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雲羲抬起頭來,顯然是對那個愚蠢的問題無聲的回答。
宋玄忍不住揪了揪頭髮:「您跟我說說吧,到底怎麼會落到這兒來,說不定……我還能幫您一把」
姬雲羲瞧了他半晌,竟難得開了句玩笑:「你不是會算?」
宋玄一樂:「我要是能算得這麼細,頭一個先算今科考題,早升官發財娶媳婦去了,還能在這給您算命?」
姬雲羲笑容淡淡:「也並非什麼大事,只是家醜罷了。」
宋玄心道果然是皇家糾紛。
「我此行本是趕回家去的,只是我兄長並不想我回去分薄家業,故請人在路上伏擊於我。」
「先生算到的,先頭客棧里的刺客,便是他雇來的。」
「我本想走小路避開他,只是不知是誰走露了風聲,我的侍衛死傷大半,我也與他們走散,多虧你贈的錦囊替我擋了一箭,這才死裏逃生,躲進了常寧城。」
宋玄心道,他可不知道那錦囊竟真能替他擋上一災,若是早知今日,他就做出一批給那幫侍衛都掛上。
姬雲羲繼續說:「常寧城縣令與我家有私交,我本請了官府的官兵送我上路,卻在路上讓這群山匪截了。」
姬雲溪說的隱晦,但宋玄也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
他心裏早就奇怪的很,這群山匪必定是不知道姬雲羲的身份的,否則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對他動手。
只是他們又為何大路截官兵,還不是為了劫大批財銀,而是鬧着玩似的擄回了一個貴公子,還要不到贖金?
宋玄便問:「這山寨跟官府難道早就有所勾結?」
姬雲羲瞧他一眼,仿佛並不意外他的提問:「大概如此,官府的人只怕也早就被我兄長買通了。」
否則這裏又怎麼會這樣快就聚集起一批山匪,還各個騎馬跨刀,威風得很?若不是與官府勾結,這些山匪哪裏來的這些物資?
又怎麼會劫了姬雲羲堂堂一位皇子去?
只是宋玄不好直說,只打着哈哈:「你這兄長也忒不是東西了,竟然對自己的兄弟下手。」
「易地而處,我亦會如此。」姬雲羲忽得說。
他嘴角含笑,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慄:「本就是屍骨堆出來的兄弟,又何必假做情深?」
宋玄沒想到文文弱弱的姬雲羲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潦草地應了幾聲,姬雲溪卻直直地盯着他:「你覺得我殘忍?」
「是挺殘忍,」宋玄咬着稻草杆沒個正行。「但在下可不敢指責公子,我怕公子連我一起剁了。」
姬雲羲竟笑了起來:「你現在怎麼如此直白了?」
宋玄瞥他一眼:「因為公子話太多了,若是您少說兩句,保證還你一個仙風道骨的宋玄。」
宋玄發現姬雲羲無論表現的再怎樣冷淡深沉,卻還是一個少年。
這個發現讓他放鬆了很多。
那天晚上,兩個人都沒有睡着,姬雲羲說:「宋玄,我不信我會死在這。」
宋玄笑着回答:「公子必不會死在這裏的。」
第二天,吳四又來柴房請宋玄出門,這回二位當家的在偏廳等他,二人一左一右對着一幅地圖,不知在商量着什麼。
廳中並無旁人,見宋玄來了,那大當家便伸手來拍他的背:「宋兄弟考慮的如何了?」
宋玄被那一巴掌拍的一個踉蹌,好容易穩住身子,卻端正了神色,肅然道:「大當家的,在下有一事,不得不先問個清楚。」
「你說。」
宋玄直言道::「二位當家與常寧官府可有牽連?」
大當家還未回答,便見宋玄搶先躬身,神色肅穆:「此時事關重大,或許會為寨子帶來滅頂之災,還請大當家據實以告。」
他本就是個擅長危言聳聽的,如今這語氣、神態,都十足十的真切,一時之間倒真將兩位當家都唬了去。
那兩人神色皆是一滯,對視了一眼,還是大當家開口:「我的確在常寧府有些門路,是以常能得到那些富商的往來情報,這才能次次不走空,省了弟兄們好些麻煩。」
宋玄又問:「那柴房中關押之人……」
「是東山秦富商的兒子,我得到消息去綁他回來,本想換些贖金,卻不想那富商是個不肯拔毛的鐵公雞。」
宋玄倒抽一口涼氣,抬首緩緩道:「大當家,您中計了。」
那大當家見他如此說,神色驀然陰沉下來,二當家在一旁怒斥道:「好你個書生,既不願同我們兄弟結義,也就罷了,何故來危言聳聽?說些不着四六的東西?」
宋玄早看清了山寨中真正當家做主之人,也不將二當家的話放在心裏,自理了理串聯了一宿的說辭,才開口道。
「大當家的,我與柴房裏那位公子商談,聽聞他乃是鎮北林將軍的私生子,只是林家主母兇悍,故不曾見光。昨夜他曾與我吐露心跡,說自己母親病故,他想去邊關尋父,便求助於常寧府,卻不想被捉了過來。」
「林將軍?」那二當家驚呼一聲,也不奇怪,鎮北將軍林長安是出了名的煞神,關於他的事跡數不勝數,他手上有親兵二百人,據說各個可以以一敵百,這幫匪類招惹誰都不會願意招惹於他。
「是,」宋玄低頭道。「我心中存疑,不相信二位當家會捉林將軍的私生子來換贖金,如今一問,果然如此,只怕此事是常寧一箭雙鵰之計。」
那二當家問:「什麼一箭雙鵰?」
大當家倒率先陰沉着臉,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若是我們要不到贖金,一刀宰了這小子,只怕鎮北將軍得知消息,必會夷平我們的山寨。」
「那常寧府必是的了林家母老虎的好處,如此好處他們得了,黑鍋我們背了,他們還能除了我們寨子,豈不是一箭雙鵰?」
那二當家破口大罵:「娘的,這群當官兒的,一個比一個雞賊!」
宋玄也是煞費苦心。
想要讓姬雲羲脫身而去,必不能暴露他的真實身份,否則這幫山匪曉得他們惹了皇家,已是在劫難逃,必然會鋌而走險,殺人滅口。
而若是說個尋常官員,未必能震懾的住他們,想來想去,只有那位林將軍最為合適,既有悍勇兇殘的名聲,又是出了名的懼內畏妻,這一番謊言真真假假,可謂是天衣無縫。
常寧府必然有貓膩,只是並非是林家主母,而是姬雲羲的皇兄們。
這當家的只是也的確被設計了,對方卻是並不害怕他們發現姬雲羲的真正身份,錯綁了一個皇子,也只有走頭無路一刀宰了。
這一切設計都是一個閉環,偏偏中間橫生枝節,多出了一個宋玄,滿口胡言亂語,在這環上硬生生扯開了一個口子,單單揪出了姬雲羲。
「不對!」那二當家忽得疑道。「你說他是林將軍的私生子,他就是了?老子還說我是天皇老子的私生子呢!他若當真是林將軍的兒子,又怎麼會一聲不吭地被我們抓來?」
宋玄心道,你若真是天皇老子的私生子,只怕還得喊柴房裏那位一聲兄弟。
宋玄道:「這……在下與林公子相識不久,想來他也沒有必要矇騙於我,若是二當家的還有所疑惑,不如親自前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