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葉興盛輕輕咳嗽了一聲,韓先賢才如夢驚醒。葉興盛隨即做了介紹:「蓓蕾,這是剛調到咱們市委辦公廳的副秘書長韓先賢,韓秘書長!韓秘書長,這是咱們市委辦廳務處的孫蓓蕾,小孫!」
韓先賢朝孫蓓蕾伸出手,微笑道:「蓓蕾同志,很高興認識你!」
韓先賢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勾勾地盯着孫蓓蕾的胸脯看。這目光把孫蓓蕾惹惱了,孫蓓蕾將手中的鮮花塞到韓先賢手上,說:「韓秘書長,歡迎您!」轉身就走了!
韓先賢很尷尬地愣住了。
葉興盛很同情孫蓓蕾,笑笑說:「小孫就是這麼樣一個人,做事風風火火!」
韓先賢沒說什麼,卻咬咬牙,眼裏閃爍着微弱的怒火。
葉興盛將韓先賢帶到前市委副秘書長賀為民的辦公室,這次「迎新」任務就算完成了。不過,韓先賢的表現實在讓他不敢恭維。
韓先賢不是什麼大人物,京海市市委沒給他重新裝點辦公室,他一進入辦公室就牢騷:「還以為京海市很高大上呢,沒想到辦公室這麼次,還不如我以前的辦公室!」
敢在單位抱怨的人,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上頭有大人物罩着,否則不會這麼大膽。韓先賢如此口氣,讓葉興盛暗暗驚訝了一下,這人到底什麼來頭?一來市委就抱怨,膽子還真夠大!
葉興盛陪着笑,說:「韓秘書長,我也是公事公辦。您要是覺得條件不夠好,可以向領導申請,領導要是同意給你改善辦公條件,廳務處這邊會立馬執行領導的安排的!」
「不用了!」韓先賢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皮肉僵硬地笑了笑:「葉處長,您可別誤會,我沒責怪您,我只是實話實說!」
韓先賢初到京海市市委的言行,葉興盛後來跟秘書長黃立業說了,黃立業說:「只要不觸犯法律和違反規定,嘴巴長在他身上,他愛說什麼都行。哪怕是在市委,有些人和事兒,咱也都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黃立業這麼說,葉興盛就知道,這個韓先賢顯然有些來頭!好在他的工作跟韓先賢並沒有太多交集,否則,天天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那絕對是件讓人頭痛的事兒!
那天,葉興盛回到辦公室沒多久,東文區城管局於全龍打來電話反映說,鴻運路兩旁在冒出很多違建樓房之後,城管局派出執法人員拆除違建樓房。結果,遭到拆遷戶的強烈反抗。有的拆遷戶甚至不惜跟執法人員硬槓,發生了輕微的肢體衝突。
於全龍說,繼續這麼執法下去是很危險的,他拿不定主意,所以打電話問問,要不要聯合區公安局那邊,派出特警協助城管強拆違規建築?
葉興盛是拆遷工作小組副組長,關於打擊鴻運路違建的事兒,他也有權力過問。但是,這個問題理應由東文區自己來解決,畢竟,這是東文區轄區範圍內的事兒。哪怕鴻運路不改造,兩旁出現違規建築物,城管局也要打擊的。
葉興盛覺得,於全龍向他反應這個問題,有推諉責任的意思,心裏就不滿。他要是下命令,一旦東文區城管局在執法過程中,鬧出傷亡事件,領導追責起來,他是逃脫不了責任的。
葉興盛想了想,說:「於局長,打擊違建應該是你們東文區的事兒,拆遷工作小組最主要的任務是拆遷賠償談判。關於違建的問題,你應該向東文區區委區政府反映才是。」
於全龍苦笑了一下,說:「區委區政府那邊回復我說,讓我問問拆遷工作小組的意見!」頓了頓,抱怨道:「葉處長,拆遷工作小組把賠償標準定得也太低了,我們這邊真的很難開展工作呀!」
於全龍這麼說,葉興盛就大概明白過來了,東文區區委區政府之所以將打擊違建的皮球踢給拆遷工作小組,明顯是對拆遷工作小組把賠償標準定得很低不滿。這麼低的賠償標準,能導致拆遷戶和東文區區委區政府的矛盾加深!
賠償標準是由拆遷工作小組發佈下去的沒錯,但壓根就不是拆遷工作小組定的,拆遷工作小組完全就是背黑鍋!
