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腿輕輕的在桌下碰觸了安靜,他們這些年應酬客戶,早就有了默契。
碰到這樣灌酒的場面,老周會示意安靜,她如果擋不住了,會回應他,老周再想辦法幫安靜解圍。
但現在的安靜沒有任何回應。
「這餐廳自從買下,裝修好,我還沒來看過。託了安小姐的福,今天回來走了走。」傅文深倍感欣慰。
傅文深,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瓶自斟自飲了起來。
「這房子是我太爺爺的,費了一番功夫才買了回來」傅偉連在一邊解釋。
安靜暗想「關我什麼事情,房產證上又不寫我的名字。」
「那挺有意義的。」老周接話。
「要不是安小姐,給我引薦了何先生。我這次恐怕是空手而回了,所以這杯,安小姐,我是一定要敬你的。」傅文深又幹了。
安靜覺得傅文深像是梁山好漢一樣,一言不合就乾杯。
「這功勞太大,我可不敢收,說的直白點,我也就是個傳遞消息的,成不成的事情,還看你們兩家。」安靜話雖如此,心裏的白眼早就翻上天了。知道要感謝,就別費那麼話了。
傅文深聽安靜的意思是要推辭不喝酒「安小姐可是做業務的,可別用酒量不好,酒精過敏搪塞我。」
安靜被傅文深架在無形的刀口上「這種藉口剛入行的時候,我都不用,在傅董面前更不敢提了。傅董都幹了,我哪裏有不喝的道理。」安靜又是一杯。
傅文深繼續給自己添着酒,而阮清也接着給安靜續酒。但好像把老周忘在一邊。
傅文深每回舉杯示意,安靜也跟着對飲。幾輪過後,阮清手上的那瓶酒已經空了。她又從一旁的酒柜上,拿了瓶已經開了蓋的酒。
傅文深不停的追酒,但散發的酒意並不明顯。
阮清新拿來的酒,給安靜倒上了。
安靜留了個心眼,聞了聞,喝了下去,酒在嘴裏稍作停留,她喝到了酒里暗藏着的敵意。酒瓶里混着好幾種酒,而且還有烈酒。
「人啊,這年歲越往上長,回憶就容易尋過來!」我年輕的時候,家境好,年少輕狂。剛接手我父親的生意的時候,因為桀驁,自負吃了不少苦頭。」
安靜瞄了幾次阮清,看看她手裏的酒瓶,好一個舊瓶裝新酒。
她幾乎已經嗅到,傅文深的真正用意了,她倒是很想再看看傅文深的伎倆。
「現在老了,才知道做人要適可而止。放眼看看現在的年輕人,比起我當年,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略微處於一些優勢,就可以傲嬌的目中無人。」傅文深中間的停頓,完全是為了再灌安靜喝酒。
傅文深又舉空杯示意「我們做的是生意,重的是人脈,態度謙和,勿驕勿躁,畢竟山水總有相逢。你說是不是安小姐!」傅文深的笑容完全消失。
老周今天果然料中了所有的事情,傅文深親自來簽約,沒有任何人去公司門口迎他,犯了大忌。再來,會議室的排場規格也不是那麼隆重,傅文深又記上了一筆。
老周醍醐灌頂,站了起來。拿過桌上的酒,換了桌上大一些的杯子,倒滿杯。「傅董,這全是我的疏忽,我們安經理交代我做的事情,我一忙全給忘記了。大人有大量,我這話是老了點,歉意都在酒里。」
老周剛舉起酒杯要喝,安靜一把站了起來,拿過老周手上的酒杯,酒灑了一些在桌上。她很用力的拉着老周的胳膊,強行把他拉着坐回椅子上。
安靜仰頭把一大杯酒全喝完了,傅文深側了點身,看着她,有些出乎意料。
