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突然安靜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只覺得心口砰砰的跳。
杜曉慧驚恐的望着楚羽,俄而眼睛裏的光逐漸轉為感激之色。她哽咽了一些,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了一句,「謝謝!」
楚羽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照顧好孩子,我出去看看!」
語罷,楚羽抬步出門。
墩子和梓桐陪着楚羽,在附近繞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楚羽不敢放出姑獲鳥,萬一真的有人魂戾氣存在,姑獲鳥會現了九頭身,嚇着所有人。
「孩子的眼睛是最純粹的,往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梓桐道,「方才那孩子不像是假裝的,所以這宅子裏恐怕真的有東西。妖孽易幻化成人形,而鬼怪則喜歡附在活人身上,用人的陽氣遮蔽自己身上的鬼氣,讓咱們人鬼難辨。」
臨了,梓桐補充一句,「這宅子,陰氣很重。」
「何止是陰氣!」狐小步走來,「煞氣也很重。」
「煞?」楚羽一怔。
「如果只是陰氣,那這鬼可能還修不到家,到時候只要能發現就可以抓住。」狐小步瞧着四周,「但若是厲鬼成煞,咱們不但看不見摸不着,還真的未必能抓住它。」
狐小步輕嘆一聲,「若厲鬼成煞,就棘手了。」
「什麼情況下,會變成煞?」楚羽忙問。
狐小步解釋,「厲鬼身上有戾氣,但它終究是鬼,懼怕無常索命,終是要回歸閻王地府的。但煞就不一樣,這些厲鬼本來就有戾氣,又被有心之人利用而豢養,磨去了原形成了一股煞氣。成了煞就再也無法轉世輪迴,只能在人間作惡,聽從豢養之人的吩咐辦事。」
「你這意思是,養鬼?」楚羽瞪大眼眸,「你是說杜家有人在養鬼?」
「這就不清楚了,反正這杜家煞氣很重。」狐小步聳肩,「大家盡力而為吧!至於我,我只能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煞?
楚羽凝眉,俄而望着梓桐,「你的傷沒事吧?」
狐小步不解,「受傷了?」
梓桐撫着自己的胳膊,「救人的時候,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但我很肯定那絕對不是妖也不是鬼。當時不知為何物,所以沒敢說。」
「估計就是小步說的煞氣。」楚羽眯了眯眸子,「看樣子是真的有人要表姐母子的命,真是奇怪!」
正說着話呢,便聽得府中有人在喊,說什麼姑爺回來了。
姑爺,自然是指方遠山。
方遠山當年無親無故,說起來也算是入贅杜家。雖然後來另選府邸,但因為杜曉慧本就是杜家的長女,所以並未離開杜府另居。
聽得兒子出事,方遠山走得很是焦灼。
楚羽遠遠的站着,瞧着一行人進了屋子,然後傳出了杜曉慧的哭聲。今夜註定不太安生,楚羽覺得這種場面不太適合太多外人在場。
大傢伙都回了西廂房,這畢竟是杜家,他們不能隨便亂走,免得到時候惹出亂子。
關上房門,楚羽將隨身小包里的蛇君在淵取出,在淵終於可以疏鬆筋骨。想他一介蛇君,修行千年,竟然窩囊到要蜷縮在凡人的隨身小包里引人耳目,實在是有失他蛇君的顏面。
化作人形,在淵一臉的生無可戀。
胡娟帶着人來送飯的時候,在淵只能快速鑽到桌子底下藏着。
「小羽,我能不能跟你說兩句?」胡娟道。
楚羽頷首,「你們慢慢吃,我去去就回。」說着,便隨胡娟一道走出了房間。
梓桐凝眉不語,輕輕拂過胳膊上的傷。在淵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雙手叉腰的望着窗外的人影,「看樣子事情很棘手,整個杜家的人都怪怪的。」
走到外頭僻靜處,胡娟頓住腳步。昏黃的燈光里,她顯得格外憔悴,「鶴鳴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這孩子經常會這樣。這兩年咱們都是提心弔膽的過日子,實在是過夠了。」