葉興盛掛了於全龍的電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然後離開市委,來到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許小嬌的辦公室,把於全龍反映的情況告訴許小嬌。
出乎意料的是,許小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許小嬌靠着椅背,淡淡地說:「這場局面,我早就預料到了!」
「您早就預料到了?」葉興盛感到有些意外:「既然,你都預料到了,那您是不是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
許小嬌苦笑了一聲,說:「這種局面,只有錢才能解決。興華建築工程公司是家皮包公司,他們沒錢,這個問題不可能解決!」
葉興盛不無着急地說:「鴻運路兩旁的違建樓房,必須要拆除的,否則,把這些違規建築物算進去,會增加拆遷賠償的負擔。興華建築工程公司本來沒什麼錢,這要是再增加賠償總額,他們更加不樂意。如此一來,拆遷談判工作的進展將受到影響,從而影響到項目的進程。到時候,市委那邊追究起來,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許小嬌苦笑了一下,說:「你所說的,我都知道。可那又怎樣?打擊違建已經不是咱們拆遷工作小組的責任,那是東文區城管局的責任。這個問題,只能由東文區城管局自己來解決。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所以,東文區區委區政府才踢皮球,把這個皮球踢給咱們拆遷工作小組。」
「那咱們該怎麼辦?」葉興盛沒遇到過這種問題,一下子束手無策!
「把皮球給踢回去!」許小嬌語氣十分威嚴又果決地說:「市委市政府是區委區政府的上級單位,他們哪裏來的膽量把皮球踢給上級單位?這個難題是趙德厚出的,咱們把難題踢回給東文區,他們解決不了更好,等鬧出大事了,我看他趙德厚態度還那麼強硬不!」
許小嬌當着葉興盛的面,給東文區區委常委、常務副區長符安強打電話,下命令似的,要東文區務必遏制住鴻運路兩旁違建的勢頭。「你們必須跟拆遷戶把政策宣傳到位,但凡是違規蓋起來的樓房,一律不予賠償!已經蓋起來的要堅決拆除,準備蓋的,必須堅決制止!」
符安強陪着笑,訴苦道:「許市長,我們當然希望把這項工作做好。只是,賠償標準很低,拆遷戶的意見很大,情緒很不穩定。區委區政府這邊,關於是否讓特警協助城管局執法還沒達成意見......」
沒等符安強把話說完,許小嬌很強勢地打斷他:「採取什麼方法和手段,那是你們的事兒。總之一句話,你們必須遏制住違建勢頭,把工作做好,讓拆遷戶儘快跟政府簽訂協議。」
許小嬌的雷厲風行,讓葉興盛暗暗佩服:「許市長,您覺得,東文區應該派特警協助城管局執法嗎?」..
許小嬌丟過來一個不滿的眼神:「人家給你出題,你讓我回答,葉興盛,你還真聰明啊!」
葉興盛笑笑說:「我哪裏聰明了?我這不拿不定主意,想從你這裏學點當領導的才能嗎?」
許小嬌揚了揚眉毛,說:「你還是別給我戴高帽了,拆遷談判工作開展不下去,我心裏正煩着呢!」
葉興盛說:「我也煩!要不,我給牧興華打給電話,給他提個醒?」
許小嬌冷哼了一聲:「有用嗎?我警告他都沒用,提醒他就有用?關於拆遷談判工作,就目前的形勢,我覺得,只有拆遷戶鬧出大事了,趙德厚才會逼迫牧興華讓步!」
牧興華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進許小嬌的座機,許小嬌瞥了一眼座機屏幕,她記得牧興華的號碼,冷哼了一聲,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拿起話筒,故意裝作不知道是誰,冷冷地問道:「誰呀?」
牧興華賠笑說:「許市長,是我,牧興華!」
許小嬌咬咬牙,說:「原來是牧總呀!牧總,我這會兒正忙着呢,你過一會兒再打!」
沒等牧興華哼聲,許小嬌就掛了電話。
「是牧興華嗎?」葉興盛問。
「沒錯!是那混蛋!」許小嬌眼裏閃爍着怒火。
「他找你會是什麼事兒?」葉興盛又問。
「鬼才知道!」許小嬌罵道:「如果不是看在趙德厚的份兒上,我才懶得理他!」
事實上,和牧興華鬧僵更多是許小嬌這邊的原因。身為一家皮包公司的老總,牧興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雖說他巴結上了市委副書記、市長趙德厚,但是,他仍不敢得罪許小嬌。
在許小嬌警告他賠償標準太低之後,牧興華曾趁許小嬌一個人在辦公室的時候,塞給她一個十分「豐厚」的存摺,要許小嬌別刁難他。許小嬌如果像別人那麼貪婪,她完全可以收下存摺,然後對賠償標準低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她是領導,並不負責具體談判工作,她只需要將任務強行佈置下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