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墩子低低的喊了一聲,面露懼色,「你這是弄啥嘞?」
楚羽斜睨他一眼,轉身便消失無蹤。
她的速度太快,以至於狐小步都來不及抓住她。
楚羽消失了,如同一陣風似的,把狐小步給惹急了,「楚羽?霍夫人?楚羽!」
夜空裏迴蕩着聲聲驚呼,楚羽卻置若罔聞。
她面無表情的走在荒墳孤冢之間,穿梭在幽暗的林子裏,冷眼看盡世間寒涼。夜風悽厲,夜鳥悲鳴,纖瘦的身子駐足原地,仰頭望着遠方的漆黑。
拂袖間,閃爍的光亮消失,村子完完整整的呈現在她面前。
如入無人之境,這裏的一切對她來說,簡直太容易。許是發現了外人的闖入,有人沖了上來質問她是誰,是從何而來,讓她莫要多管閒事。
楚羽站在那裏,眉心的印記若隱若現,她覺得很煩躁,全身的血液都開始燃燒,那種莫名的衝動讓她想把這裏的一切都撕碎。
耳畔響起了和尚的佛偈,那聲聲入耳的木魚聲,敲得人好心煩。
腦子好疼,心裏好煩。整個人都是焦躁與狂怒的綜合體。
「多管閒事!」她一聲怒喝,拂袖間烈火燃起,整個村子頃刻間陷入一片火海之人。
腦子越來越疼,那和尚的佛偈越念越響亮,似要穿透她的耳膜。她不斷的抵抗,不斷的捂着耳朵,掙扎着卻不知哪裏是出路。
楚羽衝出村子,撲倒在離若的院子裏,痛苦的捂着腦袋在地上翻滾着,「別念了!多管閒事的和尚,住口!你給我住口!」
梓桐從半空落下,一臉惶然,「夫人?夫人!」
姑獲也跟着着急,「主人?主人這是怎麼了?主人?」
楚羽一把揪住姑獲的胳膊,幾近歇斯底里,「去殺了那和尚,殺了他!」
這雙通紅的眸,如同染了血一般艷烈,把姑獲和梓桐都給嚇着了。姑獲驚恐的望着楚羽眉心若隱若現的印記,愣是呆在當場沒能回過神來。
「我讓你們去殺了他,你們沒聽到嗎?」她嘶吼着,這個時候的楚羽就如同隔世的魔,讓人瞧着都心驚膽戰。
「夫人從不會讓我們去殺人的。」梓桐定定的看着她,「你不是夫人!」
楚羽頭疼欲裂,只得在地上打滾。
疼,實在是疼,如同洗髓一般,皮肉分裂,骨骼重塑。
在淵和離若也從屋裏跑了出來,沒想到會見着這般情況,當下愣住。
「怎麼回事?」在淵疾步上前,「這丫頭中邪了?」
「殺了那和尚!」楚羽還在喊着,「好疼!頭疼!和尚」
「哪有什麼和尚?」在淵愣了愣,「和尚在哪?」
「先制住她。」梓桐當下起身,如今公子不在,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只能先制住楚羽再說。想當初他們幾個人都被她震飛,是以一旦楚羽爆發,怕是誰都奈何不了她。
眾人合力,以修為鑄結界,藉此困住楚羽,壓制她體內的幽冥血。
為什麼楚羽好端端的會突然變成這樣?
而且更可怕的是,姑獲和梓桐都無法衝出這困境,楚羽卻輕而易舉的進來了。這意味着什麼?是否意味着楚羽體內的幽冥血一旦,將會變成一種極為可怕的存在?
是魔?
是妖?
反正不是人就對了。
凡人肉身,是否能承載她如此強大的力量?
若是不能,後果又會怎樣?
誰都不敢細想,只能先制住楚羽再說。
那和尚還在念經,楚羽很是難受,那種身心俱裂的感覺,真的不好受。她被結界包裹着,身子浮在半空,漆黑的夜裏,那雙猩紅的眸如同能擰出血來。
我這是怎麼了?
她自問。
可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嗓子裏,壓根無法吐出。
她看到所有人驚懼的眸,一個個的眼睛裏,是她無法讀懂的恐懼。她想了想,難不成是自己太可怕了?可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樣可怕呢?
