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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時一握着帶有體溫的手機,點開林越當下發來的最新語音消息,在漫天煙火的哄亂聲中炸出了那句「我想你了」。
大年三十晚,除夕夜。
她懶洋洋地曲着腿攤在沙發上,對面的大屏電視自顧自地播放歡慶喜氣的跨年晚會,客廳一角的牌桌上是大人手法嫻熟的「唰唰唰」洗牌聲伴着交雜在一塊聽不真切誰和誰說什麼的閒談。
時一錯愕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半響都沒緩過神來,只是乾巴巴的盯着那個因為點開而早已消失了未聽語音消息的提示紅點的語音框。
「我想你了。」這四個字簡短,時長七秒,是前三秒的猶豫沉默,中間三秒的溫聲輕語和最後一秒的靜默無聲。
時一再次點開,握着手機的右手趕忙將出聲口緊貼着右耳,左手緊捂着左耳以隔絕外界雜音,這次她聽得更清楚了,四個字字字清晰入耳,她確定她沒聽錯。
媽媽和阿姨們從男人們的牌桌旁撤離,手裏握着一捧磕完的瓜子殼,張手,撒進了茶几邊的垃圾桶內,又各自重新從袋子裏抓了一把放在手心。
「時一,往邊上坐點,給阿姨留點位置。」媽媽指着沙發一角的位置示意她。
時一懂事地往邊上挪了挪,儘量離大人們遠了些。
她們相談甚歡,接連不斷的是一個又一個用牙齒咬開瓜子殼的咔嚓聲。
她思緒萬千雜糅成一團,不知道如何回話,又正好她爸喊她燒壺水,重新沏茶端給牌桌上的大人們。
她擺弄着茶具,往一個個空杯里添茶水,身旁突來的手機鈴聲,震得沙發墊嗡嗡作響,嚇了她一跳,險些被手裏剛燒好的熱水燙到。
她暫且擱下手裏的東西,遲疑了兩秒,接起。
「時一,是我,林越。」林越沉穩的氣息從手機里傳來竟意外地更富有磁性。
他們認識了這麼多年,打電話還是頭一回,就算平時學習的交流、問作業,也只是輸入對話框。其實林越不用自報家門,她也能從音色中辨別出他,她心心念念好幾年的男孩,有着不同於他人的會令她下意識緊張到不自覺咽口水的嗓音。
「恩。」她輕輕應一聲表示在聽,林越不知道的是,他的來電提示出現在時一手機顯示屏里的並不是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而是她存入手機很久卻不敢撥出的準確無誤的聯繫人名。
她早已把他歸檔保存,他不知,她便佯裝得對細微處粗心而大意。
然後是無言的通話。
林越想問時一,你就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手機號?前十幾分鐘發給你的語音消息你聽了嗎?
他想當然的認為時一併不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相比之下,她也許更在意他這通電話的目的與接下來所要說的內容。
所以他選擇過濾掉他單方面的好奇。
他的尷尬與無措卡在喉間,正準備說出口一個「你」字,就聽到手機里傳來許是時一她爸喊她的聲音,又弱弱地呑下了後續的話。
時一她爸催促了一聲,她趕忙轉頭朝牌桌看了眼,接話道,來了,又對着林越說:「我爸喊我,你等等。」
她把手機擱在桌上,就起身端着幾杯茶水往牌桌那走,空留林越耐心地對着無人應答的遙遠而嘈雜的環境,任憑通話時間遞增,他只顧整理着合適的措辭,想着近日有趣的話題。
林越打這通電話其實並沒帶着某種明確的目的性,該怎麼開場又該說些什麼,甚至於在撥通之前他都沒想好,又擔心顯得過分刻意與拘束,又不願顧慮太多最後反倒不敢按下撥通鍵,他不是個喜歡瞻前顧後的人,這不像他,而他只是很自然想着,他們很久沒聯繫了,多久呢,其實好像也不長,放寒假到現在也就兩周多吧,他想和時一聊聊新鮮的事與生活的樂趣還有……間接的想念。
