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韋楓之所以帶着真金白銀上路,因為擔心亂世的貨幣流通問題,銀票短期使用或許可以,各大票號的存亡尚屬未知,金銀則是萬年樁,尤其是金,即使在自己時代也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美玉和珠寶價值更不好說。
劉韋楓一路北上,是想將錢財藏在絕情谷,想有朝一日重建谷內山莊,隱居那裏避世,眼下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回桃花島找程陸和公孫綠萼,洪凌波下落不明,肅理幫亂……重建山莊之事只能暫緩。
重入谷中,恍若隔世。一場大火過後,本儘是破壁殘垣的水仙山莊又長滿亂草,遠遠望去,儼然成了荒谷。及近見竹林猶存,水仙不在。想想谷中往事,時過境遷,劉韋楓不禁感嘆一番。
留了些珠寶和少量金銀在身上,其餘藏到隱蔽處。
他到基本塌掉頂的房屋群間參觀一番,在昔日「劍房」內塌下的瓦礫中,找到幾把劍鞘完好的劍,分別拔出查看、試用,皆為上品!他從中挑出最好的一把,名曰:育龍,這劍原本是公孫止的,現在連他女兒都是劉韋楓的了,在整座谷中何分彼此?他準備送給徒兒,其餘仍埋在那裏,然後來到斷腸崖。
小龍女便在其下。
對楊過來講,要苦等十六年,最後還要悲苦的殉情跳下才能換得團聚。而對劉韋楓而言,找到並救她上來易如反掌。
「你中的毒大概解的差不多了吧,但現在還不是救你的時候。」他望着對面小龍女的刻字自言自語。想以物寄語,但情花已被楊過和程陸盡數剜除,「龍女花」應是隆冬開放,只得采了一把頗有代表性的斷腸草,提一口氣,從石樑躍到對面崖上,放在石刻下,想了想,斷斷續續的吟道:「莫到是,字字愁人淚,句句斷人腸,……誰解寂寞無情?誰解相思無期?……」算是陪她了。
駐足良久,出谷而去。
輾轉多日後登赴桃花島,數年未見,他想給三女一個驚喜,因而繞開島上渡頭正對的海域,準備從往日練功處迂迴划過,赫然發現了一座衣冠冢!冢前石碑上是他的名字!「她們以為我死了?……不知她們好嗎?……快五年了,她們是否還能念及我?」他突然有個滑稽的念頭,於是取出懷中易容小包,這包是葉紅娟送的,內有常用易容物事及小銅鏡,自穿上完整衣服時一直帶着。他在船中顛簸着易了容,完全是另一個英俊小生。
繞到正面,泊船登島,啞仆們自然發現並報於柯鎮惡。
正值桃花盛開時節,闔島分外妖嬈。劉韋楓沉醉於桃花的美,桃花的香,有故地重遊之感。想到昔日與三女共處的熱鬧、甜蜜和安逸,滿滿的都是幸福。「等會非得捉弄下她們不可。」他如此想着。
腳步聲緩緩而有力的傳來,夾雜着鐵杖杵地的聲響,劉韋楓一聽便知來人身份。
「何人登島?」柯鎮惡問道,他覺八成是生人,不諳桃花陣。
「小可……陸二松參見島主。」劉韋楓媽媽姓陸,哥哥叫劉韋松,因而臨時改了名。聲音也刻意變了變,他快五年未和柯鎮惡接觸,聲音本會輕微變化,再人為稍變,柯鎮惡根本無法聽出。
「柯某客居於此,並非島主,請問陸公子來桃花島有何貴幹?」他能聽出對方年歲不高。
「柯公公有禮了,我是劉韋楓之故友,我友多年未見,近日方知竟遭不測,今特來祭拜,請行個方便。」言語間頗為傷感。
柯鎮惡道:「原來如此,公子請隨我來。」一邊引着到衣冠冢方向,一邊道:「劉少俠俠義為懷,譽滿天下,可惜英年早逝,實在可惜。唉!數年來,許多江湖俠士前往襄陽他靈位前祭拜,你是第三個登島祭拜者。」
「哦?前兩位不知何人?」劉韋楓確實想知道。
「第一位亦是他友,名為楊過,你可知曉?小時曾在這島上居住過。」
「楊過?」劉韋楓心裏突然一陣溫暖,激動的差點露出本聲,「楊大俠我早有耳聞,他一向可好?」
「這人性子比以往沉穩了很多,只是言語間些許憂傷,我也聽說過他的事,唉,都是不幸的人。對了,他還帶來了一頭身體巨大的猛禽,我老瞎子聽聲音不知是何物,據他說是一頭大雕,真是世間少有。他在劉少俠的衣冠冢前緬懷故友,似有說不盡的話,足見二人情深。程陸姐妹和公孫姑娘和他都是舊識,都在悲傷之餘,也只是寥寥數語,楊過在衣冠冢前逗留三日後,方帶大雕離開。」
劉韋楓有點感動,本該早日讓他們夫妻團聚,之所以覺得時機尚不成熟,為的是讓他能儘快悟出奇功:黯然銷魂掌。
「柯公公,那麼第二位是?」劉韋楓接着問道。
「便是這桃花島主黃藥師。」
「啊?……能得黃島主祭拜,真替故友感到欣慰。」劉韋楓故作平靜道。
「是啊,黃島主行蹤難覓,二十餘年未曾回桃花島,三年前為悼念劉少俠而來,劉少俠雖不壽長,但俠滿天下,行事轟轟烈烈,着實令人敬仰,想必連黃島主也欽佩其為人吧。」
「應是如此。」劉韋楓敷衍道,柯鎮惡哪裏知道他和黃藥師豈止亦師亦友的關係?