閉上眼睛,她覺得渾身都在燃燒,血液在。
和尚的聲音若隱若現,她不知道這和尚為何一直跟着她,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出了問題。前幾次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霍庭燎拽了回來,而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自己的體內似乎還有一個人。
又或者說,她已不再是最初的楚羽。
那麼她是誰呢?
及笄大劫,碧桃成殤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霍庭燎的臉。
他衝着她笑,低低的叫了一聲,「小羽。」
下一刻。楚羽駭然驚醒。
「你不是!」楚羽突然一聲驚叫,所有的結界都被震碎,她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後腦落地的時候,她看到了一些零星的畫面。
鳳袍在身,逶迤在地。
那身穿龍袍的男子,攜着素白的玉手,一步一頓的走上了白玉長階。她回頭看着他,笑得極為酸澀,也不知這一場曠世婚禮,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終是殺戮起,宮門外的刀槍劍戟碰撞聲,打斷了所有的絲竹聲。
封后的典禮被打破,有人策馬沖了進來。
「夫人?」梓桐疾呼。
楚羽陡然回過神來,木然的盯着眼前的梓桐,「我怎麼了?」
「夫人沒事。沒事就好!」梓桐快速將楚羽攙起來,「夫人覺得怎樣?好點了嗎?頭還疼嗎?還能聽到和尚的聲音嗎?」
「和尚?」楚羽揉着眉心,「沒有了。」
「那就好!」梓桐拍了拍楚羽身上的灰塵,「夫人覺得怎樣?」
「梓桐,我是不是又發瘋了?」楚羽問。
梓桐微微一怔,「夫人沒有發瘋,夫人只是受了幽冥血的控制,一時間被蠱惑罷了!」
可楚羽回頭去看姑獲,卻發現姑獲白了一張臉,定定的望着楚羽沒有回過神來。她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裏,如同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怎麼了?」楚羽身上使不出勁,說話也有些沉沉的,「發生何事?」
「主人方才額頭上,有東西。」姑獲圈紅了眼眶,「姑獲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可是看到那印記,姑獲只想哭,就只是想哭。」
說完這話,姑獲還真的哭了起來,咽淚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梓桐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冷劍,姑獲乃是上古神鳥,每隔萬年都要涅槃一次,如同鳳凰一般存活在人世間。不知道在姑獲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以至於如今的姑獲忘卻了很多事情。
「我一直覺得,我肯定是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可我想不起來。方才見着主人額頭的印記,雖然很模糊,但是姑獲瞧着就想哭,好像等了千萬年,就只是為了等主人的出現。」姑獲泣不成聲。
這讓楚羽想起了一件事,蠑螈的靈洞內有一幅畫,畫着一個女子騎着九頭鳥。
蠑螈老祖宗說過,楚羽身上的氣息跟那女子是一樣的,所以把她當成了蠑螈的主人。
蠑螈的主人和姑獲的主人,應該是同一個。
可楚羽只是凡人肉身啊?
梓桐不敢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會這樣!輪迴千年,算上這一世也就是第十世,怎麼會有千萬年前的事情摻合其中。你一定是搞錯了,一定弄錯了。」
姑獲站在那裏,快速擦乾眼淚,「不會!我不會弄錯的。一定是主人!否則掌柜的,怎麼會把我送給主人?掌柜的困了我千萬年,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的不留人客棧,我等得發瘋,等得不知年月,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一個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一直在等。」
「那你告訴我,你的主人是誰?」梓桐問。
姑獲愣住,「主人主人是誰呢?」
她忘了。
太久太久,時間久得讓她把什麼都忘了,只記得自己在等主人。
楚羽凝眉,「千萬年?」千萬年前有沒有她這個人還不一定呢!千萬年的時光,足以讓滄海變成桑田,也足以讓桑田成了滄海。
「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身上的幽冥血,所以才會有你所說的什麼印記。」楚羽面色蒼白,「姑獲,我是凡人,不是你和蠑螈一族想找的上古之神。」
姑獲定定的看着她,俯身化為雀鳥,落在了楚羽的肩頭。
「我不是神也不是妖,我是人。」楚羽又強調了一遍。
人,總喜歡自欺欺人。
在淵凝眉不語,這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經此一事,倒是讓楚羽把這法陣給破了,除了不能出來的離若,其他人都能安然返回。
站在墳地外頭。在淵回頭望着離若。
離若哭着說,「離若就此拜別君上,下輩子,離若不想當妖了,只想做個人。不求千年不老,萬年不死,惟願一生一世一雙人。嫁如意郎君,得相夫教子,廝守終老。」
在淵斂眸,「等我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就來接你。」
聽得這話,離若哭得更厲害了,眼眶通紅通紅,眼淚止不住往下掉。「這次,君上能不能不要再騙離若?離若會當真,會一直等着君上回來。」
「這一次別再聽人慫恿,你是本君的女人,只能聽本君的話,知道嗎?」在淵叮囑。
離若狠狠點頭,她沒辦法離開,只能在這裏繼續等下去。
儘管她心裏也很清楚,蛇君的話多半是不能相信的,可那又怎樣呢?動了心的女人,總會自欺欺人的騙着自己,總覺得浪子回頭必定是為了自己,總想着自己對他而言是最特別的一個。
殊不知,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其中之一罷了!