時一竟有點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心揪揪的,她寧願自欺欺人,是因為衣服穿薄了,客廳漏風,手腳受涼了。
但她清楚的知道,不是,她面對林越,用尤翹楚的詞彙來表達就是其實內心是個慫逼。
她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畏首畏尾的在進退間徘徊不決。
諸如當下的這句回話:「你還在嗎?」
客廳太吵,室外的煙火聲太雜,她拿起手機捂緊聽聲口就往臥室里鑽。
「媽,我先回被窩裏了,外面太冷了。」
「讓你多穿點吧,你非不聽。」免不了被嘮叨一句。
「還是被窩裏暖和。」時一笑嘻嘻回答。
「再過半小時就跨年了,你爸這牌也打得差不多了,一會兒零點一起放煙花,你可別睡着了。」媽媽在門外嚷着,時一已經把房門帶上,又提大音量問了句,「聽到沒?」
時一隔着厚重的門板,悶悶沉沉的一句話:「你們放吧,我一會就睡了。」
「恩,在,我在聽。」林越的語氣里透着極力證明自己存在感的急迫。
時一不知道要聊些什麼,林越又想跟他談些什麼,兩秒的無言後是林越尷尬的兩聲傻笑:「今晚煙花挺美的。」
時一覺得挺逗的,大概是想像着林越對着空氣難為情地撓着後頸的模樣,她抬頭看了看窗外漫天煙火炸開的流光溢彩,「啾!」升空、「嘭!」四散,卻很煞風景的打趣他:「恩,就是有點吵。」帶着刻意的小小的不悅。
時一光是想着林越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聽着林越勉強的附和,那帶着漸漸微弱而不自信的語調:「是有點……」以至於當下的她,太過沉浸於此,因無線電波而成為彼此有聲牽掛的默契,她竟忽略了林越話里明顯的破綻——她在老家的小鎮裏,自是有接二連三的煙花觀賞,年年如此,大同小異,沒什麼可驚艷的,可林越身在市區,是明令嚴禁燃放煙花爆竹的。
「你要睡了嗎?」
「還沒,那是騙我媽的。」時一又往被窩深處陷了陷,整個人都被溫暖包裹着,語調也不自覺得變得格外柔和。
林越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明顯的沒話找話,說出一句:「快開學了。」
「恩,寒假挺快的,大概……大概再過一周吧。」時一扳着手數着日子。
「真希望快點開學啊。」林越由衷的一句感嘆。
「為什麼?」時一不由的好奇,沒忍住,不客氣的噗嗤一聲笑出,為句末暴露了他難得如孩童般真摯期待的感嘆詞。
「因為,」林越頓了頓,繼續說,「因為可以早點見到想見的人……比如你。」
時一漸漸收攏了笑,窩在被窩裏的舒適身姿突然僵住,她該怎麼接話,她腦袋裏盤旋着那條她還未做回復的簡短語音。
「林越,你真讓人心動。」她極力抑制內心的波瀾,又不忍嘴角微微一笑,寵辱不驚的說出一句讚美。
真的很難不讓人心動。時一又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帶着莫名的暗自神傷。自作主張地幫他補充着後續的話,比如她,比如何佑禹,比如尤翹楚,比如江則……等等等等,都是別無二致的想念。而此刻,只是因為林越與她通話,暫時省略了後面的他們,單單說了個她,才會令她措不及防的悸動。
「你什麼時候跟何佑禹學得這麼油腔滑調的?」時一帶着微微刻意的不悅反問道,她不想對這些沒由來的過於計較,她怕她太過認真,最後反道鬧了笑話不好收場。
「我是說真的。」林越委屈地替自己申辯。
她竟開始覺得此時的他有那麼……一點點可愛?
