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問及到了房屋門口,停下腳步,輕輕敲了敲門。得到裏面回應後方才推開門。白問及道了一聲「請」字,跟在樂異揚和來紀雲身後進屋。屋內早已準備好茶水。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獨坐着,正在靜靜地閉眼養神。這位老者正是平山派第三代掌門人褚餘生。
白問及走到他的身旁,附在他耳邊說道:「師父,二位貴客到了。」褚餘生緩緩睜開眼,看見兩個後生站在他的眼前,示意他們坐下。
樂異揚和來紀雲坐定,望着褚餘生。褚餘生不慌不忙,舉起身旁的茶杯,放到嘴邊,飲了一口茶,並不看堂下的來人。樂異揚轉過頭,悄悄對來紀雲說道:「來姑娘,你剛剛把人家徒弟打了,他不會是生你的氣了吧?」來紀雲抿嘴一笑,輕輕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樂異揚也笑了笑以示回應,轉過頭坐正。
過了良久,褚餘生才把茶杯放下,對樂異揚說道,「這位公子果然氣概飛揚,能在悠雲山莊安然無恙地出來,實在令老夫佩服。」樂異揚見褚餘生對五百里之外的事了如指掌,不禁心中一驚,說道:「在下資質愚鈍,全靠貴人相助。」褚餘生朗聲說道:「公子所說的貴人,難道就是那個不由分說,就將我兩個徒兒打傷的人嗎?」說完用眼睛瞟了一眼他身邊的來紀雲。
樂異揚聽出他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急忙起身賠禮道:「方才在山下多有誤會,還望前輩多多包涵。」褚餘生示意他坐下,說道:「公子文質彬彬,既然你說是誤會,老夫自然相信你,這件事就過往不究。」又對來紀雲說道:「丫頭,不在你師兄身邊好好呆着,居然跑到衛州來了,這是做什麼?」
來紀雲方才心中尚緊張,以為褚餘生會興師問罪,哪知他只是故意不給自己好臉色看。聽到「既往不咎」四字的時候,她心中懸着的石頭方才掉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褚伯伯,您老人家倒總算惦記起我了。今天隨樂公子路過靜夜山,便想着來拜訪您老人家,誰知道山下兩個守門的人卻如此無禮。真是玷污了伯伯嚴格要求徒弟的英名。」
褚餘生聽罷,板着臉說道:「你這個丫頭呀,嘴巴毒辣的很。明明是你打了人,反倒是誣陷我的徒兒。看來你師兄陸之誠那個小子把你給慣壞了。」來紀雲笑嘻嘻地說道:「好啦,不管怎樣,確實是我先動手打了你的徒兒。褚伯伯,小女子給您賠不是了啦。」
褚餘生說道:「丫頭,下次可不許無緣無故動手打人。還好是遇到你褚伯伯,要是遇到其他人,你就沒有這麼容易脫身了。」又詢問道:「前幾日老夫聽說顯允煥回了悠雲山莊,召集了大部分武林門派,準備將盟主之位讓給你師兄,可有此事?」
來紀雲心想:「你早已知道此事,何必又來問我?」轉念一想:「既然問了我,我還是老老實實告訴他吧。」於是答道:「師父年事已高,早就有意歸隱,那日招各大門派前來,正是為了此事。」褚餘生聽罷,說道:「顯老頭為你師兄想得周到,明年三月舉行的武林大會正好可以讓他出頭。到時我們平山派也去為你師兄捧捧場,順便領教一下你家的千形劍法。」
白問及聽後,上前對來紀雲說道:「白某不才,到時還請來姑娘和你師兄多多承讓。」
來紀雲之前並不知道平山派也參加武林大會。十多年來,歷屆武林盟主之位皆非師父莫屬,天下武林門派不敢與之爭雄。如今師父尊卑歸隱,有些門派就開始蠢蠢欲動,不知道師兄能否對付了這些人。想着想着,臉上不禁流露出對師兄的牽掛之情。
樂異揚本來對江湖門派之爭不感興趣,但見來姑娘掛念着陸之誠,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情愫,說道:「來姑娘,明年三月,在下陪你去武林大會見識一下。」來紀雲心想:「樂公子足智多謀,到時一定可以幫道師兄,他如今要求前去,那是再好不過。」於是微笑着向他示意。
兩人正在眉目相對,只聽褚餘生笑道,「公子能參加更好。聽說公子的家鄉是太原,那是一個是出英雄的地方。如今朝廷里的文臣武將大多數都在太原待過。如此人傑地靈的地方,想必樂公子武功必然非凡。既然樂公子也要參加武林大會,不如現在就與我徒兒比試一番,如何?」
樂異揚朝白問及望去,只見他此時已經走到屋子中央,說道:「樂公子,等會還請你多多承讓。」樂異揚自知不敵他,只能面露難色。
來紀雲不清楚褚餘生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她已經知道樂異揚根本不會武功,不忍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出洋相,起身說道:「褚伯伯,樂公子最近身體略有不適,不便與人比武,今日就由雲兒和您的高徒切磋吧?」
