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分明溫和,可凌乾聽了,卻覺得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的捏住了他的心臟,連呼吸都帶着隱隱的痛。
他說什麼?!
心理疏導?
粟粟為什麼要接受心理疏導?
他離開的這兩年裏,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精明如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到底經歷過什麼的人才會需要心理疏導?
心頭的疑問越來越多,凌乾心裏頭那個不算好的想法也越來越清晰,他極力壓抑着即將由胸口噴薄而出的情緒,卻壓抑不住他越發粗重的喘息。
只要一想到顏粟粟可能經歷過什麼,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就會順着血液從身體裏蔓延開來,傳遍四肢百骸。
電話那頭的人等了一會沒得到回應,卻只聽到壓抑的喘息聲,疑惑的「嗯?」了一聲,似是在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在睡覺嗎?我算好了時差,國內現在應該是白天才對?」
「粟粟你在聽嗎?」那溫和的男人又問了這麼一句,緊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原本平和的語氣里多了一絲急切,「粟粟!你是不是還在服用藥物!」
藥?
凌乾的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因為鎮靜劑的作用而沉睡的女人,眉頭緊鎖。
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凌乾才開口。
「粟粟在睡覺。」
分明是在闡述事實的一句話,聽上去卻有一股惡趣味的曖昧。
尤其是在凌乾口中說出來,甚至還帶了些明顯的佔有欲。
霸道的,像是在宣示所有權。
「……」電話那頭的人沒想到接電話的不是顏粟粟,更沒想到會是一個男人,明顯噎了一下,沉默着不再開口。
凌乾卻不滿這樣的沉默,沉聲問道:「你是誰?粟粟吃的是什麼藥?她為什麼要看心理醫生?」
「你問我這麼多問題,我應該先回答你哪一個呢?」溫和的男人輕笑一聲,無奈的語氣里滿是嘲諷,「就算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問題,可粟粟未必想讓你知道呢,凌乾!」
凌乾眸中閃過危險的光芒,低沉的聲音里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你是誰?」
他在法國,只認識顏粟粟。
「我是誰你當然不知道,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溫和的男人輕笑一聲,又道:「粟粟為什麼看心理醫生,你自己心裏沒數?至於她吃的是什麼藥,當然是抗抑鬱的藥!」
「你是說粟粟……」
凌乾眼中閃過震驚的光芒,臉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怎麼會得抑鬱症?!
不,不!
一定是他聽錯了!
「凌帥還真是會裝傻,粟粟有今天不都是拜凌帥所賜!」
凌乾心裏咯噔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凌帥也沒必要揣着明白裝糊塗。粟粟是孤兒沒錯,她是顏家的養女也沒錯,如果她有的選,她也不會選擇這麼複雜的身世。誰不想有個幸福的家庭?誰願意從小就顛沛流離食不果腹?可這不代表着你們能隨意羞辱她!粟粟是你政敵的妹妹,你沒辦法實現你對她的承諾,那就好聚好散,粟粟也不會對你死纏爛打,何必讓人用錢來羞辱她?你就知道粟粟沒錢?」
溫和的男人不再溫和,冷嘲熱諷,句句犀利,極盡奚落之能事。
「五百萬,打發一個救了你的命並把身心都託付給你的女人,凌帥出手可真是闊綽!凌帥是對每個跟過你的女人都這麼大方呢,還是只對粟粟這麼大方?要是只對粟粟這麼大方的話,那她是不是應該為了自己的特殊感到的榮幸?」
「夠了!」凌乾怒喝一聲,俊臉上瀰漫着陰森的怒氣。
他自認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也知道,他僅有的那點耐心和好脾氣都給了顏粟粟。
除了顏粟粟,還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這就生氣了?凌帥還真是陰晴不定!」
「你什麼意思?」
「我說了幾句實話凌帥就聽不下去了,不知道凌帥接下來打算怎麼對付我?是準備故技重施呢還是來點新鮮的?如果是像兩年前找人強暴猥褻粟粟逼他離開你那樣找人來打斷我的腿的話,那我只想對你說——」
「儘管放馬過來!看我有沒有在怕!」
溫和男人的話如同一記驚雷炸在凌乾的頭上,俊臉瞬間失了血色,面如死灰。
他找人強暴猥褻顏粟粟?!他逼她離開他?!他怎麼會!他那麼在乎她,怎麼捨得傷害她!
兩年前……分明是有人以他的名義,找人強暴猥褻了粟粟,並逼她離開他身邊!
精明如他,竟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兩年前刮骨剜肉般的痛苦,不過是有人擺了他一道!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幅畫面,有穿着他的襯衣在廚房裏頭忙活的顏粟粟,有和他在埃菲爾鐵塔下擁吻的顏粟粟,有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顏粟粟,還有面無表情雙眼空洞跟他說分手並決絕的趕他走的顏粟粟……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會——」
「怎麼?被人揭開了醜惡的假面,氣急敗壞了?凌帥是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的這麼詳細嗎?」男人輕笑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是粟粟的心理醫生科林,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知道的這麼詳細。這兩年來,我一直在努力治癒她心底那道無法癒合的傷口,可效果甚微。如果不想讓她的病情惡化,請不要再刺激她……」
科林後來說了什麼,凌乾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掛斷電話,看着在藥物作用下依然昏睡的顏粟粟,他眼眶酸脹的發疼。
難怪他靠近她的時候她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
原來這就是她兩年前跟他分開的真相。
他實在不敢想,兩年前的那場刮骨剜肉般的離別中,她一個人究竟承擔了多少的痛苦。
她依偎在他懷裏的時候,明明是那麼的纖細瘦小。
胸口有一股難言的苦澀情緒不斷的衝撞着,一股咸腥的鐵鏽味在他口中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