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陷入癔症的孫克旺被許清朗用抹布重新堵住了嘴巴,隨後,許清朗點了一根煙,走到了門口位置,周澤已經站在那裏吞雲吐霧着了。
「難以想像,就因為這種事,居然自己把他媽給殺了。
最開始出現的行屍,在村里綽號叫三兒,很樂於助人,那件事,居然他也幫忙了,幫了這個姓孫的,殺了他的媽媽。還真是村里大好人。」
「有什麼難以想像的。」周澤抖了抖煙灰,「這不很正常麼,你以為只有豪門貴族才在意自己的名聲?」
「什麼?」
「古代皇室,為了遮掩自己的醜聞,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殺人滅口這種事情只能算是小兒科了,但那不說情有可原,至少我們還能夠理解。
但實際上,越是這種小門小戶,它也越是在意自己的門面,哪怕在外人看來它並沒有什麼門面。越是落後的地方就越是在意這種規矩。
在國內,到現在為止還有不少地方女人不能上桌吃飯呢,尤其是在有客人來的時候,哪家女人服服帖帖懂事反而被認為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他媽懷孕了,對於孫克旺來說,不亞於他的『皇家血統』受到了玷污,可能對於你這個局外人來說不算是什麼,但站在他的角度上來講,這可能會讓他成為村子裏的笑柄,影響到他在村子裏的威嚴和體面。
因為他這一輩子,只有村子這麼個大小,他的天,也就只有這個村子頭頂一般大。」
「你能理解?」
「不能理解,但我能習慣。別忘了鶯鶯是怎麼死的,不就是跟一個窮酸書生約會去了麼,被家裏發現後就被浸豬籠了。
還不是為了家風,為了面子,你說,這兩件事上有什麼本質區別麼?」
「先不說這個問題,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奇怪。」
「說。」
「昨晚那個崔老頭是怎麼用弩箭把你給射中的,我記得,你身上有一套鎧甲的吧?」
周澤聞言,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怎麼了?」許清朗追問道。
「我得想想今晚該怎麼把那頭殭屍給抓住,還有那個屍胎,如果被那老太婆給吃了的話,問題會變得比之前更棘手。」
「喂,別轉移話題。」許清朗抓着不放。
「你好煩。」
「回答我的問題,身為堂堂鬼差,居然被一個普通人拿遊樂場裏的弩箭給放倒了,你丟不丟人?」
「我怎麼能想到他在丟了一把斧頭過來後居然還能拿出一把弩?」
「然後呢?」
「然後…………」
周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好像是最近太陽曬多了,鹹魚得時間也夠久了,我都忘了,自己身上居然還有鎧甲的。」
「…………」許清朗。
「好了,別再糾結這個問題了,你再繼續這樣糾結下去,我會越來越覺得自己昨晚是多麼的魚唇。」
許清朗走到周澤面前,雙手忽然掐住了周澤的脖子,惡狠狠地道:
「也就是說,昨天你不被這個弩箭射中,他們就不可能跑掉,我們今天事情也就可以結束了!
我們現在還停留在這裏,殭屍跟崔老頭還沒抓到,還得繼續在這裏磨洋工抓耳撓腮,根本原因,
就是因為你自己忘了自己的能力?」
「鬆手啊,老許,鬆手。」
周澤一開始以為許清朗只是開玩笑,但沒想到對方的手勁居然越來越大,掐得自己都快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剎那間,
自周澤身上開始蕩漾出一道黑色的波紋,一套神秘威嚴的黑武士鎧浮現而出,且護住了脖子位置。
周澤感覺自己脖子一松,許清朗的勁道一下子被鎧甲給分去了很多。
許清朗這個時候才收回手,找了個張板凳坐了下來,雙手扶着自己的臉,歉然道:
「對不起,我激動了,一想到昨晚死去的那一家子,我心裏就有點難受。
孫克旺是死有餘辜,但他沒死,然而,最不該死的,還是他的妻子和兒子。
今晚如果不解決掉那頭殭屍的話,村子裏可能還會有人繼續死,我不認為崔老頭能夠控制住那頭殭屍,哪怕那頭殭屍生前是他的姘頭。」
周澤長舒一口氣,身上的甲冑慢慢地褪去。
「放心吧,今晚不可能再出問題了,我回床上躺一會兒,等到了晚上時再喊我起來,還有,老許你最近是不是自己偷偷去健身房了,這手勁變大了啊。」
說完,
周澤轉身走向了臥室。
許清朗一個人坐在板凳上,
他鬆開遮着自己臉的手,
有些驚恐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在剛才,