說到情動處,胡娟以淚洗面,「曉慧因此而性情大變,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每日都精神恍惚。再這樣下去,我怕她扛不住。」
楚羽當然知道,一個人每日都處於精神緊繃狀態,真的會出事。可她又不敢告訴姨娘,這府中有煞氣,並非尋常的妖孽鬼畜作祟。
「姨娘放心吧,既然咱們來了,自然是想好好的幫你們處理了此事。只是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東西不能大意。」楚羽解釋,「太過着急反而會出事。」
胡娟頷首,「我也知道,可、可是……」
「聽說姐姐帶了不少外人回來,還是姐姐的娘家人。」有溫和之音從黑暗處傳來,俄而是一道纖瘦靚麗的身影走了出來。眉目間透着幾分銳利,看着楚羽的時候,上下打量着,好像要在她身上看出個窟窿來。
這種被人用懷疑的眼神審視的感覺,真不舒服。
「喲,這是哪位?」來的是這杜家唯一的妾柳氏。
在柳姨娘的身後,還跟着一名姿色俏麗的女子,眉目間跟杜曉慧有幾分相似,但顏色卻在杜曉慧之上。乍一看真是艷麗無雙,但細細看來,眼睛裏卻有些涼薄,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妹妹來此作甚,既然是我的娘家人,自然有我自己照顧,就不勞煩妹妹走這一趟,管這樣的閒事。」胡娟當即擺起了大夫人的架勢。
柳姨娘呵笑一聲,「是,姐姐所言極是。左不過這杜家本來就是個多事之宅,姐姐把外人帶進來也不知是什麼用意。方才這鶴鳴還在大呼小叫的,姐姐還有心思顧着什么娘家人,真是讓人費解。」
「你!」胡娟啞然,卻是氣得咬牙切齒。
「我叫楚羽,是你們大夫人的外甥女。聽說杜家是個尊卑分明的地方,沒想到耳聞不如目見,真是讓我失望。」楚羽笑得涼涼的,「還好我爹就一個妻子,沒什麼妾室,否則依着我娘這脾氣,怕是要一頓雞毛撣子打到殘廢為止,也虧得姨娘脾氣好性子軟。」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諷刺我!」柳姨娘當即大怒。
「我方才說,我是大夫人的外甥女。」楚羽一臉無辜的望着她,「你對我生氣,是否也意味着,你對我姨娘不滿?身為妾室卻在這裏頤指氣使,不將夫人放在眼裏,可見平素這杜家的規矩也只是擺設罷了!」
「混賬,你敢詆毀杜家!」柳姨娘憤然,「姐姐,這就是你的娘家人嗎?」
胡娟冷冷的望着柳姨娘,沒為楚羽說話,也沒幫着柳姨娘。
「尖牙利嘴的丫頭,當這裏是什麼地方,竟敢這般大呼小叫的放肆,眼裏還有半點規矩嗎?口口聲聲說我沒有規矩,那麼你這個野丫頭就懂規矩嗎?你不過是個客人,來了這兒就當是自己家裏嗎?」柳姨娘得理不饒人。
「吵夠沒有?」胡娟低喝一聲,「府中多事,還嫌不夠亂嗎??」
「是姐姐的娘家人不懂規矩,怎麼,姐姐想護短嗎?」柳姨娘嗤笑兩聲,「不懂規矩的丫頭在這裏橫衝直撞的,也不睜眼瞧瞧這是什麼地方。」
「發生何事?」方遠山走來,「大老遠就聽到這兒有爭吵聲,吵什麼?」
楚羽行了禮,抬頭時卻看見杜文慧面色微紅的半垂着頭,當下把視線斂了回來,然後若無其事的站直身子不說話。
「這位是……」方遠山蹙眉,「家裏來了客人?」
「這是姐姐的娘家人,一個不懂規矩的鄉野丫頭。」柳姨娘笑得嘲諷,「方才還跟我在這兒說咱們杜家沒規矩,這會怎麼啞巴了?」
「罷了!」胡娟道,「家中有事別讓人看笑話,小羽和她的朋友是來幫忙的。方才鶴鳴昏迷不醒,就是小羽的朋友給救醒的,這是有目共睹之事。接下來,還得請那位朋友多照看鶴鳴,若是能治好鶴鳴的病,旁的也就不必再過多計較。」
聽得這話,方遠山便道,「既是如此,那便算是貴客,府中之人不可怠慢。」說着朝胡娟躬身,「母親大人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胡娟點點頭,冷冷的瞧了柳姨娘一眼,轉頭囑咐楚羽,「好好歇着,有什麼需要就跟姨娘說,姨娘讓人幫你置辦!」
「是!」楚羽頷首,目送胡娟離去。
方遠山打量了楚羽一眼,板着身子走開。
既然方遠山都這麼說了,柳姨娘母女自然沒辦法興風作浪。可女人嘛——不佔點便宜是不會罷休的,柳姨娘冷笑着,「貴客?我瞧着不過是個草包而已,就你們那一身的土氣,能治好病才怪。只不過,別到時候撈不着好處,還把自己給搭上。」
