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
慢慢地被點燃,
沒有電視電影畫面中剎那間的沖天而起,而是慢慢地開始燃燒。
崔老頭抱着渾身是血的老太婆躺在柴火堆上,老太婆一直在掙扎,它能感知到恐懼,也知道火對她的傷害,但是崔老頭卻像是男友在安慰自己小女友一樣,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給她哼着歌,對她說着慰藉貼心的話。
女童也躺在旁邊,但她是鬼,她不怕火,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躺在這裏,也不知道爺爺和媽媽為什麼要躺在這兒。
爺爺叫她躺在這兒,
她就躺在這兒了。
點火的是周澤,崔老頭遵照了約定,事成之後,他安撫着老太婆,一起上了「火刑架」。
所有的異性戀都該被燒死,
但這對異性戀哪怕是躺在燃燒的柴火堆上,還在不停地撒着狗糧。
超越了年齡層次,
甚至可以說已經超越了物種的界限隔離,
東方版本的人鬼情未了。
「這就是愛情麼?」
許清朗感嘆道。
人們總是會對一些超出自己預料的事物進行感嘆,
比如動人的愛情故事。
因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夫妻只是同林鳥,能一起至死不渝的,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
大部分的海誓山盟,
只能保證男女在花前月下時,當時說得是真心話,
之後隨着時間的流逝,能否真的踐行這種諾言和宏願,也不用太較真了,也較真不起來的。
「趁着還沒燒得尖叫起來,你還能來得及上去跟着火堆自拍一下,發個微博或者朋友圈,標題可以是:
《好開心哦,今晚見證了真正的愛情呢》
或者,
《我什麼時候也能找到這樣一個對我的男人呢》?」
許清朗沒理會周澤的諷刺,但還是回話道:
「我很意外,你居然真的會妥協。」
「不妥協,又能怎麼辦呢?」周澤搖搖頭,繼續道:「如果妥協能換來最好的結局,我是願意妥協的。」
「最好的結局?」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對所有人,都有了一個交代了。」周澤回答道。
「交代?」
「孫克旺殺自己母親,十惡不赦,但老太婆也殺了不少罪不至死的人,如果最後結局是他們都死了,至少也沒人會心裏不服氣,不是麼?」
「你這邏輯…………」
「我又不是判官,也不是警察,我的職責只是讓這個已經變成殭屍的老太婆燒掉,被解決掉,省得她之後再跑到外面去搞事情給我帶來麻煩,現在這個結局,已經是最圓滿的了。」
火開始燒得大了起來,
漸漸將崔老頭跟老太婆一起吞噬,
裏面傳來了悽厲的慘叫聲,也有掙扎的身影,你很難分清楚到底是崔老頭在叫還是老太婆在叫。
「那個妻子,跟那個兒子,真的不該死的。」許清朗感嘆道,「這或許才是最大的遺憾吧。」
一場復仇,
一場因果循環,
因為牽扯到了陌生人,
所以總覺得不是那麼讓人覺得圓滿。
就像是一件藝術品上被沾染上了污漬,現如今不少流傳後世的名畫佳作上就有着乾隆皇帝自我感覺良好的批語一個道理,有點煞風景了。
人們總是期待英雄是從個人品格到私生活都是絕對潔白無瑕的存在,但事實往往不是如此;
馬丁路德金一路演講一路招妓甚至還玩兒過雙fly,
也不影響他的演講稿進課本。
周澤清楚,許清朗這種心態是純粹的吃瓜心態,總想着台上的戲碼能表演得盡善盡美。
「我要不要給那對母子做一場法事?」許清朗問道。
「沒必要了。」
「但人家畢竟死得可憐。」
「可能老太婆生前發現自己懷孕了,沒敢跟兒子說,跟孫子或者跟兒媳婦說了,然後他們去告密了。」
「你問過了?」
「沒問。」
「那你憑什麼這麼說?」
「這不是看你心裏不舒服麼。」
火開始慢慢地熄滅了,周澤不再跟許清朗廢話,走上前檢查了一下,塵歸塵土歸土,崔老頭一輩子陰陽眼,到頭來是這樣一個結局,也難免讓人覺得有些唏噓。
小女童站在灰燼上,依舊茫然地看着周澤。
「來,我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去找你的爸……你的爺爺和媽媽。」
說着,
周澤打開了地獄之門。
無論是非,無關對錯,
這一切,都該畫上一個句號才是。
小女童有些茫然地走向了地獄之門,等待她的,將是一場新的開始。
人們常常認為鬼差是一切的終結,然而,他們其實也可以被看作是新曲目的前奏。
「叔叔,爺爺說,灶台下面的木墩子下有他的日記本,你想要的話,可以去拿。」
「好。」周澤笑了笑,示意她進去。
「叔叔,爺爺還說,媽媽本來不會這樣的,他說,是因為簫聲。」
小女童說完這句話後,走入了地獄之門。
周澤雙手一拍,地獄之門消失,轉過身看向了許清朗,
「她剛剛說什麼,簫聲?」
「噗通…………」
許清朗沒回答,
而是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喂,老許?」
周澤馬上走上前去,發現躺在地上的許清朗面色發青,嘴唇慢慢地凸起。
伸手擠開了許清朗的嘴唇,
周澤看見了兩顆幼小的獠牙,初露崢嶸!