楚羽出來的時候。狐小步快速迎上,「我們找遍了這附近,原來你進去了?」
梓桐冷了眉目,道一句,「廢物!」
「你突然消失,害得俺們好找!」墩子忙道,「丫頭,你怎麼進去嘞?」
楚羽定定的望着二人,墩子皺眉,「咋嘞?是不是出啥事嘞?」
「我沒傷着你們吧?」楚羽問。
墩子連忙搖頭,「木有木有,俺們都好着嘞,啥事都木有。來來來,俺給你探脈,這一次可要好好的看一看,要不然再來幾次,俺都要嚇死嘞。不信你摸摸,俺的小心肝到現在還砰砰跳。」
在淵翻個白眼,「廢話,心肝不跳是死人!不對,是死蜈蚣。」
早前見着兩人鬥嘴,楚羽還覺得有趣,如今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自己的身子出了問題,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何處。是幽冥血?若是幽冥血作祟,那霍庭燎為何此前也不知道?若然知道,為什麼要瞞着她?
他不願她產子,是因為幽冥血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
她想起了霍家地底下的無妄界,白姬一心想闖入無妄界,也不知所謂為何?裏頭是否存在着極大的秘密,影響着她此生的生死榮辱?
墩子見楚羽高興不起來,只能悻悻的作罷,伸手扣住了楚羽的腕脈,「一切正常,沒有異樣。」
「早前不是冷得厲害嗎?」狐小步道。
墩子也覺得奇怪,「俺從未見過這樣的,早前俺摸不着你的脈搏,你的身子還冷得嚇人,可這會俺就鬧不明白,這分明就是凡人的脈象,木毛病。」
狐小步凝眉,「你看仔細了?」
「俺是有良心的好大夫,俺給多少人多少動物看過病?俺木有看錯,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墩子撇撇嘴。
狐小步將信將疑的上前,伸手去扣楚羽的腕脈。
一則,真的不像此前那般冷然刺骨。
二則,真的有脈搏了。
「木有毛病,對吧?」墩子笑着湊上來。
狐小步點點頭,「真的沒事。」
「所以連你們都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了,是嗎?」楚羽抿唇,「先回去吧!」
梓桐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殊不知這一夜,幻境中着了火,那小黑屋也險些被火燒着。
大火突然從鏡子裏噴出來,錦盒剎那間被炸開,火勢沿着帷幔竄上房梁。若不是那老婦人發現得及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怎麼會這樣?」老婦人駭然,指尖顫抖着拂過鏡面的焦黑,冰冷的眸中凝着難消的凜冽,「呵,多少年了,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白姬坐在窗口,嫌惡的瞧着被燒得焦黑的帷幔,「想知道為什麼嗎?」
「白姬,你管的閒事太多了。」老婦人坐定,「你走吧!」
「大家都是同道之人,何不守望相助呢?你幫我,我也幫你。」白姬笑盈盈的落地,素白的衣裳可不想沾着一星半點的污濁。「夏將軍意下如何?」
老婦人坐在那裏,拂袖間已將鏡子修復如初,「你不配。」
「我是妖,可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如今的你跟妖又有什麼區別呢?」白姬媚眼如絲,「昔年風華,如今也不過是風燭殘年之貌,你斂了那麼多的青春有什麼用,還不是囤在一邊,有本事你恢復你本來的容貌,與我看看?咱們是老相識,你又何必呢?」
「白姬,我跟你不一樣,你是自作自受。而我只是受困於心魔罷了!」老婦人嗤冷,「你馬上離開,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楚羽身上有幽冥血,說不定可以解你身上的詛咒。」白姬笑道,「難道你不想恢復自由嗎?一輩子守着天妒之鏡,永遠不得超生?」