「這副模樣,便是送到城門口去要飯,都未必有人肯要你。我奉勸你一句,最好早點離開杜家,免得到時候自取其辱,下不來台還得滾着離開杜家。」
楚羽本不想計較,可有時候吃虧未必是福。這兩人若是不知道自己的厲害,想來以後總要給自己使絆子,那她在這府裏頭恐怕就不太方便了。
上前一步,楚羽陰測測的笑着,「多謝柳姨娘提醒,明兒我讓家裏來人跟你們家老爺說兩句,許是你家老爺會求着我留下來。」
語罷,楚羽轉身回房。
「喲,還真把自己當成活佛下凡了?嘖嘖嘖,真是恬不知恥。」柳姨娘在後頭冷嘲熱諷,「我倒要看看,你這丟得滿地的臉,到時候怎麼撿起來。」
楚羽回眸一笑,「到時候還請柳姨娘幫我撿起來,最好是頭頂香爐三跪九叩,否則我可不依哦。」
關上門,便聽得外頭柳姨娘的咒罵聲。
楚羽揉了揉耳朵,掃一眼屋子裏大快朵頤之人。
「喂,都不給我留點?」楚羽瞧着一片狼藉的桌案。
「有這兩個大嘴巴,什麼都留不住。」梓桐丟給她兩個白面饅頭,「夫人若是不夠,奴婢去一趟廚房幫你找找食。」
「算了!」楚羽啃着饅頭,「好在我也不怎麼餓,大家還是想一想該怎麼處理杜家的事。」
梓桐懷中抱劍,「杜家的事情不太好處,我們方才商議了一下,若是府中有人養鬼,只要找出這養鬼之人,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嗎?所以我們決定,輪流守夜。」
「守夜?」楚羽一愣,「能抓到嗎?」
狐小步剔牙,「剛來杜家肯定不熟悉,所以守夜也有個好處,那就是能熟悉地形。這杜家宅子大,人又多,難保不會人心比蛇毒。」
在淵翻白眼,好端端的又提起蛇毒作甚?哪隻眼睛看到他又放毒了?
「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吧,大家早些休息。」楚羽笑道。
臨走前,墩子塞給楚羽一個雞腿,「俺沒捨得吃,給你留個。」
在淵嫌惡的丟給楚羽一個水晶包,「吃不下,便宜你。」
狐小步則留下一對雞翅,「夜裏餓的時候慢慢啃骨頭唄!」
楚羽瞧着碗裏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妖,心裏總有柔軟的地方。人有善惡,妖也有好壞。只不過這一次的鬼煞,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關上門,楚羽長嘆一聲。
「梓桐,你去盯着杜文慧。」楚羽突然抬頭。
梓桐一怔,「夫人發現了什麼?」
「方才她見着方遠山的時候,表情有過一絲很奇怪的變化。」楚羽努力回憶,「那種嬌滴滴的神色,連看都不敢看方遠山,這可不像是妹妹和姐夫之間的關係。」
「奴婢明白了!」梓桐點頭,「但是夫人身上沒了舍利,奴婢不敢輕易離開。」
楚羽從袖中取出姑獲鳥,「我有姑獲陪着,你只管放心。」
「也好!」梓桐頷首。
姑獲善吃人魂,尤其是包含戾氣的人魂,雖然對付不了煞,但不讓其靠近楚羽還是有些把握的。尤其是這不留人客棧出來的姑獲鳥,其道行本就在梓桐之上。
音落,梓桐悄悄的出門。
一覺睡到天亮,楚羽伸個懶腰,姑獲便快速恢復成雀鳥模樣,站在了桌案上。梓桐還沒回來,屋子裏也沒有異樣。
開門出去,整個杜家一片寂靜。
狐小步領着墩子和在淵走來,「這杜家真奇怪,昨夜鬧得慌,白日裏卻安靜得很,鬼影子都見不着。」
「夫人!」梓桐歸來,當下環顧四周,「奴婢有發現。」
楚羽一怔,「回房說。」
關起門來,梓桐道,「奴婢昨夜在杜文慧的房外守了一夜,她一直沒有回來,在我離開之前她才偷偷摸摸的回來。」
「一夜未歸?」楚羽凝眉,「這杜文慧好像還沒有成親吧?」
「一個黃花大閨女,大半夜不在自己的房裏,會跑哪兒去?」在淵揉着下顎,「我昨夜在杜家上空巡視,並未發現異常。」
楚羽想了想,「若說沒有半點異常,那她應該是在府內某個熟識的地方,待了一夜。」
在淵乾笑兩聲,「總不會是這小姨子貪上了自家姐夫,眼巴巴的送上門去吧?於是乎這就折騰了一夜,所以一夜未歸也就有了解釋。」
墩子憨笑,「這不要臉的事,豈是人人都能幹的?這可是姐夫,又不是啥外人嘞,說爬床就爬床,你以為是你們蛇族能隨意交配?」
「去去去。」在淵翻個白眼,「假設懂不懂?沒腦子。」
姐夫?