「我艹。」
周老闆有些慌了,
馬上把許清朗脖子上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繃帶給解開,
脖子上的那塊肉,幾乎已經爛成一坨了。
………………
許清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知道在夢裏,似乎還能聽見那晚出現的簫聲,似遠非遠,讓人捉摸不透。
他曾想過,行屍是老太婆弄出來的,是老太婆讓他再度甦醒的。
但他後來想到了一個疑點,那就是當時老太婆跟周澤一起在孫克旺家,不可能手長到管到這裏,而且老太婆只是一頭智商很低,只能被崔老頭稍微控制一下的殭屍,不具備這種能力。
想了很久,
也做了很多的夢,
許清朗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夢到了自己在街上混的時候,
夢到了自己見到老局長隨後被送去麵館學手藝的時候,
這個夢,
很長很長,
不斷地輪迴,不停地反覆,來來回回地折騰着他的神經。
最後,
他夢到了自己被放進了一口大鍋中,
「這是做什麼?」
許清朗問道。
鍋開始越來越燙,
水也開始越來越熱,
許清朗拼命地想要從鍋裏頭爬出來,卻始終爬不出。
而這時,
老道從黑暗的一角跑出,
拿着手機對着自己猛拍:
「老鐵們,
這次我們來直播『鐵鍋燉自己』!」
「呼…………呼………………」
許清朗猛地抬起頭,他發現自己正光着身子坐在一個浴桶內,水是熱的,不停地繚繞出霧氣。
對面,周澤坐在那裏修着指甲,修得那叫一個認真。
「老闆,還得加水麼?」
老道在不遠處問道。
「加,繼續加。」
「好嘞。」
老道提着水桶下去燒水去了。
不一會兒,白鶯鶯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袋子黑乎乎的東西,白鶯鶯沒注意到浴桶里的許清朗已經醒了,直接把袋子解開,對着浴桶倒了進去。
「這是什麼!」
看着這些黑乎乎濃稠的爛泥一樣的東西被倒了進來,
有着不亞於周澤潔癖的許清朗馬上叫喊道。
「呀!」
白鶯鶯張大嘴,驚喜道:「許娘娘,您醒了啊?」
「什麼?」許清朗有些不明所以,「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了哦。」
說着,白鶯鶯捂着嘴「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嚇死我了,老闆把你帶回書店時,我還以為您這是打算故意把自己變成殭屍然後跟我爭寵呢,
嚶嚶嚶。」
「…………」許清朗。
這個時候如果不是光着身子,
許清朗真的好想拿個榔頭把白鶯鶯的腦袋撬開看看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當然了,
鶯鶯真的發飆起來,
他也是犯怵的。
「醒了啊。」
周澤放下了指甲刀走了過來,然後伸手在許清朗的下巴位置摸了一把。
許清朗馬上後退,
但浴桶就這麼大,
他又能退到哪裏去?
「我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你被殭屍咬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以為當殭屍很好玩麼?我跟你說,大部分殭屍都是跟樓下死侍一樣。」
「你當時狀態也不好,我不想給你添…………」
「行了,打住,打住。」
周澤扶額,
「老許啊,咱店裏殭屍夠多的了,我可不想以後把書店牌子改名叫『殭屍書屋』;
全都是陰森森的東西,徹底省了冷氣費了。」
「那我現在?」許清朗指了指自己。
「我也不懂,鶯鶯也不懂中了屍毒到底該怎麼解決,我們也只能瞎猜,本來想讓老道給你吸毒的,但他死活不願意;
總不可能讓我跟鶯鶯給你吸毒吧,我怕你毒上加毒。
這陣子廢寢忘食地翻了一些資料什麼的,
找了些偏方和辦法,先給你用上了,剛剛倒進去的就是猴子尿摻和的泥巴,不管哪個有用,先都給你用上。
這浴桶里還有陳年糯米,還有老道的符紙,還有癩蛤蟆,還有水蛇,對了,我怕味道不好,還給你加了點酸梅汁。」
許清朗這才感覺到自己下面感覺痒痒的,馬上伸手下去一抓,一條蛇被攥出來。
「你們到底是在哪裏查的偏方?」
許清朗咬牙切齒地問道。
這他娘的,
真的放進去了一條蛇啊!
「香港殭屍片啊,
托你的福,我最近把林正英系列又看了一遍,以前只是當樂子看,現在還真挺有代入感的,鶯鶯也喜歡得不得了。」
「…………」許清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