「我相信。」雖然略微牽強,但時一決定暫時先擱下這個話題不再展開,她趕緊轉移話題,生怕自己再與林越糾纏於此下去,會牽引出自己不合時宜的告白,向他一一招供這三年多來的心思,「你……你作業都寫完了嗎?」硬生生的開啟另一個話題。
「恩,昨天剛寫完的。」
「哦。」時一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也剛寫完。」
林越很快意識到了場面的一度尷尬。
「家附近開了家手工自製雪糕店。」
「雪糕?」時一聽着林越自然吐露的「家」字,想入非非的羞澀,聽來頗有種「我們家」的意味。
「恩,前幾天剛開業。」
「這個季節開業?」不太合適吧,冬天的雪糕店,與夏季相比,正常來說生意大多慘澹。
「恩,不過第一天挺多人光顧的,第二天也很多,第三天也不少,第四天稍微人少了點,第五天就不是很多了,最近只剩些寥寥無幾的客人。」
林越細緻的觀察與認真的分析,冷不丁的好笑,時一毫不掩飾的笑出聲:「大哥,你是去那蹲點了吧。」
「沒有,就是沒事在附近轉悠轉悠。」
「怎樣?好吃嗎?」
「額,我還沒進去過。」
「你光在附近散步,也不進去嘗嘗鮮嗎?」時一詫異道。
林越嘿嘿傻笑了兩聲:「聽說挺好吃的,就是開得不合時宜了點,」然後問出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再過三四天吧。」時一掐着日子數着天數,「怎麼了?」
「沒。」林越稍稍矜持了些。
「恩?」
「我其實想說,家附近的雪糕店開業了,我想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
時一怔住了,半響說了個愉悅的「好」字。
他們後來聊了很多瑣碎和八卦,比如初中一對被大家尤為看好的兩人分手了;初中基本毫無互動的兩人畢業後竟告白在一起了;初中的年段長和隔壁班的語文老師快要結婚了……而當林越說到當年五班的孫小小時,時一不知道怎麼接茬了。
孫小小中考成績不理想,畢業後進了所「尼姑庵」——幼兒教育職業學校。初中時,她一是以清純惹人愛的外貌而「聞名」,二則是以分分合合斬不斷的桃花運。提起孫小小這三個字,時一的第一反應是尤翹楚,因為尤翹楚是時一目前所知,情史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一個樣貌樣含蓄清新,一個張揚「風騷」。第二反應是——她喜歡林越。
孫小小,一個一度出現在林越參與的球場上甘當後勤,遞毛巾送水跑腿,最後在男廁所口被婉拒的女生。那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林越有意思,但真正令人咋舌的應該是,前一天還興致匆匆的告白,第二天就挽起了學長的手出現在學校食堂,大家甚至曾一度懷疑孫小小對林越的告白到底走沒走心。
「那你說她談了那麼多任,走心了幾任?」
「鬼知道。」
後面這事就翻篇了。
時一在尤翹楚面前提起過她,就感情這事拿來比較,那會兒尤翹楚不高興地抗議:「什麼叫半斤八兩,簡直差遠了,孫小小那是來者不拒,我這是擇優錄取。況且啊,我還是很自愛的,談歸談,卻不亂來,當時全年段都傳她不知道跟多少個男生發生過關係,不過啊,我也沒談幾個吧,除去一些潛在關係的曖昧對象,正兒八經在一起的也就那麼三四個吧。她可比我厲害多了,隔兩周換一個,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可我談戀愛也就你們了解實況。」
尤翹楚說的沒錯,她再怎麼玩也有底線與原則不僭越,時一玩笑性的帶着「哦?是這樣嗎?」的神色質疑,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尤翹楚,毫不遮掩的「嫌棄」。
「你這什麼眼神呢,說真的,如果說我是明里犯賤,那她就是暗地發騷了。我那是帶着不屬於這個年齡所該承受的性感,她那是帶着虛偽的清純。」
「我其實也很專情的好不好,就是運氣不太好,爛桃花扎堆,沒遇到合適的人。」
尤翹楚在時一面前辯解。
時一第一次發現林越竟是也有如此碎碎念的一面。
而這些她都知道,遠比他知道的早,畢業分手了的那對,她後來偶然在街邊的奶茶店碰見她與身邊的陌生男子舉止親昵,她好友列表裏那對看似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換了情頭,而空間裏也不斷刷屏着同屆生對老師的結婚祝福。
但她沒戳穿,對於林越分享着過時的消息,依舊覺得新鮮而有趣,她耐心的聽着。
「孫小小你知道嗎?」林越小心翼翼的試探。
「五班的班花?」
「恩。」
「還是挺有名的。」
「怎麼說?」
「追求者挺多的。」
「恩,這倒是。」
「這答案你似乎不太滿意?」
「也不是,就突然想起,想跟你隨便聊聊。」
「我還知道她跟你告白過。」時一本來沒打算提這事的,她怕顯得太過八卦。
「你知道?」林越莫名的喜出望外。
「應該說全年段沒有人不知道吧。」
「不是,我就是挺詫異的,我還以為你不太關心這些事的。」
「略知一二。」對,她的確不太關心這些有的沒的,時時都可能更新的年段諮詢,但和林越所掛鈎上,她都忍不住側耳傾聽幾句。
「你後來為什麼拒絕了?」既然都聊到這了,索性多滿足些她的好奇心。
林越詫異時一在學習之餘也並非不是沒有關注過他。
但其實不止如此,時一對林越的風吹草動在意得要死。
「感覺……不太合適吧。」林越回想當時的場景。
「那怎樣的算合適?」時一順勢提問,也滿足自己的小小私心。
「我所喜歡的就是最合適的。」
「恩。」雖然毫無信息可循,但這答案令她也無從再追問下去。
他們聊了很多沒營養的話題,時間一點點流失,房門外的牌桌早已散了,隔着堵牆,隱隱約約的傳來掛壁電視裏中央衛視的跨年晚會現場全民齊聲在台下倒計時的一致歡呼。
「快到十二點了。」時一不由的在心裏跟着外頭的節奏一齊默默倒數。