小姨子?
楚羽覺得頭疼,曉慧表姐總不會真的這麼倒霉吧?
不過也說不好,尤其是昨夜自己那一瞥,真當看到了杜文慧奇怪的神色。養鬼的,該不會是這兩人吧?可是虎毒不食子,按理說這方遠山就算不想跟杜曉慧好好過日子,也不至於連親骨肉都下手。
難道是杜文慧母女搞的鬼?
「梓桐你負責盯緊杜文慧,蛇君在府中多轉悠,你行動方便就多留意一些。」楚羽安排下去,「小步你準備相關事宜,實在不行咱們就引蛇出洞。知道你要作法,肯定有人要出來攔阻或者從中作梗。」
「若還是找不到呢?」墩子問。
楚羽冷了眸,「那隻好走最後一招,避開所有人,讓姑獲鳥去找煞的來源處。」
門外有人敲門,竟是杜曉慧帶着兒子方鶴鳴過來了,小少爺精神看上去不錯。見着楚羽的時候竟然笑了,露出兩個尖尖的小虎牙,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姨娘。」
楚羽甚是歡喜,當即蹲下身子,「你叫鶴鳴?」
方鶴鳴點頭,「娘說,多虧了姨娘給我這個東西,我才能一覺睡到天亮。」他上前抱住了楚羽,「我喜歡姨娘,姨娘真好。」
杜曉慧說,「自從家裏出事後,鶴鳴成夜成夜的做噩夢,出各種狀況,所以身子一直虛弱。昨天夜裏你給他戴上了這東西,他便一晚上都沒鬧,安安穩穩的睡到了天亮。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好好睡過覺了,謝謝你!」
「沒事就好!」楚羽抿唇。
其實她想問一問,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可又不敢問,怕孩子再嚇着。
楚羽徐徐起身,「表姐的氣色看上去不是太好,要不我看着鶴鳴,你去歇會吧!」
「娘病倒了,後半夜的時候有些發燒。」杜曉慧輕嘆一聲,「我得去照顧娘。」她撫着孩子稚嫩的臉龐,「鶴鳴他……」
「我來帶他。」楚羽笑道,「我挺喜歡孩子的。」
杜曉慧斂眸,「鶴鳴跟尋常孩子不太一樣,他一出生就身子不好,所以我一直親力親為不敢有半點疏忽。可誰知道,後來還會發生這麼多的事。」
她一個人絮絮叨叨的,有些沒完沒了的,看上去精神狀態仍舊有些恍惚。
「表姐?」楚羽低低的叫了一聲。
杜曉慧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病了,當即尷尬的笑着,「不好意思,最近有些神經兮兮的話也有些多,你莫要在意。」
楚羽搖頭,「你沒事吧?」
「沒事!」杜曉慧俯身撫着孩子的臉,「記得一定要握緊姨娘的手,莫要隨處亂走,知道嗎?娘去看看你祖母,待會就會回來。」
小鶴鳴乖巧的點頭,「好!」
杜曉慧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楚羽握緊了小鶴鳴的手,「今兒就由姨娘陪着你玩,你說好不好?」
小鶴鳴抬頭看她,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姨娘,抱抱!」
楚羽很喜歡孩子,只可惜不知為何,霍庭燎不許她有孩子。抱着柔柔軟軟的小鶴鳴,孩子的溫暖和柔軟真讓人眷戀。
帶着孩子去了花園,梓桐在旁邊看着,楚羽跟孩子坐在亭子裏疊石頭。
驀地,小鶴鳴突然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楚羽趕緊去攙。
哪知這孩子唇齒緊咬,雙目緊閉,倒是把楚羽嚇得夠嗆,趕緊喊他的名字,「鶴鳴?鶴鳴?」
