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再加上又有不少是死無全屍的,所以這附近的血腥氣非常之重,好在這裏的環境有點偏熱帶雨林,沼澤蛇蟲眾多,屍體放在這兒不用多久應該就會重新歸入大自然的懷抱。
對於這夥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周澤和安律師都沒什麼興趣去想知道,他們自個兒是有事兒才出來,之所以解決掉他們倒不是因為嫉惡如仇給邊防戰士減輕一下負擔或者給祖國人民的安全增添一些保障。
純粹是因為其中一個傻吊的槍口太准了,
一顆流彈差點把安律師直接給咪西掉。
許清朗從背包里拿出了礦泉水,開始洗手。
周澤則是在屍體旁邊看了看,撿起了一把手槍,什麼型號的,周澤不懂,隊伍里也沒人懂這個,又把子彈找了出來,把槍丟給了鶯鶯讓她去清理一下,純當留一個紀念品了。
一番準備之後,大傢伙就又重新上路了。
其實距離想要去的地方真的不遠了,但這裏又沒有代步工具,只能徒步前行,路又極為泥濘,很不好走,速度自然就快不起來。
同時,
在人經過的樹枝樹葉之中,隱藏着一隻只螞蟥,人只要碰到樹杈它們就馬上竄出來,直接鑽進你衣服里。
這玩意兒吸你血時,你一開始是感覺不到的,所以很多沒有經驗的人進入這種雨林,往往是等到坐下歇腳靠大樹坐下時才會發現自己後背上掛滿了吸食得鼓鼓脹脹的螞蟥。
鶯鶯倒是不怕這些,但其餘三個大老爺們兒卻因此需要多擔心一些,這算是生物武器了,符紙符水什麼的對它們又無效。
煞氣或者妖氣倒是有效,但總不能一直釋放着往前走吧?大傢伙又不是永動機。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等到再次入夜時,
安律師再三探查,
才長舒一口氣,
說目的地到了。
目的地位置里沒有開在深山裏的五星級公寓,
也沒有炊煙裊裊和好飯一桌,
事實上,
目的地,
是一片綿延上百里長的山脈
野人山!
「好地方啊,當年諸葛亮就是在這兒七擒孟獲的。」
安律師笑呵呵道,
然後隨手從自己胳膊上取下一隻剛附着上去的螞蟥丟掉,
因是才落上去的,螞蟥還沒來得及破開皮肉吸血,所以取下來簡單,否則等它開始吸血,想這樣隨手捏下來就不容易了。
其實,
野人山在國內也很有名,不過倒是和國內神農架早些年以野人傳說而出名截然不同。
安律師這樣說,其實還是按照他之前的意思,有些話,心裏能曉得,但不能說出來。
周澤看了一眼安律師,直接反駁道:
「諸葛亮率軍從成都出來平叛時,也就打到昆明那邊而已,怎麼可能又跑到這裏來?」
小說演義和歷史是很容易被放在一起混淆的事物,
不過,
野人山這塊區域在歷史上也的確是中國之地,只是因為近代的一系列動盪,導致原本的版圖丟失了不少,而且還遺留下來很多領土爭端問題。
只能說祖先們太能打,家業打得偌大,
後輩子孫太孬太廢柴,沒能守得住。
「較真做啥,較真就沒意思了啊。」安律師不以為意,看了看天色,道:「咱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明兒個再進去,還有一些東西需要在進去前準備一下。」
接下來,就是安營紮寨了。
帳篷等一系列的野營用具都是帶齊全了的,鶯鶯力氣大,一個人背着老多東西,卻一點都不累。
許清朗開始做飯,這裏條件有限,大家又沒興趣去打獵吃什麼野味,所以說是做飯,也無非是拌麵配上蔬菜湯而已。
安律師則是去外頭砍了不少樹杈回來,削平整後又從自己背包里取出了皮紙和蠟燭,飯後就一直坐在那裏安心地忙着手頭上的活計。
周澤則是先回帳篷由鶯鶯陪着睡了一覺,興許是心裏記掛着天亮後就要真正進山的事情,這一覺沒睡多久就醒了。
從帳篷里出來時,周澤看見安律師還坐在那兒忙活着,守着面前的篝火,許清朗也早就去休息了。
「這是做的,燈籠?」
周澤指了指安律師放在面前已經完成的「作品」。
五個燈籠,裏面還放置了蠟燭,分為紅白二色,蠟燭都是白蠟。
安律師手頭上正在做第六個燈籠,大部分材料都是之前帶着的放在背包里的,也就只有樹杈是就地取材。
「唔…………」
安律師伸了個懶腰,
打了個呵欠,
點點頭,
「對,燈籠。」
周澤從保溫杯里倒了杯水拿在手裏慢慢地喝着,又看了看前面的山谷,道:
「這玩兒的,會不會大了一點?」
這輩子,
周澤經歷得比較大的場面,
三鄉村算一個,
小男孩的地下洞窟也算一個,
但那兩個和天亮後在前面等待他的比起來,
就都不算什麼了。
安律師拿起身邊的超霸杯,
灌了好幾大口咖啡,
砸吧砸吧嘴,
看着周澤,
笑道:
「老闆,怕了?」
周澤搖搖頭,「只是不想再出什麼意外,大家一起出來,總得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