最後,當數到0時,他們竟不約而同的對彼此說出簡單而真摯的祝福:「新年快樂。」說完兩人都默契的笑了笑。
零點整,又是新的一天。
時一禮貌性的道了聲晚安,林越回以同樣的晚安。
她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在即將掛斷通話的前一秒:「等等。」
「恩?」
時一深吸一口氣,咬字清晰的平緩吐出:「我也想你。」
不容對面給出任何反應,就急匆匆的趕忙掛斷。
時一身軀平躺在床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在毫不消停的煙花聲中,帶着微熱體溫的手機被她緊捂在胸口,胸腔內「砰砰砰」的心臟律動打亂了她的一切思維。
她利落地掀開棉被翻身下床,拉開窗簾,趴在窗台上,撐着腦袋隔着玻璃窗看絢爛的煙花。
「今晚的煙火真的很美。」她痴痴地想。
把她拉回現實的是尤翹楚不合時宜的消息提示音外加振動。
「親愛的,你啥時候回來?」
她完全能想像得到尤翹楚輸入消息時一臉有求於人的賤兮兮表情。
「再等個三四天吧。」
「到時作業借我。」直接說明意圖。
「哪科?」
「恩……全拿來吧。」尤翹楚毫不客氣。
「天吶,你都沒做嗎?再過一周就開學了,三四天時間補得完嗎?」
「不至於不至於,之前也有向其他人東抄抄西寫寫的,但還是沒寫完,這不現在準備重新查缺補漏一遍,索性向你一次性都借來啦。」
「『查缺補漏』這詞不是這麼用的吧。」
「哎呀,反正你懂的,等你回來呦,」末了還補充一句油膩的告白,「愛你。」
「是啦是啦。」時一隻得由着尤翹楚。
退出和尤翹楚的聊天框,她這才看到江則零時零分發給她的祝福:「時一,新年快樂。」
「謝謝,新年快樂。」她客套的回覆。
「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
時一剛發送完成,江則立馬回復了她。
「沒,但是已經準備睡了。」她不知道該聊些什麼,也不好交代剛和林越掛完電話不久,時間也的確不早了,她選擇以此為由結束尷尬的聊天,「你也早點睡吧。」
「恩,晚安,有空聊。」
時一從江則的「有空聊」中隱隱覺察出些許失望。
「晚安。」
雖說是打字,但時一能明顯的感知到自己面對不同的人,其對於她的特殊性,只有她知哪怕同一字眼,所體現的語氣與情感都不盡相同。
不同的是心境,而不是說出口的那句話。
她在心裏又友善的說了一句晚安,繼續抬頭欣賞煙火。
08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着,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着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匯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呵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里喧譁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里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着知識點都能聊以**。
但她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倖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裏偷閒的在教室後方的窗口旁湊在一塊調整着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着氣,呼吸着在開敞的窗口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着乾澀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里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麼樣?」
廖韻之這麼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里窺探些什麼。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着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麼?」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着臉,帶着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局限於班級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只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只是面面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麼,緊接着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麼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麼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了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