兩聲喊,孩子這才幽幽的睜開眼睛,一臉茫然的望着楚羽,仿佛還沒回過神來。
梓桐當即眯起眸,冷眼掃過四下。
墩子正好端着藥過來,瞧着這情景,趕緊上前,「弄啥嘞?咋坐在地上?」
楚羽抱起孩子坐在了涼亭里,「方才摔了一跤,突然就不說話了,不知是什麼情況。我喊了他兩聲,他都沒有應我。」
「俺瞧瞧。」墩子趕緊給孩子把脈,「脈象木有問題,身上也沒摔着,骨頭都好好的,木事!」
「鶴鳴?」楚羽低低的喊着,「摔疼了沒有?」
小鶴鳴睜着一雙眼睛看着頂上,「它來找我玩,我不肯,它就生氣的把我絆倒了。」
楚羽當即扯開了孩子的衣襟,看到舍利在發光,當即明白這孩子是怎麼回事。輕輕的將孩子交到墩子身上,楚羽面色微白,「欺善怕惡,恃強凌弱,真是好本事。」
說着,她徐徐起身,看着墩子小心翼翼的給孩子餵藥。
「夫人?」梓桐凝眉,「這件事怕是不容易查清楚,你還是小心為妙。」
「如果這東西一直纏着他們母子,那咱們的確是沒有法子。不過有個辦法,可以轉移注意力。如果這些東西能找上我,或許……」
不待楚羽說完,梓桐駭然瞪大眸子,「夫人不可!公子是不會答應的,奴婢也不答應。這麼做風險太大,這杜家大宅里陰氣深煞氣重,咱們對這裏都不熟悉,根本沒辦法施展。若然招到你身上,萬一傷及夫人可怎麼得了?」
「姑獲!」楚羽一聲喊,姑獲鳥當即從袖中飛出。
墩子第一反應就是遮住了孩子的眼睛,姑獲鳥頓化人形,穩穩立於楚羽身邊。
楚羽咬破了手指,一股奇香當即散開。幽冥血能誘惑所有的鬼怪妖畜,對楚羽生出貪婪之心。不多時,楚羽便能感覺到來自於身後的陰冷之氣,有一雙無形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指尖。
姑獲鳥突然眥目欲裂,無形的手頃刻間消弭無蹤,許是被嚇着了,有冷風快速掠去。姑獲緊追不捨,楚羽卻摁住了梓桐,眸光冷厲,「不忙,還有一個。」
她回頭望着荷塘方向,「方才我能感受到有兩股力量,有一股力量格外寒涼,而另一股……」楚羽緩步走到了荷塘邊,俯身蹲下,細細看着被風吹開漣漪的湖面。
已經過了荷花開的季節,所以這湖面上只有荷葉和逐漸衰敗的蓮蓬。
「在看什麼?」身後一聲響,楚羽回頭。
方遠山就站在迴廊里,瞧着楚羽和梓桐蹲在荷塘邊,當即冷了面色,「這荷塘有什麼好看的?荷花都敗了,想吃蓮蓬也不必貴客親自動手,吩咐一聲便罷!」
楚羽起身,「沒什麼,只是覺得這荷塘落在此處,真是雅致得很。」
聞言,方遠山緩步走來。
「方大人還沒回京?」她是知道的,方遠山身為京官,是不能在家久留的。但因為情況特殊,又有老丈人在上頭罩着,所以每月總有那麼幾天可以請假回家照看妻兒。
如今這朝廷烏煙瘴氣,制度上早已亂作一團。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希望我早點離開?」方遠山冷哼,拂袖坐在了亭子裏,「鶴鳴,過來!」
小鶴鳴似乎有些膽怯,看見父親也不太敢靠近,而是怯生生的跑到了楚羽身邊,拽住了楚羽的手。楚羽心下不解,這孩子怎麼了?看到自己的爹怎麼也這樣生分?
方遠山道,「我長久不在府中,跟孩子接觸太少,一個月住上幾天罷了,他對我不是太熟悉。」
楚羽俯身抱起了小鶴鳴,「別怕,這是你爹!」
可孩子卻抱緊了楚羽的脖頸,身子有些微微輕顫。
「大概是方才摔了一跤,所以心裏害怕。」楚羽解釋。
方遠山起身,面色微沉,「又摔了一跤?」
什麼叫又摔了一跤?這孩子經常摔跤嗎?