「傅董親自大駕,我安排不周,要賠罪當然是我自己來了。」
安靜有意的拿過阮清手上的酒瓶。
阮清再要拿回酒瓶,手卻被安靜輕輕移開。
「倒酒這種粗活,怎麼能讓勞煩傅董的助理,我來就好。」安靜借着酒力,表現的有些亢奮。
安靜緊緊握着瓶頸,走到傅文深身邊,在阮清原來坐的位子上坐下。
她從桌上,拿了一隻和她手上一般大小的杯子,滿滿的斟上了自己手上的那瓶酒,放到傅文深面前「傅董,小酒杯哪配的上你這樣的大人物啊!」
安靜一飲而盡「傅董,給你賠罪了。」
傅文深看看酒杯,有些出了神,但在安靜的眼神攻勢下陪着幹了。
安靜絲毫不給傅文深喘息的空間。「傅董啊,您真是氣度非常。放在古代,您這酒量就是斗酒學士!您這一身打扮走上t台就是超模,聚光燈一打你就是巨星。紳士中的型男,我的同事,老周……」
安靜指指正對面的老周。「今天你們一走,老周馬上就說,傅董就像周潤發,我說不,活脫脫的詹姆士邦德。」
安靜用杯子結結實實的碰了傅文深的酒杯,這次我先干為敬。
傅文深表情有些暖化的跡象,但手裏握着的杯子有些猶豫了。
「傅董,我笨嘴拙舌的。別和我這種沒知識的女人過不去啊,賞個臉再干一個。」
傅文深笑意里有些苦澀的滋味。
傅偉連有些着急,畢竟傅文深也是有些年紀的人了。
老周雖沒有明白其中的貓膩。不過他從來也沒有看到安靜如此生猛的喝酒,他知道安靜的酒量很好,但身體扛不住,此時他也是干着急。他注意到傅偉連的表情,他想再等等,傅偉連說不定就會出手了。
酒的那股子後勁,開始漸漸從傅文深的身體各處毛孔里往外鑽了出來「小安啊,不是我倚老賣老,在社會上打滾,心高氣傲對自己可不好。」
「是是是。」安靜點頭如搗蒜。
「傅董句句都是是金玉良言。您不都說,我是個小米椒,我充其量就是個調料,連個配菜都算不上,您可是鮑參翅肚。好比佛跳牆,那過去可是老佛爺才能吃到的菜,我這種小米椒,都沒資格往裏擱」安靜朝傅文深豎起了大拇指。
傅文深終於樂開了懷。
老周覺得今天自己大開眼界,安靜諂媚起來讓他望塵莫及。
安靜繼續添杯。「傅董,你雖然外表西式洋氣,但內里是個中式文化的資深傳播者。你們酒店有中式主題風格的房間,分為唐宋元明清。」
傅文深興致被安靜勾了起來,湊了身子過來聽,好像安靜在給他做着別的酒店推薦一樣。
「西方節日,萬聖節的南瓜燈,聖誕節聖誕樹,情人節的巧克力。你們fine days,農曆新年,全體員工穿唐裝,貼春聯,元宵掛燈籠,端午節送粽子,七夕送糖人,中秋節送月餅。」安靜對fine days酒店常規活動如數家珍。
「哎,可惜了!」安靜無奈了起來。
「怎麼了?」傅文深趕緊追問。
「可惜了,萬聖節啊大家都各種裝扮,化妝的鬼都認不出來,不給糖就搗亂。我們中國人的清明中元冬至,你們酒店又不能準備紙錢送客人吧!」安靜表示惋惜。
一桌子的人,紛紛大笑。
「恩,這幾個節日送不了,送不了。」傅文深幾乎被酒精吞噬,搖着頭,居然應和着安靜。
「再看看,這老洋房的裝修格調。傅董,這可不是我拍你馬屁,老外多住幾次fine days,再來這裏的老洋房走上幾回,馬上愛上中國。」安靜感覺自己說的都快噁心吐了。
「我從小到大,不追星,不哈韓。什麼韓國歐巴,港台明星,我都覺得一個字,虛!金絮其外,敗絮其中。但是今天,傅董!你就是我的偶像,內涵品位顏值集於一身。」
傅文深陶醉在安靜無節操的肆意吹捧中。