着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着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裏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面對面站着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泄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着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只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着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只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面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面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係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嘆一聲「誤交損友啊」,帶着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只是嘴上逞強,而心裏泛着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繫更為密切,仿佛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佔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裏面的那塊場地。
「啊!怎麼離這麼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着時一想繞着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致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泄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只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信息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裏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里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觀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着那群人里指,問着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着籃球場,對着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麼明目張胆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麼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託,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着克制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着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着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後趁着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麼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剎那間妄圖看清真面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後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裏,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着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里?」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只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只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後,也就瞭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着照面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着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佔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處,坐定後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着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覆敲擊着手機屏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只專注於手機屏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着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閒回應時一。只見時一朝着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着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准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着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畫面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着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着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着。
由於看台位置佈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裏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着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當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面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裏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託,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裏。
時一應着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着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麼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穫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麼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慾而想在他面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着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着該不該一鼓作氣沖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着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那傢伙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着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裏頓時已如艷陽高照,散發着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喜歡。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面還連帶着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着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
小題大做皆因情起。14
尤翹楚後來是這麼在時一和廖韻之面前評價何佑禹的:「簡直是披着羊皮的狼。」
尤翹楚說這話的時候,她們正盤腿坐在足球場邊的塑膠跑道上。
尤翹楚絮絮叨叨的滿是怨念:「我他媽,入部已經快一個月了,何佑禹這傢伙從第一周開始就讓我打掃足球部衛生,我至今連個球都沒學到。」
尤翹楚憤恨地拔着腳邊的草,用力的一根根揪着巴不得被她連根拔起,仇視的眼神鎖定着在球場上繞着一顆足球肆意奔走的何佑禹。
直至本在球員腳邊轉悠的足球,撞到了球框,偏離了原定的路線,朝尤翹楚這滾來,被她腳抵着才停止了滾動。
「尤翹楚,踢過來。」球場中央的何佑禹用力的朝她揮手喊叫。
「使喚起我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尤翹楚翻着白眼本不想理他,讓他自己過來取,可奈何周圍的人跟着起鬨。尤翹楚擲下了手裏的草,拍拍手,站起來,把所有憤怒的意念集中在腳尖,大力的一踢還不忘放句狠話,「老娘是來踢球的,不是給你當下人差遣的!」然後故意作對般,何佑禹越是向她招手示意往那踢,她越是忤逆他,偏不,對準另一個與他距離較遠且無人看守的方向狠命踢。