見着楚羽不解的神色,方遠山忙道,「有段時間鶴鳴貪玩,也摔了一跤不幸摔斷了腿,足足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但是從那以後,這孩子便不太喜歡行走,總要人抱着。」
墩子憨笑道,「那就是孩子心裏嚇着所以心裏有病,木事,多陪陪孩子,讓孩子高興起來,這事兒就嫩過去。到時候啥事木有,照樣活蹦亂跳。」
方遠山輕嘆一聲,「鶴鳴過來,爹抱抱。」
可孩子死活抱着楚羽不肯撒手,無奈之下,楚羽只能尷尬的笑着。方遠山似動了氣,面色難看到了極點,眼睛裏竟透着幾分寒意。
楚羽抱緊了孩子,深吸一口氣道,「畢竟是父子,血濃於水,等孩子長大就會好一些。如今孩子膽子小,可莫要再嚇着。」
方遠山擰眉,「方杜兩家就這麼一個孩子,偏生得這樣膽小,以後如何能成大事?」說着,竟是動了氣一般拂袖而去,沒有半分停留。
「這人咋還跟孩子生氣嘞?」墩子撇撇嘴,「小少爺,你姨娘一直抱着你也怪累的,俺來抱抱你!」
說也奇怪,這小鶴鳴寧願讓墩子抱着,也不願進方遠山的懷抱。說到底那個才是父親,墩子與這小鶴鳴接觸也不過是一會的功夫,算起來還是個陌生人。
梓桐凝眉,「這是親爹吧?」
楚羽瞧着指尖逐漸癒合的傷口,若有所思道,「聽說是親爹,但讓人瞧着……」
小鶴鳴再也不肯下地,就跟方遠山說的那樣,摔了一跤就不會再落地,一直要人抱着。於是墩子背着他,偶爾還趴地上讓孩子坐在自己身上,馱着他在花園裏爬。
路過的奴才們見着,總要捂嘴偷笑。
好在咱們蜈蚣精沒那麼矯情,什麼顏面什麼身份都可以丟一邊。
孩子嘛,高興就好。孩子高興,墩子也覺得高興,他們妖怪可沒有這麼多的繁文縟節,條條框框。
等到玩累了,墩子就抱着小鶴鳴回房,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俺守着他,寸步不離的守着,保管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羽點點頭,外頭有姑獲鳥的聲音,當即囑咐了墩子兩聲,便緊趕着出去。
然則這一次,楚羽失望了,就連姑獲鳥都沒能追蹤到那玩意的所在。那東西雖然忌憚着姑獲鳥,可姑獲鳥抓不住它也是沒辦法的。
「確定就在宅子裏嗎?」楚羽問。
姑獲鳥點頭,領着楚羽去了後園。
後園是個菜地,最外頭是一片竹林,還有一口水井,一間雜物房。一眼望去,就看到了邊兒,着實沒什麼可疑之處。
有兩個家丁在給菜園子澆水,這杜家主子們吃的蔬菜都是自己種的,可見平素有多小心。當楚羽問及這園子有什麼異常時,兩人一頭霧水的搖頭。
楚羽趴在水井邊上瞧着,裏頭黑黢黢的看不太清楚。她將水桶丟下去,水光瀲灩中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並未見異常。
她這雙眼睛太不穩定,只能看到人死後附着在最後所見之人身上,平素不太能瞧見。她想着能不能把這能力提升一下,有這樣好的一雙眼睛,為何不能好好利用呢?
然則很努力去看,也只是看到水光。
楚羽輕嘆一聲站起身來,抬步離開。
水下,有低低的笑聲。
腳步一滯,楚羽回眸望着那口水井,是她聽錯了嗎?回頭再看,仍是一無所獲。
「夫人,都找遍了,雜物房裏只有雜物,這竹林里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梓桐冷了眉目望着姑獲鳥,「會不會追錯了方向?」
姑獲搖頭,羽劍在手,銳利的眸掃過四下。她很確定那東西就是在這一塊消失的,這東西的氣息本來就遊走不定,而且是突然間消失無蹤的。
楚羽凝眸,「至少可以確定,那東西紮根在杜府並不想離開,它很快又會出來作祟。」
驀地,她又聽到了詭異的笑聲,「誰?誰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