。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幾分仙風道骨、灑脫出塵,多了幾分狼狽。
「丫的,這女人可真夠狠的,毅力頑強、意志堅定,窮追不捨、如影隨形的功夫無人能及,這樣一味逃避下去真不是辦法,得想辦法做個了斷,徹底讓她斷了這個念想,死了這份心才是......!」
說實話,自打從青雲峰下來之後,對於舞紅塵的百般示好、軟磨硬泡、窮追不捨,天一子是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為了擺脫她,讓她徹底死心算是絞盡了腦汁,天一子使出了渾身解數,雙方展開了一場長達十多年的持久戰。
所用的招式概括起來頗具有戲劇性,天住塵擾、天疲塵喜、天藏塵找、天退塵進、天逃塵追。不管天一子如何對她,只要不是異常出格,舞紅塵始終不會輕易放棄、見招拆招、迎難而上。
都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可是在舞紅塵這裏卻並沒有應驗,她的情路異常坎坷,因為她和天一子之間不僅僅隔着萬水千山、滄海桑田,隔了一個曾經,還隔着人妖殊途的人規戒律。
正在焦頭爛額、無計可施之際,天一子不經意間看到了幽徑兩旁盛開的五光十色的鮮花,聞着濃郁的花香,天一子感受到了久違的神清氣爽、安然自在。
掐指一算,此處竟是百花谷。欲誅其人,先誅其心。欲斷其念,先滅其志。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天一子計上心頭,電光火石之間便已成竹在胸,微微一笑,對着清澈的溪水整理好衣衫妝容,恢復了昔日的神采飛揚、灑脫出塵模樣。隨手摘下路旁花叢中一株頗為鮮艷的白牡丹,藏在身後大步向谷中走去。
「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我百花谷!?」
一陣清脆響亮的聲音帶着些微慍怒從虛空飄來,在谷中迴蕩。
天一子正在思忖如何與這位昔日的故人打招呼,冷不防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候」打亂了思緒,渾身打了個機靈。
「芊離......是我......!」
天一子略微穩定心神,對着虛空微微一笑,細細打量着這片落英繽紛、芳香撲鼻的花海。
「是你!?......你來了!?」
虛空之中傳來一聲猶疑與不確定,片刻之後一陣香風襲來,一位身着玉帶雪紗、花瓣兒環身的妙齡女子從天而降。
天一子緩慢轉身,來人與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完美重合。
站在他面前的是位身姿高挑,身材曼妙,美艷絕倫的女子。絕美的容顏上看不出一絲喜怒,明亮如水的雙眸中卻又幾絲靈動,正異樣的打量着天一子。
高高聳起的雲鬢上插着兩朵紅黃各異的菊花,纖細的手臂中環抱着一株塵露未去、鮮艷欲滴的幽蘭,幾隻彩蝶相伴左右,翩躚起舞。
整個人猶如從畫中走出來一樣,仙澤罩身,渾身毫無半點煙火氣息。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似仙女下凡塵,回眸一笑勝星華。......芊離,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風采依舊,更勝往昔,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被喚作芊離的白衣女子痴痴的盯着河水中的倒影。四周碧水藍天、百花爭艷,一對白衣飄飄的身影屹立在花海中,如同一幅活靈活現的山水畫,正陷入了往日的回憶中,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讚美從水中拉了回來。
「我以為是誰呢!?......這世間敢這麼直呼我百花元君其名的也就只有你天一掌教一人了!沒想到還真是你!」
芊離靜靜地看着天一子,眼神兒頗為複雜,意外中夾雜着濃濃的幽怨,似乎還有一絲期待。
「一千多年沒見了,不知今日颳了什麼風竟然將你吹我這兒來了!?倒真讓本君意外啊!」
「呵呵呵,正因多年不見,今日湊巧路過這裏,就進來看看仙子,一睹仙子風采......!」
「當真!?本君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百花元君用異樣的眼神兒仔細打量着天一子,似乎是要將他的小算盤看穿。
天一子眉宇間開始不自覺的滲出一層細汗,暗自納悶。不會吧,雖然時光荏苒,但自己也算駐顏有術,還保持着昔日風流倜儻的模樣,這美男計多年不用,該不會不靈了吧!?
