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明白,從這一刻起,他將恢復使節的身份,一旦成功,他便會結束這段屈辱而又美好的時光。
因此,當納瑪提出替他持漢節時,他笑着婉絕了:「謝謝夫人,我離開長安時,曾經向陛下承諾過,人在漢節在,這漢節只能由我自己來拿,所以……」
「納瑪明白了!這是屬於你的榮耀與使命,我不能代勞。」納瑪吻了吻張騫的額頭。
「時候不早了,夫君該起程了。」
「你的兄弟們呢?他們在哪?咱們可不能讓他們發現了!」
「早隨馬隊練習騎射走了。」
張騫深情地望着身邊熟悉的一切,月色下的草原,剛剛滅了火的穹廬,還有那剛剛被趕出圈的牛羊。
納瑪懷孕才一兩個月,所以肚子還沒有鼓起,只好照顧得當,坐在馬上並不會有什麼問題。
上馬後,他對身後的納瑪道:「走嘍!」
在這凝重的夜色之中,他看見了什麼,他看到當年跟隨他的隊伍,再一次重新集結到了一起。
那些長長的馬隊變短了一大截,但馬隊還是有十幾人,依舊一字兒排列在他的面前,而他寶貝的紅鬃馬就神駿站在隊伍的前頭。
看到這些兄弟,他此刻倒是百感交集,心中傷痛不已。
五六年間,有多少兄弟先後離去,或病死,或戰死,或融合當地、溜走,而現在同他一起重登征途的不足二十人了。
而就是他們也都風華不再,失去萬丈豪情,也有人同他一樣娶了異鄉的女子,但是他們的心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大漢,也沒有被羊群和家庭所羈絆。
現在他們義無反顧地集結在漢節之下,他從心底便感謝他們,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迅速地走到紅鬃馬旁,那馬就昂首抬頭,用寬大鼻翼親昵地蹭他的臉頰,而他張開雙手,重複當年的動作,輕輕地梳理戰馬的紅鬃。
仿佛看見陛下,當年騎着它飛馳在上林苑的身影,又似乎看見長亭外古道邊送別的場景,讓人充滿着追憶。
他知道,這手中的漢節,這身邊的戰馬,是他滯留匈奴大半年來的全部精神支柱,他不肯簡單的死去,為着就是有朝一日帶着漢節回去。
「從今日起,又要辛苦你了。」張騫轉過頭去,深情地對着納瑪道。
這時候,堂邑父來到身旁,小聲問道:「使君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自己的安全不可忽視,否則我們對不起漢節,也難以完成使命,面對列祖列宗也抬不起頭。」
「請使君放心,兄弟們帶着必須全部安然的信任,上蒼會保佑咱們的。」
這時候,他也十分感謝堂邑父,在五年多的漫長歲月里,是他陪伴自己,排解了自己的惆悵。
是他建議自己與納瑪成婚才得以使匈奴人放鬆了警惕,又是他在自己即將開始新的遠征時,暗地召集了隊伍,安排好一切之後,才有了今日的一線希望。
目光在前方聚焦,張騫朝着馬隊發出了低沉卻是堅決的命令:「出發!」
……
十里外的穹廬中,
一支幾百人的人馬在外面聚集,這些,張騫卻沒有發現。
「他們真的想逃走?」
左骨部侯朝自己的小兒子塔尼問道,面露懷疑之色。
「阿爸想來也是早有預感,要不然為什麼會聚集一支這麼大的隊伍呢?」塔尼撇撇嘴道。
「當初他們向我提起請求的時候,我便已經開始注意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看來這張騫一直沒有想歸順我草原人的手下。
也罷,現在他都想跑了,我得出兵把他們抓回來才是!」左骨都侯撫須嘆道。
塔尼今年剛好十六歲了,他現在對一切事都充滿鬥志,如今有個漢朝人想把她姐姐拐走,他自然不答應,即便張騫是他的姐夫。
他直接請命道:「阿爸,讓兒子帶兵去抓吧,姐姐居然跟他跑了,背叛了咱們,這也是不可原諒的!」
左骨都侯恨恨道:「塔尼,你的姐姐沒有做錯,你得記住,咱們草原人的女人,使命只有一個,那便是服從她的丈夫!
這肯定是張騫他自己的主意,看來半年前教訓的還不夠,哼!抓回來了,還得再訓他一番!
身份再高的奴隸,歸根到底,也只是一個奴隸而已!
你就跟着我去,你還得好好向你的哥哥們再學學才行。」
爽朗的空氣中,開始出現呼嘯的風,幾百人的馬隊掠過黃沙,帶起一陣塵土,慢慢消失在轉角處。
張騫一行人很順利,當然,是一種異常的順利,他們居然不需要繞過哨兵,輕而易舉地穿過去了。
這足以麻痹許多人,以為逃在有望,但張騫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危險了,他們可能逃不走了。
憑藉敏銳的嗅覺,他下令加快了速度,爭取早點離開匈奴人的輻射範圍。
可惜的是,兩個時辰後,當左骨都侯所領數百人馬堵在他們前方時,他頹唐了。
原來,自己還是沒能逃脫掉匈奴人的視線之中,從一開始,他就步入了一個誤區,其實他的計劃不夠完美……
反抗,只會造成無謂的死亡,被抓但不投靠,還有一線生機,更何況,弟兄們還有自己,還帶有妻子。
被人從馬上拖下來,張騫還護着納尼,不讓她被摔傷。
這一幕,左骨都侯看到了,目光中閃過一絲讚許,但轉瞬即逝,眼中重新充斥着冰冷。
「跪下!跪啊!吃裏扒外的東西!」一個匈奴人的大當戶一臉兇相地對着張騫怒喝道。
張騫對此置若罔聞,想讓他給匈奴人下跪,除非他死!
只跪天地、父母、漢朝君王,這就張騫一直以來的底線,更別說他是漢朝的使節。
「好啊,原來還是個硬骨頭!讓你逞能!讓你逞!」
伴有一聲聲叫罵,那大當戶提起馬鞭便往張騫背上打去。
啪!啪!啪!
張騫痛地雙眼瞪大,變紅,可他依舊沒叫喊一句,只是喘着粗氣。
身後的堂邑父一眾人目中噴火,但他們被匈奴人用刀駕着脖子,只有淚水無聲的流淌。
納瑪心疼無比,痛哭着往左骨都侯跑去,哽咽道:「阿爸,都是女兒的錯,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左骨都侯目光微縮,一聲不吭。
「住手,別羞辱使君了,你們這群禽獸!」
右側的一個漢人忍不住了,掙開匈奴人的手,大喝着往張騫跑去。
行不過五步,便被身後的匈奴人捅了一刀,滿面扭曲的他栽倒在地,眼中充滿了不甘、怨憤。
「張磊!」
「大磊!」
「磊子!」
「……」
一眾聲音湧入張騫耳中,仇恨在胸中積攢,他終於鬆口了,發出怒吼!
左骨都侯這才快步走了過來,瞪了那殺人的匈奴一眼後,大聲喊道:「別打了,都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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