「夢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安靜指了指傅文深,又指了指包廂的門「此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傅文深激動的拍起了手,搖頭晃腦的。梳的光亮的油頭居然散落了一縷下來。
安靜心裏默念,還真是老派,居然還拍手。
「傅董,一看你就是個鐵血好漢,性情中人。不喜歡的,絕不苟同。高興了,把酒當歌。中國人嘛,一笑泯恩仇,情誼全在酒里。」
安靜端起兩個大碗,裏面的酒幾乎要沒過了碗邊。她遞了一碗給傅文深。「傅董,你原諒了我,就一口乾了。如果對我還有不滿,沒關係,我幹了,你隨意。」
安靜捧起碗,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着和打扮,把碗裏的酒喝的乾乾淨淨,甚至一滴也沒有灑落出來。她喝完酒後學着傅文深的樣子,把碗口翻了過來,展示自己喝的乾淨。
傅文深看的有些瞠目結舌。他端着酒碗,神韻呆楞,這酒醉還有三分醒,他還是遲疑了。
包廂里的人都驚呆了,剛才的注意力都被安靜的話帶走了,她什麼時候拿的碗,倒的酒,完全都沒人看到。
老周更是沒有機會制止住安靜,活生生的看着安靜喝光了那一大碗的酒。
傅偉連終於按捺不住了「安小姐,這碗酒我替我爸喝了,年紀大了可不能喝太多酒。」
安靜如夢初醒「哦,對,傅先生不提醒我都忘了,單看傅董一身潮氣的打扮,真把傅董當作和我們一年的年輕人了。是我不好,我又疏忽了。」
「傅董,千萬別喝了,年紀大了,還是要保重身體。」安靜伸手去拿傅文深手裏的碗。「想想傅董剛才的那番話,也是感慨。樹有常青,人無回春啊,人生不服老不行。老了不服輸也難啊。」安靜的語氣極度溫柔,但話里意思就像綿里針一般的細小但尖銳。
安靜認定傅文深就是傳說中的死要面子,既然這樣,就乾脆讓他連活受罪一把。所以故意一句句的吹捧,把傅文深抬的高高的。
再把那把無形的刀架回傅文深的脖子上,要麼認老服輸丟面子,要麼痛痛快快把酒喝了
傅文深推開安靜的手。「衝着小安的把酒當歌,我也要喝了這碗酒,誰都別勸我,也別替我喝,我離着人生古稀之年還有不少日子呢!」
傅文深端起酒碗開始喝,中途還停了一兩次。
傅偉連緊鎖眉頭,但也不敢發聲。
安靜側抬着頭看着傅文深這般痛飲,清湯寡水的笑里藏掖着一點壞壞的味道。
傅文深大醉,飯局也酒盡人散了。傅文深被傅偉連和蔣泰又是架又是扶的,上了車。
安靜和老周站在車門邊。
「安小姐,沒什麼事情吧,也喝了不少的酒。」傅偉連內心很感嘆,這個女人為什麼還能站直了,酒量怎麼那麼好。
「我沒事,要不要走個直線給你們看看?」安靜借着酒膽,對着傅偉連擺着臭臉。
「沒事就好,我爸爸今天有些得罪了。」
「我可承受不起得罪兩個字!」
傅偉連尷尬的咳了幾聲「那我們先走了。」
傅偉連還是很有禮貌的打了招呼,打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
看着遠去的車,老周放開了聲音「他媽的,就是個鴻門宴!」
安靜失重,傾斜的靠在老周身上。
「你沒事吧?」老周扶着安靜。
「找個最近的賓館,開房去。」安靜幾乎已經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