抬着下巴,洋洋得意地看着何佑禹追着球跑,報復完的快意感油然而生,這才大快人心地坐下繼續拔着草:「當下人好歹還給工資呢。你們說是不是?」
時一和廖韻之笑而不語。
「虧你們班的楚妤同學還任勞任怨,殷勤的任他宰割。」尤翹楚看向時一,指了指剛打掃完,從足球部教室背着書包走出來的楚妤,「反正我是不想再幹這事了,吃力不討好。」
「當初還不是你說他有點姿色,然後屁顛屁顛的加入足球部嗎?現在是幹嘛,看膩了?」時一不以為然,全當尤翹楚的話為耳邊風。
「我都和你們說了,我加入足球部不是因為何佑禹,是真想學點什麼,你們想想啊,你會其他女生所不會的技能,會不會覺得很酷,挺有成就感的那種。」尤翹楚扳着身子苦口婆心的解釋。
「那楚妤還會跳舞呢。」廖韻之不服,「你去學個來?」
「那可不一樣,唱歌跳舞太俗,隨隨便便都能弄出點花樣,還不適合我,我要的是英姿颯爽的與眾不同。」尤翹楚沉醉在自己勾畫的美好藍圖里不能自拔。
時一和廖韻之像看着神經病一般盯着尤翹楚。
「還有啊,我算是看出來了,楚妤壓根就是喜歡何佑禹,不然你說一個好好的學跳舞的氣質型美少女,報個足球部是幾個意思。」尤翹楚猶如發現新大陸,湊近時一和廖韻之耳邊小聲說。
時一不屑於此,白了她一眼,還以為什麼呢:「我早猜到了。」
楚妤一步步朝着她們這個方向走來,她們噤了聲,假裝跟沒事人一樣看着那伙人把球踢來踢去。
那些人踢的差不多了,她們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學長,衛生打掃完,我先走了,這是鑰匙。」楚妤恰到好處的笑容,鑰匙放到何佑禹的手心。
「恩,先回去吧,不早了,快到清校時間了。」何佑禹憐香惜玉,溫聲細語。
「那我也走了。」尤翹楚拉着時一和廖韻之準備轉身就走。
「等等,把足球拿回去。」何佑禹伸長了手,托着球。
「快清校了,學長。」尤翹楚在「學長」二字上,刻意放軟了聲音,強咽着一股令自己不斷作嘔的噁心感。
「你剛才幹嘛了?」何佑禹置若罔聞,反問道,「今天衛生不是你打掃的吧。」
「幫你撿球啊!」尤翹楚說得理直氣壯。
「你還好意思說。」何佑禹也不管她如何強詞奪理,「拿回去。」又把球朝前伸了伸。
「何佑禹!」尤翹楚簡直要吼出來。
何佑禹不管不顧,硬是擺着非要尤翹楚把球送回去才放她走的態度。
時一和廖韻之對視了一眼,也無可奈何,冷眼旁觀。
尤翹楚沒辦法,只能氣鼓鼓的拿着球走人,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一把奪過何佑禹手中的鑰匙,憋悶着一股氣,甩頭大踏步的走。
時一和廖韻之跟在後頭。
尤翹楚把球安分的放在屬於它的位置上,關上足球部的門,正要上鎖,何佑禹倚着門框,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別急着鎖啊,我還有東西要拿呢。」
「明明你自己要回來拿東西,幹嘛還非要讓我幫你把足球放回來啊!」尤翹楚差點沒被突然放大在她面前的超欠扁的嘴臉嚇得半死,徹底炸了,「浪費老娘的時間!」
「我喜歡啊!」何佑禹搖晃着腦袋,樂悠悠的推門進去。
這話簡直火上澆油,徹底引燃了尤翹楚這顆一觸即發的炸彈。
「你他媽給我滾!」尤翹楚一把扯過廖韻之幫她拿在手裏的書包,甩到肩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這足球部我死也不呆了!」
留下何佑禹愣在原地。
時一和廖韻之全程觀望狀,不發一語,對着何佑禹歉意的笑笑,攤手無可奈何狀,然後跟着尤翹楚離開。
「啊!真是吃虧,做牛做馬,任他差遣了近一個月,什麼都沒撈到。」尤翹楚煩躁的撓着頭髮,後又想通作罷,「算了,說起他來就氣。你們要吃什麼啊,不要客氣,儘管點吧。」
今天是尤翹楚的生日,她們三個本來計劃着早早結束尤翹楚足球部的事,然後走人去慶生,卻被何佑禹扣留到這個點,她們出來的時候清校鈴已經打響了。
尤翹楚還憋着一肚子的火氣,她們還擔心,大餐還沒開吃,尤翹楚她自己倒是先被氣飽。
「那倒不會,這樣豈不是更划不來了。」尤翹楚不以為意。
「放心吧,花錢這事,我們不會讓你少出的。」時一和廖韻之沒心沒肺的「訛詐」她。
話雖如此,但她們一頁頁翻着菜單,看着精美的食物,再比對下標價,搖着頭心裏默默否定掉,到底是下不去手啊。
最後合上菜單,把決定權交給尤翹楚。
「何佑禹這個混蛋,你們是不知道,簡直衣冠禽獸,你們不了解內幕,剛開始我也被忽悠的以為是個很好相處的學長,好商好量的。」尤翹楚果然還是按耐不住那團熊熊燃燒的火,點完菜,服務員離開後,剛還說提起何佑禹就來氣的人,現在又拉着時一和廖韻之嘰嘰喳喳的宣洩她的不滿。
「說好不提他的呢。」廖韻之看怪胎般盯着尤翹楚。
「別急,先讓我把話說完。」尤翹楚先一吐為快。
「那次我打掃完衛生把鑰匙還給他,他丫的竟然還想讓我跑腿去幫他買水。」尤翹楚敲桌,「重要的是他自己明明放了瓶礦泉水在球場邊!他給我的理由是礦泉水常溫,他要冰的!帶汽!我想着,買就買吧,多大點事,早點打發完回家,反正小賣部也不遠。然後啊,我就買了瓶冰可樂,跑去給他,速戰速決的那種,結果因為跑太快,他擰開可樂的時候滋了他一身,他以為我報復她,心理不平衡,故意晃的。我就吼回去,你丫的,自己偏要的「汽水」,早知道我就如你願多晃幾下,來點猛的。他徹底懵了,然後梁子算是結下了。」
服務員一一上菜,時一和廖韻之兀自夾着菜、倒着飲料,默默聽着尤翹楚講話配合點頭,還不時相互推薦剛送入嘴的食物:「這道菜不錯啊,你嘗嘗。」
「這傢伙明知我不是吃素的,偏還來勁了,一次次得寸進尺。」尤翹楚嘆口氣,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時時置她於爆炸邊緣的人,她終於動起了筷子,「你們剛才說哪道菜不錯的?」