老婦人冷颼颼的望着她,「我應你之邀來了此處,可沒打算跟你同流合污。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有你的目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白姬眯了眯眼眸,「夏千月,你可別忘了你跟千羽的恩怨,你有今時今日又何嘗不是昔年所累?你為她做了那麼多,也算是他們的恩人。為何到了最後他們能雙宿雙棲,而你卻孤獨終老,日日夜夜受詛咒所困而不得脫身?」
音落,老婦人合上眉眼,臉上的褶子逐漸消失,鬆弛的肌膚快速緊繃。
微光中,耄耋老人突然成了芳華正茂的年輕女子。
花容月貌,美艷無雙。
她坐在那裏,如同畫裏走出來的嬌娥,帶着清塵脫俗之色。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她便是這樣的美麗不可方物,在昏暗的光線中。只一眼便足以驚心。
「這麼一看,還是那副醜樣子叫人見着舒坦。你這模樣真讓人難受,不知道的還會以為你才是狐狸精,我這真正的九尾狐,反倒甘拜下風。」白姬輕嘆一聲,「也難怪,當年的霍廷業會如此鍾愛這張臉,以至於至死不忘。到了今時今日,仍是」
「白姬,你還想說什麼?」夏千月冷眼看她,「我的詛咒是我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沒關係,你別總把人心看得太壞。妖有正邪之分,人也有好壞之別。收起你的狐狸媚功。這對我不管用。」
「你跟他都聯手了,還對着我說這些,不覺得虛偽嗎?」白姬笑盈盈的輕嗤,「心那麼大,嘴上那麼假,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你?當年那個馳騁沙場,說一不二的夏將軍,歷經千年磨礪,早就不是最初的你了。」
夏千月起身,「白姬,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知道得多倒是無妨,畢竟咱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要楚羽的性命。我要解除詛咒獲得重生,而你又何嘗不是呢?哦不。你的心思比我更甚一些,你要的不止是楚羽的性命,還有」白姬笑而不語。
夏千月低笑一聲,俄而長長吐出一口氣,「白姬,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何況我已經見過楚羽,她跟她前幾世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現在的霍廷業,寵着她護着她,一如她還是夏千羽的時候,連命都捨得給她。」白姬靠近夏千月,笑得涼薄,「他的命還是夏千羽的,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不覺得難受嗎?如今你連自己都保不住,就算跟他聯手了又有什麼用?他出不來,你也辦不到,只有我還是自由的,是可以被利用的,不是嗎?」
「你想讓我們利用你?」夏千月冷了眉目。
「那一日在永安寺,你做了什麼?」白姬笑問。
夏千月不語。
「那是你的葬身之地,也是你元神被困之處,她來找你了你強行把記憶往她的腦子裏灌,不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把某些東西放出來嗎?」白姬笑得尖銳,「他要出來了?是嗎?」
「他一直在外頭。」夏千月冷笑,「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可他每一世都失敗。」白姬嗤冷,「那一縷意識幻化的,果真是個沒用的。」
這話剛說完,白姬的身子突然被狠狠的甩出去,頃刻間砸在了廊柱處,當即噴出一口血來。
黑影幽幽的站在角落裏,黑色的斗篷遮去了一切,只露出微抿的薄唇,唇角微揚,音色如故,「白姬,你的話真是越來越多了。」
白姬身子一僵,起身之後竟帶着幾分畏懼之色。她微微退開少許,眸色微恙。
「怎麼,對着夏將軍就各種挑唆,如今對着朕怎麼不說了?白姬,這些年朕為何失敗,你心裏很清楚。你要解除詛咒,朕也要解除封印,可楚羽若是死了幽冥血就會隨之作廢進入輪迴,朕還如何解封?」下一刻,他突然伸出手。
白姬窒息的瞪大眼眸,他的手已經捏起了她的脖頸,「朕雖然還沒出來,但如今斂了不少人間魔氣,要殺你還是有可能的。」