「呵呵,多年不見,仙子越發的漂亮了,果真是人比花嬌啊!」
天一子上前一步,從身後拿出那朵事先早已準備好的白牡丹,雙手遞上。
「雖然這朵花已經足夠淡雅出塵、超凡脫俗了,但與仙子的妝容比起來,仍是望塵莫及、雲泥之別啊!這是我專程為仙子挑選的見面禮,放眼世間也只有這淡雅出塵、欺霜勝雪的白牡丹才能配得上仙子這般飄逸出塵的氣質,還望仙子笑納!」
百花元君玩味兒的白了天一子一眼,嗔道,「哼哼!采我百花谷的牡丹,送我當見面禮,宗主真是好大的誠意啊!......當真是特意來看望的?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真的,是真的!我對仙子的真心日月可鑑,這個俗話說禮輕情意重嘛,本君知道仙子不是那種市儈的人,所以就只好借花獻佛了!」
天一子象徵性的踏前一步,昂首挺胸,信誓旦旦說道。
「呸!男人的嘴若靠得住,豬都能上樹!可見你的真心一般了!」
「等會兒,仙子怎麼能拿我跟豬相提並論囁?!,這簡直是對豬......不對,簡直是對我的侮辱!」
天一子還在納悶兒,按理說百花元君對待自己的態度不應該是這樣啊,應該是投懷送抱、含情脈脈才對。思忖間脫口而出,差點造成口誤。
「果真如此!?」芊離嘴角含笑,白眼看着他。
「果真!比真金還真。」天一子斬釘截鐵道。
「呸!油嘴滑舌。若果真如此,一千五百年前你怎麼就不從了我?想當年我對你百般迷戀、情根深種,你卻一次次的將我拒之門外,傷透了我的心!......」
「唉!仙子有所不知!當年我之所以那樣對你,是有苦衷的......這一來,是我有眼無珠,不懂仙子的心意。
二來,當初你我都處在修行的重要階段,你也知道,修行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摒棄雜念,不能因七情六慾毀了根基。我既不想毀了你的仙途,也不願壞了我的根基。
百般思慮之下,只好狠心拒絕你,幫你斬斷情絲,才能成就你我啊!如今我羽化飛升在即,自知當初對你不住,此番特來彌補,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彌補了仙子當初的缺憾,還望仙子寬宏大量不要介懷。」
天一子面不改色、天馬行空的想出這麼一番說辭。
話說這位玄門掌教天一子,三千多年前因一番機緣造化意外觸摸到天道,自此開始修仙練道、自成一派。苦修千年,修行步入正途、道行日益精進。
因其在外雲遊之時,有朝一日偶然路過西北海外的天麓山巔,看到山巔邊緣一株海棠開得旺盛,香氣撲鼻、落英繽紛、芳香四溢。一時興起,隨口贊到『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仔細觀賞一番之後,興致不減,便坐在海棠樹下,開始自言自語,同海棠講述自己多年以來的修行心得。將這株看似普通的海棠樹,當成了自己的忠實聽眾。
出人意料的是,這株海棠實則並不普通,因常年屹立在天麓山巔,自行吸收日精月華,採納天地靈氣,日積月累已頗通靈性。
海棠樹自行將天一子的修煉心得參透了個大概,待天一子離去之後,時隔數百年後奇蹟般的幻化成人形,出落成貌若天仙的女兒身,取名芊離。
自此以後,芊離便跨越萬水千山、走遍四海八荒,苦苦找尋天一子的蹤跡。此時的天一子在修行一途已經小有成就,不願因兒女私情讓自己得來不易的修行大業毀於一旦。因此對如影隨形、百般糾纏的芊離視若無睹嚴詞拒絕。
傷心欲絕、心如死灰的芊離在最後一次被天一子拒絕之後,心碎之下來到這百花谷,從此斷情絕愛斬斷情絲,潛心修行。
千年之後,終於修有所成,從此在百花谷中司植百花做起了百花仙子,道號百花元君。
沒想到天一子有口無心的一段說辭,雖然說着無心,但聽着有意。天一子的一番話猶如一顆沉重的石子掉進了平靜無波的湖面,芊離古井不波的心湖瞬間盪起漣漪,泛起波瀾。
芊離下意識的轉過身來重新審視着天一子,一雙妙目筆直迎上了天一子澄澈如水的眸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花香四溢、芳香撲鼻、彩蝶環繞,漸漸的芊離的眼圈開始泛紅......蒙上一層水霧。
「你......當真沒有騙我......!?」
被芊離這麼柔聲一問,天一子下意識的眼神移開,「當......當真......!」
「你......你這個......負心漢......!」
芊離雙眼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順頰而下,玉面飛霞,一頭普進了天一子懷中。
不待天一子反應過來,密如鼓點的粉拳向胸口襲來,「負心漢......負心漢......負心漢,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啊......你害的我好苦!」
嚶嚀的哭泣聲響起,芊離的肩膀開始輕微的抖動。
天一子只感覺胸口被淚水打濕了一片,瞬間頭腦一片空白,心亂如麻。本想着是來做戲利用一下百花元君,讓她幫自己解圍的,沒想到反而越陷越深,假戲變成真的了,這可怎麼辦啊!?
正在天一子一籌莫展之際,一道流光當空划過,妖后妖嬈嫵媚的身影出現在百花谷外。
「哼哼哼!天一子,這回我看你往哪兒逃!?......」
舞紅塵仔細的辨識一番之後,便興高采烈的大步向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