白問及沒想到來紀雲會這樣說,不想在江湖上落個欺負女孩子的名聲,於是說道:「來姑娘所學的千形劍法,白某早就有所耳聞,如果陸公子能來,白某倒想與他切磋一二。」來紀雲心道:「我師兄的千形劍法已經爐火純青,你哪裏是他的對手。」抬頭望着白問及,嘴角一撇,說道:「既然你不屑與我比試,那我們就認輸了,這樣更好,不用比武傷了和氣。」
褚餘生見來紀雲出來攪局,正聲說道:「丫頭,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即可。樂公子並沒有拒絕此事,定是胸有成竹,你又何必如此緊張,先坐着飲杯茶。」說完吩咐人上茶。來紀雲執拗不過他,只得坐下來,心頭為樂異揚捏了一把汗。
平山派以「含刃刀法」遠近聞名。所為含刃刀,乃是由青鐵連續焚燒三日所成的鐵水鑄造而成。含刃刀長三尺,寬五寸,重數十斤,鋒利似劍,堅實如斧,一刀雙忍,一般之物遇之頃刻及斷。使刀之人,若非力大無窮,則難以運用自如。所以平山派弟子每日以練習手舉巨石為基本功,為的就是以後能夠使喚手中的兵器。
褚餘生與顯允煥的武功不分上下,但兩人近年來卻一直未交過鋒,一則兩人年事已高,早已經不會為瑣事出手;二則兩人的徒弟都已繼承自己的衣缽,也不需要自己站出來鎮場。白問及是平山派的大弟子,雖然剛剛三十出頭,卻在靜夜山待了已有十六個春秋。這十六年裏,他晝夜刻苦練功,如今的身手已經遙遙領先褚餘生的其他弟子。
樂異揚並不知道這些,他心想:「生死有命,不能強求。」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來紀雲。他不想來紀雲難堪,咬緊牙關說道:「既然褚掌門執意讓我們比試,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白大哥,請!」
自從上了靜夜山,他見到山上到處是殺氣騰騰的場景。平山派雖然是武林正派,但為了爭奪武林盟主的尊位,說不定會想出什麼邪門歪道的招數。萬一他們挾持來紀雲,那陸之誠在武林大會上定會有所顧忌。要是讓平山派得逞,陸之誠的武林盟主之位就難以保住。「士為知己者死」,陸之誠待他不薄,來紀雲又對他情意綿綿,如今只有想盡辦法,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她安全地離開靜夜山。
白問及聽見樂異揚應允,說了一聲「得罪了」,徑直朝他奔過去。在離樂異揚不到三米的時候,白問及突然雙腳離地,含刃刀同時從他身後出鞘。樂異揚見他來勢洶洶,下意識身子後仰,卻忘記拔出青雲玄空劍出來抵擋,只見那含刃刀從他胸前迅速掠過,胸口的衣衫被削掉薄薄的一層棉絮。白問及一招剛過,又用一手抓住樂異揚的胳膊,反手一揮手中的刀,樂異揚只覺背部一陣冰涼,被一股強大的力氣推倒在地上。
樂異揚雖然被含刃刀刺傷,背後卻並絲毫沒有疼痛感覺。他趁白問及放鬆警惕,猛地起身,拔出手中的長劍,使勁朝他的腹部刺去。白問及來不及提防,雙掌緊緊夾住青雲玄空劍,但仍然被強大的衝力推後足足一丈遠,才能夠停下身子來。他不能運氣將劍從眼前移開,於是兩人就這樣相互僵持着。
白問及沒料到樂異揚內功如此深厚,額頭上逐漸冒出汗珠,只見青雲玄空劍慢慢像他胸口移動。白問及心頭一怔,頭腦裏面一片空白。按照常理,普通人被含刃刀所傷,怎會也會有所震嚇,奈何樂異揚不僅安然無恙,反而越戰越猛。江湖中有句流傳很廣的俗話,比武最怕兩種人,一種是武林高手,一種便是不怕死之徒。至於樂異揚是那類人,白問及此時尚未分辨得出。
眼見劍尖就要刺到白問及的心臟,坐下之人都緊張地屏住呼吸,這時,褚餘生朗聲道:「樂公子,老夫知你武功不弱,今日比武就是作罷吧。」樂異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只覺一股真氣沿着手掌傳到青雲玄空劍上,急忙說道:「褚前輩,晚輩長劍已經出鞘,現在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褚餘生一聽,順手掀起放在身旁木桌上的茶杯,正好擊中青雲玄空劍。樂異揚和白問及都感到手腕發麻,兩人同時放手,都想後退了兩步,青雲玄空劍被拋向空中,垂直落到地上,將兩層楠木地板擊穿。
樂異揚走過去,用力拔出青雲玄空劍,將它插回劍鞘。褚餘生望見他手中劍,摸着鬍鬚點頭贊道:「果然是一把寶劍,公子從何處得來的?」樂異揚恭敬的答道:「是前幾日悠雲山莊的陸公子送給我的。」褚餘生道:「寶劍配英雄。公子前程無量啊。」樂異揚道:「褚前輩過獎。」轉身對白問及躬身說道:「剛剛多謝白兄承讓,在下才僥倖不敗。」白問及連忙推辭,說道:「樂公子謙虛了,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內力,實屬罕見啊。」
樂異揚從未學過武功,那有什麼內力之言。可剛才比武的情境,又好似他真的有深厚的武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樂異揚心中不解,慢慢走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