這話題一下子也轉的太快了吧。
「這道這道。」廖韻之笑嘻嘻的指着她面前的那道菜。
「我後來覺得任由他激怒我這樣可不行,我一定要沉得住氣,讓他知道我也是一個收放自如的人,不然就得被他牽着鼻子走了,他那麼來勁,我偏不中計,沒準過陣子他覺得沒勁了,就不打算耍我了。」尤翹楚還在喋喋不休的發表着評論。
在她們看來,尤翹楚並沒做到收放自如,何佑禹也還在繼續招惹她。
「那你說他怎麼就不找楚妤的茬呢?」既然都說到這了,時一索性就着這個話題下飯配菜。
時一和廖韻之訂的生日蛋糕做的差不多了,廖韻之離開去樓下的蛋糕店取。
「他腦子有病唄!」尤翹楚想了想後又說,「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是來自軍訓時潑了人家一身綠豆湯的罪惡感。」
尤翹楚說的如此振振有詞,時一無言以對。
「好吧好吧,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不知道的以為你喜歡他呢。」
尤翹楚哼了一聲:「怎麼可能,想太多。」
廖韻之提着一盒生日蛋糕進來,放在桌子中間,點上蠟燭。
尤翹楚性格中保留了太多尖銳的點,她嗤之以鼻的東西很多,但與她脾性所不符的反差之處在於,她仍舊會執着於一切古板而單一的形式流程,慶祝任一於她來說意義非凡的事,並樂此不疲。
尤翹楚高高興興的閉眼許願吹蠟燭,時一和廖韻之在一旁唱着生日歌,然後歡呼鼓掌對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這樣她才算是度過了一個圓滿的生日。
「所以呢,那次葉承彥找你幹嘛?」尤翹楚先開口質問,話題的主人公一下子由她轉向了廖韻之。
廖韻之低頭不語,良久開口,弱弱的說一句:「他說他分手了。」
「真快。」時一評價了一句,「在一起沒多久吧,暑假那會才看到他和他女朋友的。」
「他們中考前就在一起了,當時我不知情,所以才因此拒絕了我吧。」廖韻之為他辯駁。
「那肯定也沒多久,以月為單位計算的愛情時限,隨隨便便一對情侶都能做到。」尤翹楚全然不顧廖韻之的想當然,直戳漏洞,「那他想幹嘛。」
「他說我挺好的。」
「這不廢話,要他講。」尤翹楚氣不過。
「他說可以試着考慮一下在一起。」
「真他媽自以為是,就算試着考慮一下,也輪不上他說這話。你別光說他說了什麼啊,你是怎麼想的?」
「我答應了。」廖韻之底氣不足,縮着肩準備挨揍。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廖韻之鬆口答應在前,現在也於事無補,時一不發表過多的言論。
「雖然我知道這麼說不對,但你真的可以不計前嫌?」尤翹楚反問。
廖韻之默然。
「你可以大度到不追問他,縫合種種嫌隙,淡然自若,甚至笑臉相迎,但你不可以像一個甘願卑躬屈膝的拾荒者,輕而易舉的撿拾灑落一地的不快,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抽抽搭搭的哭泣,堆滿廢紙簍的是你一張張接連不斷擤鼻涕的廢紙和殷勤填補卻爭相從鏤空處鑽出的兜不住的愛。這些你都無所謂嗎?」
時一循循善誘,她知道為時已晚,廖韻之自動邁出去的那一步怕是怎麼都收不回來了,但她就是想告訴她,即使她不管不顧的視若無睹,但作為閨密,她們真真實實的幫她記在心裏,替她不值。
「韻之,我們是你的娘家人,希望你嫁的好。」尤翹楚感性地說,「我們為你苦盡甘來高興,也為你前路渺茫擔憂。」
她們希望她過的好,實實在在的好。
「我怎麼可能不計較,正是因為太過計較得失,所以才不忍數次努力付之東流,我沒有理由拒絕親自找上門的機會,寧願心甘情願的捨身試險。」廖韻之哽咽,低低的傾訴,「你們說的我都懂,但是我喜歡他啊,我能怎麼辦?」她置身其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糊塗。
怪不得其他,只怪在那一句,她喜歡他啊,她能怎麼辦?
誰說結果不重要,在廖韻之這兒,結果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所有的鋪墊只換來自欺欺人的一句:「沒事啊,盡力就好了。」那才是她對自己最大的心寒。
縱使她們上百句的勸誘,也敵不過廖韻之的心之所向。
但廖韻之心知肚明,無關利弊。她很開心,因為她們自始至終都時時繫念着她的心事,記掛着她的幸福。
「不管怎樣,我們都真心實意的祝你幸福,那才是你該有的樣子。」
她們不會忘記,廖韻之為了走到這一步,磕磕絆絆鋪設開來的不易。
最後她們不再聊廖韻之和葉承彥,一杯杯喝盡的飲料,一口口入肚的佳肴,一聲聲爽朗的大笑結束了尤翹楚十七歲的生日。
尤翹楚回到家後,在空間發了條狀態,祝十七歲的自己生日快樂,並貼上了她們三人親密的合照和她雙手合十的許願照。
不過三分鐘何佑禹就找上門q她,先是恭維的說幾句漂亮話祝她一句生日快樂,後是里里外外數落了自己一遍,說是早知道今天她生日,說什麼也不耍她玩。
「知道錯了?」
何佑禹發了一個齜牙嬉笑的表情承認。
「禮物呢?」
何佑禹又發了一個禮物的表情。
「滾!」尤翹楚覺得這個字還不夠狠,發送出去還不夠解氣,又補發了一條,「你當我三歲小孩哄?少來忽悠老娘,不過是比我多吃了幾個月的奶,我媽要是早生我一個月,你也不過是跟我同年生的同級生。」
「你要什麼?下次我補給你?」
「別想我再原諒你!」尤翹楚撂下了狠話決心不再搭理他。
奈何何佑禹後來又接連發了好幾條信息,都沒得到尤翹楚半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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