「我沒有動楚羽!」白姬瞪大眼眸,「她還活着。」
「就因為她還活着,所以你也才能活着。」他冷哼,「你壞了朕多少次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你想拿回狐皮重續九尾,最好乖乖聽話。朕能扒了你的皮,也能拆了你的骨頭。」
語罷,黑影消失。
白姬當下喘着氣,一回頭,那人已經進了夏千月的房間,冷冷的坐在案前。他永遠是這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在他的心裏永遠都只有他自己。
揉着生疼的脖頸,白姬僵直了身子,「你的封印已經鬆動?」
「何止是鬆動,只差最後一步,朕就可以出來了。」他低低的開口,「白姬,你我也算恩愛一場,當年要不是因為你,千羽根本不會死。你自己說吧,如今這最後一世你該如何補償?」
「你也知道這是最後一世,只要楚羽在二十歲之前死去,我的九尾就能重續,我便可以重回九尾狐籍。只要我潛心修行,來日定可白日飛升。」白姬站在門口,「你自己都說了,咱們也是恩愛一場,可你捫心自問,你所謂的恩愛,何嘗不是利用?利用我彼時的肉身,太師之女的身份,坐穩朝堂?」
白姬冷然,「當年逼死夏千羽的明明是你自己。如今卻要怪我?將她打入冷宮的是你,要封后的也是你,最後她心死如灰。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貪戀權位。」
「若非當時元神未醒,朕豈會這般蠢鈍不堪,錯失良機。」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白姬,你如今的選擇是什麼?還想單打獨鬥,與朕對着幹?」
白姬苦笑兩聲,「這本來就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何苦要摻合着我?我修行千年不過是來人間走一遭,只是想嘗一嘗人間情愛罷了!你給了我極致寵愛,卻又讓我萬劫不復。同樣一張臉,都有着兩樣心。一個痴心不悔。一個刻薄無情,難怪最後夏千羽選擇他。」
「說夠沒有?」他冷了音色。
「她當了九世你的女人,可最後一次你失敗了。他失敗了九次,最後一次卻成功了。你可看到他對楚羽是何其寵愛?如珠如寶,視如生命,這點你真的比不上。」白姬輕嘆,「難怪世人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對,也不對。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們是兄弟,卻」
夏千月拂過手中的鏡子,「白姬,你還跟千年前一樣蠢鈍,人間情愛不是你這樣的妖可以嘗試的。放着好好的千年狐妖不做。白日飛升不要,落得被剝皮斷尾的下場,還有心思在這裏說什麼寵愛,無情?只要楚羽活過二十,你的九尾之咒就會應驗,你就不怕灰飛煙滅嗎?」
白姬懶洋洋的靠在門框處,雙手抱胸,涼颼颼的望着屋子裏的兩人,「灰飛煙滅之前,我會看着你逐漸變老,逐漸芳華不再。我縱然灰飛煙滅,也是帶着這皮相,而你呢?夏千月,你的法陣被人破了。就意味着你鏡子裏的世界被人破壞。」
「你辛辛苦苦收集的東西正在慢慢流失,若是再來那麼一下,那你就得重頭再來。我很想知道,你整日看着自己那堆滿褶子的臉,是何感受?覺得很痛快?丑得真是驚心動魄。你幫着林璇璣打算送她入宮,然後幫着你奪取宮中少女們的青春嗎?」
「這宮裏頭有的是年輕貌美的女子,她們會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帝王之心而心甘情願的把頭髮給你,供你青春不老。夏千月,其實你比我更狠,我雖然揪着夏千羽不放,可我從未害過旁人。但你不一樣,你沒殺人,卻能讓人生不如死,多少人有家不能歸。」
夏千月笑得涼薄,「說得自己好像有多情深義重似的,白姬你是妖,這是無論如何都更改不了的事實。你要知道,在世人眼裏,妖就該被剷除。」
白姬冷眼看着斗篷下挽起的唇角,伸手指向他,「那麼他呢?妖若是該死,那魔呢?魔是不是更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