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裏,李憶親自駕着馬車送魚幼薇來到咸宜觀。這咸宜觀周圍草木茂盛,崇山峻茂,果真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李憶將魚幼薇輕輕抱下馬車。魚幼薇站定身子,走上前抬頭望着咸宜觀的牌匾,心中一陣寒涼,自己何時也淪落到此了。
咸宜觀的觀主是一個年邁的道姑,因李憶出錢修葺道觀,又給了一筆數額不小的香油錢,所以她特意一大早等在觀前。早就聽說這李憶娶了個美嬌娘,卻沒曾想這才幾日就把她送來了這道觀。
觀主抬眼看見馬車上下來一個身着斗篷的女子,形體消瘦,便猜想這大概就是李憶的那位妾室了。
待這女子走進,她細觀女子的容貌,不禁心下一驚。人人傳這李憶之妾有着傾城的容貌、傾國的才華,可眼前的女子面黃肌瘦,只是隱約能看出點姿色。何能與那傾城二字想提啊,看來一切也只是流言蜚語罷了!
李憶拴好馬車,想要跟着魚幼薇一同進去,卻不想被觀主攔了下來。
「李大人,就送到這兒吧。」
李憶欲言又止,只得停下腳步。罷了,再送多遠最終也是要走的,就到這兒吧。他轉身替面前的魚幼薇理了理斗篷,把她的身體蓋得嚴嚴實實的。
「你照顧好自己。」
魚幼薇看着他輕柔的動作,內心縱然有着千般萬般的不舍,但是沒法說出口。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呆在此處是對他們二人最好的選擇。她不求將來日子有多富貴,只求他能平安,只求他們二人能早日團聚。
魚幼薇沒有回應,轉身跟着道姑走進了道觀,只給李憶留下最後一個背影。這恐怕是她最後的倔強了,可是她不知道這一別,直到她死二人都沒再相見。
李憶看着魚幼薇的背影,心裏像空了一塊似的。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選擇是對還是錯,若錯了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他才轉身準備離去。一步兩步,這離去的每一步在他心裏都是煎熬。他從來沒有想過在沒有她的日子裏自己又該怎麼活,大概是天註定,今生他倆的夫妻緣分已盡。
「幼薇,願你此生安好,我們從此互不相欠。」
李憶轉身看着道觀說完此話,便駕着馬車向着山下奔馳而去。
咸宜觀觀主帶着魚幼薇來到她所要居住的院子。本來觀里住房很緊張,因着李憶花了大價錢,她才特意調了一個院子給魚幼薇。
「夫人,以後這兒就是你的住所。」
魚幼薇環視四周,這是一個封閉的院子,位於觀的東南角。恐是因無人打理,院子裏已經荒蕪一片。她對於能住上這樣的獨立院子,已經很是感激了。
觀主見她面上很滿意,心裏的石頭也放了下來。
「夫人,這入了道觀,便與這觀外的世俗所切斷了,您也不能在使用之前的名字了。」
魚幼薇向觀主彎了彎腰,「請道長賜名。」
「道號就叫玄機吧!」
「謝道長賜名!」
魚幼薇送走觀主之後,站在院子裏嘴裏反覆念叨這個道號。「玄機,魚玄機。」從此她便成了一個道姑,這恐是她以前從未想到過的。
以後的日子她就要伴着青燈古佛,靜靜地在這道觀里等着李憶的到來。可是這個日子為什麼會讓她有一種遙遙無期之感。
魚幼薇住下來後,每日待在這觀中讀書、寫字。院子中的荒草被她鋤盡了,托觀主帶了些蔬菜、花卉的種子種在院子裏。除草、耕地,生活被她填的滿滿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定下心來。
一日日,一月月,蔬菜都已經收穫了好幾季了,李憶卻還沒有來。她困在這觀中,日日的相思和漫漫的長夜,讓她無比的煎熬。她把這院子中的每一塊青石片瓦,都撫摸了一遍,她的心中人也未曾像那誓言裏一樣到來。
她提筆寫下的那首《寄子安》,也像當初寄信給師傅一樣石沉大海、了無音信。她自己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可她不斷在心裏騙自己。他會來,只是還沒有處理完事情。
就這樣在她的期盼中,過了三年。隨着時間的沖刷,她慢慢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必要再堅守自己的內心,是否還有必要繼續這樣痴痴的等待李憶的到來。
所有的一切直到那一日。
秋風又一次的吹起,魚幼薇正在院子裏打理自己的小菜園。三年的時間,她的院子日漸繁盛,已經絲毫沒有了往昔的荒涼了。
一個小道姑匆匆忙忙地走進來,對着正在忙着手裏農活的魚幼薇說道:「玄機,有人來找你。」
魚幼薇直起腰來,放下手中的小鋤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問道:「誰呀?」
小道姑轉身朝門外的人說了聲,「你找的人就在這兒,快進來吧。」
魚幼薇聽着她的話,跟着把目光轉向門口。心裏帶着少許的期待,三年了,都已經三年了,會是他來了嗎?
小道姑話音剛落,一個模樣俊俏、身着樸素的女子怯生生走了進來。她一看見站在院子中的魚幼薇,眼裏立刻泛出了霧氣,聲音顫顫的叫道:「夫人。」
「綠翹?」
魚幼薇在看見綠翹的瞬間,內心的那一點期待也磨沒了。三年了,他不會來了。這不是她早已該知道的事了嗎?自己又在期盼着什麼呢!
正當她想着,綠翹已經跑過來撲進了她的懷裏。小道姑識趣的轉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她們二人。
魚幼薇望着自己懷裏正抽泣着的綠翹,當初自己走的時候她還是個瘦弱的孩子,如今也長成婷婷玉玉的少女了。
她撫摸着綠翹的頭,好想問問綠翹關於李憶的事。但是她害怕,害怕聽見綠翹對自己說李憶過得很好,只是把自己給忘了。
綠翹趴在她身上好久才起身,臉上還掛着點點淚珠,讓人看着感覺分外憐惜。
「夫人。」
她剛一開口,就被魚幼薇打斷了。「你在這兒別叫我夫人了,叫我的道號玄機吧。」
「夫人·······」
綠翹看着眼前的魚幼薇,發現她變了,不再是以前她記憶中的夫人了。是什麼把她摧殘成這種樣子,是爺麼?
「哦不。」綠翹捂着嘴,她怎麼也喊不出那兩個字。過了好長時間,才磕磕絆絆出來這兩個字「玄·······機········」
魚幼薇滿臉溫柔的笑着看着綠翹,摸了摸她的頭,「時間長了就好了。」
綠翹低頭兩隻手互相扯着手指,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那個···玄·····機·········」
魚幼薇知道早晚也躲不過這個時刻,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鬆正常。「怎麼了?」
「爺他帶着裴氏去了揚州,我被趕出來了,沒地方可去。平日裏聽其他的婢女說您在這兒,我便尋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