那股子暴力的殺意像是沒辦法克制住一樣,這是一種自體內升騰而出的本能衝動,是一種恨不得把自己眼前可以殺死的生命徹底蹂躪的渴望。
而後,
許清朗伸出舌頭,
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掌心上,還殘留着他的味道,
好好味哦。
………………
入夜了,
興興許是燒了冥鈔的關係,孫克旺家裏死人的事情還沒曝出去,再加上村里人住得散,孫克旺平時都是跟一些狐朋狗友交往,也因此,他一天沒在村子裏出現,也沒村子想着去看看。
也因此,這一夜,村子裏的主題依舊是平靜。
孫克旺被周澤綁在了槐樹上,嘴裏照樣塞着東西。
周澤自己則是在下面靠着槐樹站着,他在等,等昨晚的那個老太重新出來。
化身殭屍,上輩子的仇恨加上血親復仇的衝動,老太婆對於殺死自己這個兒子有着難以遏制的執念。
她會來的,
肯定會來的。
孫克旺的身上被周澤用指甲刺出了幾個口子,鮮血不停地滴落下來,不會讓人死亡,但這就像是放點兒血吸引鯊魚一個道理。
許清朗站在邊上,他的臉在夜幕之下,顯得有些陰沉。
到了後半夜時,
風慢慢地大了起來。
遠處菜田裏,走來了一個佝僂的身影,崔老頭一個人走了過來,走到了距離周澤不到十米的位置。
這次,他沒有帶斧頭,背上也沒有弩箭。
這讓周老闆心裏有一點點的失望,他多麼希望崔老頭再對自己射幾箭,然後自己身上鎧甲浮現完美格擋攻擊,好找回昨天的場子。
但崔老頭今天的架勢,就差舉着一面白旗了。
「來談談吧。」
崔老頭看着周澤,很平靜地說道。
「好像沒什麼好談的。」周澤搖搖頭,「那個老太婆被你困住了麼?但你能困住多久,她忍不住的。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比我更了解殭屍的人,真的不多。」
「他,讓她殺了吧。」
崔老頭伸手指着被掛在樹上的孫克旺,繼續道:
「他該死。」
周澤沒說話,等着崔老頭繼續說下去。
「讓她了了心愿,然後我們一家子,自己解決,柴火堆我都準備好了,汽油也準備好了,就等着這一天呢。」
「那個屍胎,果然是你的女兒。」
「我恨我有這一雙陰陽眼,我倒是寧願我能一直糊塗下去!」崔老頭面露猙獰地嘶吼道:「但我看得見,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們的女兒一個人在墳頭哭,我看見了她在下面哭泣。
我多麼希望她是病死的,多麼希望她是病死的!」
人們常說,人間看似很美好,但至少,它還有一個「看似」,周澤其實也覺得,鬼,無非就是撕開了社會上虛偽偽裝之後所露出的人性最本質的一面。
他能理解崔老頭的心情,甚至可以說是感同身受。
「你可以報警的。」
「報警?告訴警察,我能看見鬼?告訴警察,他死去的媽媽告訴我,是他殺了她?」
崔老頭笑着反問道。
「你讓開吧。」
崔老頭對周澤道。
與此同時,
在周老頭身後出現了一道匍匐在地爬行的身影,在那道身影旁,小女童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她是最迷茫也是最無知的一個。
老太婆胸口上的傷口依舊清晰可見,這使得今天的她,速度很慢,但她那眼眸子中的恨意,仍然如此的濃郁,尤其是在看見樹上掛着的自己的兒子時。
你的敵人,準備投降了,他們準備在了結完最後一點心愿之後,自我了結。
忽然間,
周澤覺得這好無趣,自己蓄勢待發的一拳,打算給昨晚自己洗刷恥辱的心理建設,全都變成了無用功。
「對不起,職責所在,我不可能看着你殺人。」
周澤主動向前走去。
「你用得着這麼迂腐麼?」
崔老頭看着不斷逼近的周澤咬牙切齒道:「我現在還能控制得住她,一旦我先死了或者她逃走了,會是什麼麻煩,你不清楚?」
「我也是職責所在,不好意思。」
說着,
周澤舉起了自己的拳頭,對着崔老頭打了過去。
崔老頭吃了周澤一拳,身形倒退了兩步,但也下意識地一腳踹向了周澤,周澤沒有躲避,這一腳直接踹中了周澤的小腿。
「啊呀…………」
周澤應聲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很難受我已經身受重傷的樣子。
「…………」崔老頭。
「…………」許清朗。
許清朗這個時候走來,看了看地上的周澤,小聲提醒道:「他踢得是你的腿,你捂的是胸口。」
周澤白了許清朗一眼,很浮誇地解釋道:
「這老頭,好深厚的內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