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拿着衣裳站在床前,愣了一愣。
白蒼面上的神色愈發緊張。
她用薄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蜷着身子縮在床角,露出的半張臉上一雙驚慌失措的眸子不安地在內室四處張望,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潛伏着哪處一般。
柳梢彎下腰,捧着衣裳,溫聲道:「姨娘,您先過來讓奴婢幫您把衣裳穿好。」
白蒼聽到聲音,兩眼怯怯地看着柳梢,似乎猶豫了很久,才輕輕點頭,將被子掀開一角,卻待在原處不動,兩眼巴巴地看着她。
柳梢無奈,只得爬上床,將白蒼從被子裏解救出來,幫她穿上外衫。
白蒼表現地很柔順,整個身子卻很僵硬。
「昨日不過是個夢而已,姨娘您看看,您現在不是好好兒在這兒嗎?」柳梢柔聲安撫着她。
白蒼點了點頭,穿好衣裳爬下床,洗漱完畢後,她再次抬頭對柳梢道:「我想見柏翠。」神情異常堅決。
柳梢佈置早膳的手一頓,「姨娘,柏翠現今恐怕在服侍太太用早膳,走不開呢。」
白蒼只好心神不寧地拿起筷子用早膳,才吃了兩口,就放下了,「早膳用完了,柏翠什麼時候來?」
像個撒嬌耍賴的小孩子。
柳梢不得不正視這個現實,白蒼自被噩夢驚醒後,行為舉止與先前大不一樣,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難道真有被夢境嚇傻的?
柳梢沒經歷過,因而她無從得知,但白蒼這種情況,得儘快稟報給莫熙寧才好。
柳梢朝月裳使了個眼色,月裳會意,走上前來接替了她的活兒,「姨娘您多吃些,柏翠服侍完太太用早膳後,她自己也得吃呢。」說完,又往白蒼面前的碗裏夾了個水晶包。
「姨娘,您乖乖用早膳,奴婢這就去叫柏翠姑娘過來。」柳梢也放輕聲音,覺得自己在哄一個小娃娃。
不料卻十分管用,白蒼果真乖乖夾起包子,咬了一口。
柳梢暗自鬆了口氣,朝月裳微一點頭,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飲霜閣,莫熙寧一夜宿醉,現今坐在床上,用力地揉着額頭。
杜葭昨晚就吩咐丫頭起來後,熬好醒酒湯備着,見他起了,忙叫人端過來。
莫熙寧卻揮了揮手,將杜葭按回床上,「現在還早,你再睡會兒。」
自己動作矯捷地從床上爬起,遣退丫頭,更衣洗漱。
他不喜丫頭服侍,更心疼杜葭,從不讓她伺候。
杜葭側身躺着,可以看見他背部修長堅勁的線條。
一襲墨綠長衫罩在身上,欲顯得他身姿修長。
莫熙寧剛彎下腰,準備洗臉,綠意從外頭進來道:「稟大爺,白姨娘身邊的柳梢在外頭求見。」
莫熙寧皺了皺眉頭,拿帕子邊洗臉,邊問:「何事?」
綠意搖頭,「柳梢不曾說,說是想當面回稟。
「可是白姨娘有什麼不適?」杜葭兩隻胳膊支在床上,撐起半個身子問道。
莫熙寧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且歇着,我出去看看她又在弄什麼么蛾子!」轉過身時,溫和的眉眼瞬間變得冷厲,就是綠意偷偷瞅了一眼,也忍不住在心裏怵了下。
柳梢則顯得冷靜許多,她有條不紊地給莫熙寧請了安後,口齒清晰地回稟道:「稟大爺,白姨娘昨晚被噩夢驚醒,今早醒來神情頗有些異樣,一個勁兒地想要見太太院子裏頭的柏翠。」
柏翠是莫太太的貼身丫頭,就是杜葭有事也得用個「請」,不是白蒼這個姨娘想見就可以見到的。
綠意在一邊兒伸長了耳朵,這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麼會有關聯呢?
「她見柏翠做什麼?」莫熙寧皺眉,顯然也有同樣的疑問。
柳梢神色頗有些猶疑,見綠意垂眸站在一邊兒,而莫熙寧亦未出聲讓其迴避,只好如實稟道:「白姨娘昨晚夢見自己和柏翠在院子裏洗衣裳,忽然來了個蒙面人,追着她們似乎想要她們的命。」
「荒謬!」莫熙寧神色一凝,「侯府守衛森嚴,她哪兒來的亂七八糟的夢!」
「姨娘今日醒後,神色恍惚,堅持要見柏翠,舉止也與平日不同。」柳梢頂着莫熙寧的怒氣,繼續平心靜氣地回稟。
「哼!我倒要看看,她在玩兒什麼把戲!」莫熙寧說完,大步朝外走去,到了聽雨樓外,總算把臉上的怒意收起,但緊抿的唇角,嚴肅的面容,依然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之感。
白蒼顯然沒料到他會過來,驚地手一抖,筷子緊接着掉在了桌上。
她從座上起身,看着大步而來的莫熙寧,面上的慌亂一閃而過,繼而強忍着似的,站在原地,屈膝行禮:「奴婢給大爺請安。」
莫熙寧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見她頭都快埋到脖子裏面去,整個人也縮頭縮腦的,不由皺眉,「抬起頭來。」
白蒼驚地肩膀一抖,卻聽話地抬起頭,牙齒緊咬下唇,垂着雙眸,一副險些要哭又強忍着的倔強模樣。
莫熙寧忽然覺得很無趣,有種拳頭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
原來她這麼不驚嚇,才罰了兩個時辰的跪,就成了現今這副模樣,莫熙廷見了保不準會心疼死!
又想起自己尚未使出的連番大招,若沒控制好力度,將她嚇壞了,可就不好玩了。
他放柔了聲音,用自認為還算溫和的口吻問道:「你為何想見柏翠?」
白蒼目光詫異地看向莫熙寧身後的柳梢,上下牙齒碰到了一起,忽然不知道怎麼說話似的,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想找她說說話。」
「去把柏翠請過來吧。」莫熙寧神色頗為悠閒地在座上坐了,接過月裳遞過來的濃茶,猛灌了一口。
濃茶可以解酒,他現在腦子裏似乎有無數根針在扎一樣,疼地都快裂開了。
白蒼此時側身面向他站着,面上的神情變幻不定,雙眸染讓一層朦朧的水霧氣,卻無淚水落下,目中的情緒或憤怒,或不甘,或絕望,或哀傷。
莫熙寧抬頭將一杯濃茶喝盡,抬手擦了擦唇角的水滴,誰說這丫頭只是膽小怕事兒來着?
她心裏還不知打着什麼主意呢!
莫熙寧冷眼看着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丫頭在他手裏慢慢蛻變,心裏忍不住想,也不知日後會變成何種模樣?
他忽然嗤笑了一下,一個卑微的丫頭而已,不論怎樣總逃不過一個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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