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下,是背上血漬未乾的張騫縛在馬上,那張呆滯的臉。
兄弟又少了一個,還是間接性被自己害死的,他還記得,前幾天張磊才和他說起想念故鄉,想念母親,可今日這個樸實的族弟,便遭此死劫。
「騫兒啊,小磊就交給你了,他要是回不來,我可要找你算帳!」
「小磊他性情魯莽,但他像我張家的漢子,寧折不彎,你要多提攜提攜他啊!哈哈哈!」
「此去一路風雨兼程,少不了磨難,你們兄弟倆要相互關照!知道麼?好好地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
族叔的話一句一句地在腦海掠過,想到那些簡白的話語,張騫悲從心來,又是泛起自責。
「山爺,張騫對不住你,小磊,騫哥有愧於你……」張騫雙目緊閉,喃喃自語着。
遠處有狼嚎在寂夜猝然響起,一聲連着一聲,極盡陰森。
月掛正中,瑩白色光華加上野狼影子,襯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人從心底里生出一種恐懼。
這種時候,左骨都侯抑或是在場匈奴人都知道,他們得加快速度回去了。
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亦是老練的獵人,這種狼嚎分明是呼朋引伴,圍攻的號角,不能夠久待。
若是上千人的軍隊還不用怕,狼群不會傻到攻擊勢均力敵的對手,能夠對付弱者,自然是極好的。
但這是兩三百人的隊伍,沒必要去冒這個險,因為黑夜,是群狼亂舞的時候,是狼眼閃爍的象徵,是化身殺手的代表。
不過直到回到領地,狼的蹤影依舊沒有出現,事實證明,這是虛驚一場。
其實狼群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野羊群,坡地的另一邊,一場狼群的獵殺正在上演,而倖免於難的羊,無一例外,皆是羊群中的強者。
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大自然有時候,就是這麼殘忍。
左骨都侯沒有理會女兒哭的是如何聲嘶力竭,一個命令下去,以張騫為首的漢人皆被毆打了一頓,然後直接被軟禁了。
納瑪被她阿媽帶走了,照她這麼折騰下去,非得氣死左骨都侯不可。
……
「兵法云: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
「法令孰行,賞罰孰明,乃陣前統要。軍前無親緣,臨戰無父子,違令者斬。」
清脆的女聲習讀着一卷兵書,美麗的臉蛋上存有幾分明悟,飄渺的氣質,帶有幾分謫仙子的意味。
一百里外,
這個騎馬的女子正在草原上落腳,夜已經深了,不適合再走下去,她得先休息才行。
戈是為張騫來的,她也覺得通過分出去一部分,更加好逃一些,在王帳前,她也曾為左骨都侯的請求而投了贊同的觀點。
從上郡回來之後,沒了綠珠,戈多少有些不習慣,現在也差不多調整過來了。
大單于聯合族老對她施壓,責怪了她不告而別毫無音訊,所以把她教育了許多天,最近才得逃脫那些老傢伙的耳提面命。
伊稚斜連打幾次敗仗,忙着平衡諸部落的動盪,也就沒時間限制她的自由,再加上匈奴人對她的聽從,所以戈並未受到太大的阻力。
她之所以想要救張騫,無非是報恩而且,上次的事情,她可是欠呼邪一個大人情,再說那錦囊本就是屬於張騫的,她用了才能毫髮無損的回來。
只是這次麻煩看起來挺大,經過推算,能不能救到人,結果居然是前途未卜。
但她不想放棄,她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再說依她的身份,就算是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大危險。
……
西域是一條路,絲綢之路!
這個劉徹早知道了。
所以能儘早打通,就得趁早去干。
第一站就是樓蘭,而樓蘭的樓煩王就是個牆頭草,劉徹得恩威並施,才能讓他甘心做漢朝的藩屬國。
這其中的恩這一關,還得由馬志宇夫妻去溝通才行,諾貝畢竟是樓煩王的獨女,這一層關係,不用一用,怎麼說得過去?
召他們過來,自然少不了送信,這個信使可以是小卒,當然也可以是朝廷要員。
所以說,劉徹把主意打在了汲黯身上,反正他送過一次,有些經驗,而且劉徹還想把他支走,正好讓他去上任一郡之守,此時剛好。
文官嘛,總喜歡來點儀式感,汲黯這傢伙,是穿着一身極其正式的官服來見劉徹的,在這村舍里,就顯得突兀了。
瞄了一眼他規規矩矩的樣子,劉徹啞然失笑道:「江湖之遠非朝堂之上,汲大人,你這就很怪異了。」
「讓陛下見笑下,臣喜歡循規蹈矩,做一些臣認為對的事情,而且臣所做之事,皆無大礙。
昔日孔子有語曰禮不可廢,孟子亦有贅述,方今……」汲黯掃開衣角,喋喋不休的道。
「哎,打住打住,還沒完沒了你,今日朕找你來,只不過是有件事想交代你去辦,不需要扯這麼多大道理,朕可沒功夫聽你說那些聖賢之言。」
倔地和頭毛驢似的,劉徹當時就不樂意了,整得像進了傳銷組織。
「不知是何事?」
調整狀態倒很快,轉臉間,汲黯就一副悉聽尊便,可上刀山可下火海的樣子。
劉徹沉吟一會兒道:「馬志宇這個人你可認識?」
「行長麼?」
「嗯?」
「哦,陛下暗線布的官行民行影響力那麼大,臣又不是瞎子,馬行長還是多少認識的,論起官銜來,可與九卿之一的大司農相提並論,不是麼?」汲黯嘿嘿直笑道。
沒想到這些都已經成為眾所周知的事情了,看來汲黯還了解過具體的東西,這人倒也不全是個愣子。
「對,就是他,朕有一封信要交給他,事關重大,讓別人去送信朕又不放心,想來想去也只有你汲大人剛好方便。
恰巧朕還有個任命詔書給你,朕命你即日上任東海太守,送完信之後,你直接去赴任就可以了。」劉徹從桌子上拿起一密封信件,遞到了汲黯手上。
汲黯接過,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擔當重任。
半響過去了,汲黯才認真回道:「不辱使命,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