「黃島主悼念劉少俠後在島上逗留了十餘日,教她徒弟程英武功……」柯鎮惡邊說邊帶他穿行桃花陣,向衣冠冢走去,他對玄陣只作不知。
劉韋楓見那冢有兩米多高,頗顯宏偉,前面立着一塊石碑,其上刻着「先夫劉公諱韋楓之衣冠冢」的大字,左首落款:愚妻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洪凌波哀立。「洪凌波」三字筆跡、雕刻程度稍有不同,似是後來加上去的。
劉韋楓想,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以為自己墜海而亡,雖未有名分,但均以妻之身份刻碑明志,連素來不睦的洪凌波名字也加上,何等有情有義!斷不可辜負她們!
冢門兩側有刻字,右側為:「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劉公生前詩。」
劉韋楓啞然失笑,這是自己初登桃花島時所吟唐伯虎的部分詩句,程英果然有心,當時便記住,後又刻在這裏。
再看左側,刻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刻的是:「桃花島上桃花家,桃花家門落桃花;桃花落迎桃花客,午時把酒申時茶。神掌飛劍話難盡,挑燈還論天下俠;滄海無情月無心,浮生惜闕向天涯。——藥師應韋楓。」
劉韋楓在冢前佇立良久,眼眶有些濕潤。
往事如夢,更如前塵,他像經歷了一次生命輪迴又得重生一般,感恩楊過、黃藥師、程陸等記名之妻以及所有關心他的人。
「柯公公,這劉兄弟墓碑上的遺孀?……」劉韋楓終於問起了他的幾位美眷,想儘快見到。
「哦,那三位女子,說來可憐,均未與劉少俠婚配,但以妻之名為其送葬,都是有情有義的。墓冢剛立完三天,又來了一位女子,名叫洪凌波,她和前三位一樣,愛慕劉少俠,情願做已故者的記名妻室。因情形特殊,四人並無妻妾之分。四位女子相處融洽,對我老瞎子也很照顧。」
「劉少俠去世後,鐵掌幫在一位馮姓的副幫主治理下,遵照劉幫主遺願,一如既往的資助襄陽戰事,幾年如一日。但這半年來,鐵掌幫選任了新幫主,廢除舊制,停止了襄陽物資的供應。按說也正常,畢竟為了襄陽和大宋出資出人數年,幫中怕已不堪負重。但襄陽軍士在作戰中,卻發現蒙古人赫然用的是鐵掌幫的打造的兵器和羽箭,讓我宋軍連吃吃大虧。沒想到昔日正義的鐵掌幫卻勾結韃子,倒戈相向,宋人無不膽寒。」
「我等與襄陽郭靖常有書信來往,知曉此事後,幾位女子義憤填膺,不甘心亡夫的幫派被人抹黑,便出島欲向鐵掌幫新任幫主討個說法,臨行前我勸她們務必和黃蓉商量,從長計議,算來她們離島已半月,不知可否順利。」
「原來如此。」劉韋楓一陣失落,同時為她們擔心,洪凌波又回到桃花島讓他頗感意外,不知「和三女相處融洽」是怎生光景。
「劉兄,祭拜之酒肉不慎被海上風浪顛入海中,只得以桃花以表我心,切莫怪罪。」他對着那冢煞有介事的撒着謊,隨即采了一束桃花放在墓碑前。又道:「我一定幫你肅清鐵掌幫內亂,還貴幫一個清白……」
他在墓前念叨了一陣,放眼桃花林,依稀數年前的好光景,而今卻正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不禁有些失落。
想到幾位女子已先自己一步去找火天龍很是不安,因連本是副幫主的馮默風都受了重傷,恐她們有閃失,便急向柯鎮惡辭行,出海而去。
再次登上陸地疾馳半日,途徑一山坳聽到不遠處傳來連聲嘈雜,於是拴了馬幾步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