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顧有沒有燈盞,借着門縫裏透過來的光亮拉開屋門,酒坊里正熱鬧着,大堂內三三兩兩的划拳聲,推杯換盞的交錯聲,無一不催使他腳步更快了些。
店小二眼睛尖,見着鄭天碩從二樓下來,忙到樓梯口迎着,滿臉堆笑道:「鄭小少爺可喝醉了?要不要小的去鄭家通報聲,叫人來接您回去?」
鄭天碩不耐煩地擺擺手,另一隻手在胸前衣襟里一掏,拿出一張銀票來:「不必了,結賬。」
臉色陰沉地讓人害怕,店小二不敢多言,接過銀票卻猛地一拍腦袋,皺着眉告饒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竟忘了給您的屋裏點燈,小的真是該死!」
酒坊一到晚間兒就忙得不可開交,點燈這種事若不是客人主動要求,他們極少會想起哪間屋子沒點。
這不就忽略了鄭小少爺的房間,店小二拍過腦袋又茫然地看了看手裏的銀票,麻利地塞回鄭天碩手中,點頭哈腰道:「小的這腦袋八成是榆木做的,您銀票收好,先前林三少爺已將酒錢付得足夠了。」
這話一說,店小二便覺察出面前貴客的臉色頗為不悅,難道是因為沒點燈的緣故?只覺得腳下有些站不住,或者林三少爺和鄭小少爺有仇?
若是如此,可和自己沒關係,來不及多想,朝着不遠處的客官誒了一聲,忙不迭地跑了過去。
鄭天碩心裏不舒服極了,被明熠郡主揍了一頓,暈了好幾個時辰,醒來時屋裏黑漆漆的,如今又被林錫先付了錢。
怎麼都覺着林錫是在用這頓酒錢做賠償,他好歹是內閣首輔的嫡孫,在林家人眼裏就成了被打發的叫花子嗎?
一點骨氣都不給自己留......往後還怎麼在林家兄妹面前抬起頭來。
鄭天碩堵着氣甩袖而去,回到鄭家也是一言不發躲進屋裏,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在一天之內,婚事泡湯了,還失去了男人的骨氣。
若是林錫痛快地揍自己一頓也是小事,可是怎麼能讓一個姑娘給揍了,而且還暈地七葷八素。
愈想愈覺着窩囊,最主要的是,明熠郡主必定覺着自己窩囊。
直到深更半夜,鄭天碩也沒能舒緩胸腔的鬱結,連連翻身嘆氣,一直折騰到後半夜。
總不能讓林家兄妹覺着自己沒風度罷?既然輸了也要保持應有的姿態。
真正又風度的人該視輸贏為浮雲,越是表現的不在意越是讓人心生佩服......而且......
他忽地想起先前答應過林庭筠的事,肅正的臉色盯着床頂,咬着牙想着:真正的君子該言而有信。
對!鄭天碩一骨碌從床上站起來,抱着錦被嗤嗤地笑着,笑聲在寂靜的夜裏十分可怖。
聽得外面守夜的小廝連連縮肩膀,暗暗忖度着,小少爺不會是中邪了吧?
鄭天碩可沒工夫理會旁人的感受,大跨步下了床,赤着腳走到書案前,展紙,提筆,洋洋灑灑地寫下一封信。
男子的顏面是極為重要的,可顏面到底是內在品行支撐的,他若是小肚雞腸地恨上他們兄妹,豈不是讓人更笑話。
若是依約履行承諾,將此番輸贏看得極輕,說不定還能挽回些尊嚴。
寫完信他才露出些許輕鬆的笑意,緊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昂首闊步地推開二門,朝着過道里的小廝遞過去,沉聲吩咐道:「明兒一早送去寧遠侯府林三少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