安律師張了張嘴,想說一下自家老闆不該這般婦人之仁,但想想自己也是他的手下,也沒必要自己勸老闆不要在意自己的性命,就沒說什麼。
今晚,沒有星星,意味着明兒個天氣不會很好。
安律師終於把七個燈籠都做好了,個頭都不算大,兩根比較粗壯的木棍兒一邊勾仨個,兩個木棍兒中間有一條藤蔓勾連,這上頭也掛着一個。
一個人倒是能都舉起來,這姿勢,有點像是轎夫抬轎子。
等一切準備完畢,
安律師從兜里掏出了煙,遞給了周澤一根,再幫周澤點起。
「他沉睡了,倒也不是壞事,至少老闆你比以前緊迫了一些。」
周澤無所謂地搖搖頭,吐出一口煙圈,否認道:
「不是單純地怕死,他原本在的時候,雖說藉助他力量的次數很多,但最壞的結局,無非是他把我給吞掉。
現在,他不在了,最壞的結局就變成了我要帶着他,一起死掉,是真正的死掉,是永久結束的意思。」
「呵呵,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安律師打趣兒道。
周澤低頭,喝了一口水。
這幾天,他自己也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同意安律師的建議,萬里迢迢地來到這裏。
書屋因為爆炸會毀壞了,只是一個藉口罷了。
他是一個懶人,一個懶到骨子裏的人。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卻還是沒想到答案。
是因為鐵憨憨的沉睡?
是因為自己靈魂深處的那座泰山?
或許,
安律師剛剛說的,是對的。
自己一個人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是自在放逐還是隨波逐流,都無所謂了。
但當自己身上還擔着別人的干係時,就不太好意思繼續躺在那裏曬太陽翻身了。
上輩子,自己是孤兒,為自己努力地活着和打拼着,這輩子,就懈怠下來了。
他沒親人,也沒結過婚,確切地說,除了自己的病患,周澤並不懂得所謂的「擔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老闆,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你的。」安律師又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後擦了擦眼角。
過期雀巢速溶,被他喝出了茅台的感覺。
「當初我當捕頭時,手底下也是有五個下屬,死了四個,只剩下馮四兒活着。
呵呵,
不是怎麼光彩,
那四個人,都是為了滿足我的野心,才出意外沒了的。
生前,我就是個富家公子哥兒,死了做了鬼,我也想做『人上人』。
所以,馮四兒出賣了我後,一開始,我很恨他,但慢慢地,我也就不恨了。」
「咖啡也能喝醉?」
周澤成了打破小清新氛圍的殺手。
「嘿嘿。」安律師仰起頭,道:「老闆,有些話,我不該說的,我知道說了你也不會聽,但我還是得說,不說我心裏不舒坦。
我是不恨馮四兒,但我從來不覺得我做錯了,上位者,就不要太拿手底下人的命當命看。」
說着,
安律師湊近了周澤,盯着周澤的眼睛,很認真地道:
「因為,包括我在內,其實老闆你並不清楚,大家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也不清楚,我們心底到底埋藏着怎樣的心思。
價值榨出來了,
該死的,
就死了吧,
省的日後變成麻煩。」
「你真的醉了。」
周澤伸手拍了拍安律師的肩膀。
「嗯,對,我是醉了。」
兩個男人不再說話,
晚風帶來涼意,也帶來了安靜。
就這樣坐在一起,
一根煙一根煙地抽着,
不知不覺,
天已經在慢慢放亮了,
周澤的推測不錯,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
因為四周的林子裏,已然升騰出了陣陣霧氣,連帶着前方的野人山脈,也被大霧籠罩得似夢似幻。
許清朗和鶯鶯也都從各自帳篷里出來,大家一起吃了早餐。
飯後,
安律師站起身,
疏鬆了一下筋骨,
而後轉身面向周澤,伸手指着背後的野人山脈,
對周澤喊道:
「老闆,我說過,有些事兒,說了可能就不靈了,其實,也是說了就沒什麼意思了。
您就忘了我帶您來是想升捕頭的這件事兒,
只需要記得,
七十多年前,
有四萬多為國征戰的子弟兵留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們在這裏等待了七十多年,
今天,
請老闆領他們從這野人山里走出來,
領他們,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