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新鮮摘的櫻桃嗎?想吃了難道街上買不到?左不過是多花點銀子的事兒,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在這裏陰陽怪氣?」
福安大公主自從懷孕後,原本一點就燃的脾氣如今不用點,只要在旁邊有點點火星子都能燃燒起來,以往可能還惦記着姐妹情分,如今簡直好不客氣了!
兩個公主吵架,旁人還能說什麼,梁王妃和圖家大夫人端着茶碗仿佛茶碗裏能看出一朵花一樣,八公主被七公主不軟不硬的頂了一句,心裏氣的要死,面子上還要雲淡風輕的說:「也就是七姐姐大方,不過要是能有免費的,誰願意自己掏銀子去買?畢竟咱們可沒有九妹那樣得寵……」她說完輕笑着搖搖頭,垂雲髻上面插着的流蘇步搖也跟着晃了晃。
要說福安大公主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伺候在福安大公主身邊的嬤嬤微不可見的對着她搖搖頭,福安大公主正要張口說什麼,就見蘭齊朵掀開帘子走了進來。
她面色白皙紅潤,精神看起來極好,見室內眾人竟然都沒有說話,揚揚手就見跟在後面的幾個侍女分別將幾蠱東西放在個人面前。
蘭齊朵坐在福安大公主身邊,自然而然的替她揭開面前的東西說:「父皇估計今日前朝事情多,這個時候還不過來,我怕大家肚子餓了,先用些東西填填胃也好。」
梁王妃笑的很是柔和:「公主殿下有心了,早起至今確實餓了!」眾人也不多話,紛紛拿起湯匙。
偏偏八公主看了蘭齊朵對七公主殷勤備至,心裏酸的厲害,非要挑事:「怎麼七姐姐就是紅棗燉雪蛤,我就是銀耳蓮子羹了?」
福安大公主本就是懷孕的人,肚子有些餓了,蘭齊朵送來的東西孕婦吃了極佳,她鄭吃的香甜了就聽見八公主不滿的聲音,蘭齊朵還未出聲就聽她說:「紅棗燉雪蛤本就是孕婦吃了極好的東西。你又沒懷孕大補一下豈不是要流鼻血了,到時候是不是還要說元嘉故意害你?」
蘭齊朵出來七公主福安以外和眾位姐妹之間都關係平平,任憑八公主夾槍帶棒,她卻根本不受影響。倒是圖家大夫人跟梁王妃對視了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見無奈,早知道這樣就不來的這樣早了,沒得看這姐妹幾個火藥味漸濃。
八公主成親一年多還沒有身孕,她心裏本就不自在如今被人這樣點出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唬的七公主跟前服侍的嬤嬤立即擋在她面前。
眼見着八公主一耳刮子就要招呼道嬤嬤臉上了,蘭齊朵直接大喝一聲:「夠了!」
「七姐姐有孕在身我就給她上的紅棗燉雪蛤;嬸嬸眼下有青影,我上的是老母雞人參湯;舅母則是玫瑰花瓣甜粥;我見八姐姐似乎嘴角起泡,就上來一碗銀耳蓮子羹,蓮子主敗火的,想着八姐姐吃着正好,卻不想八姐姐因為這點小事跟七姐過不去……」
八公主張張嘴,蘭齊朵抬手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八姐因為今日的花宴心裏不得勁,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過是遵從父皇的話罷了,八姐一向聰明,怎麼在這件事上想左了?」
「換句話說,八姐若是有什麼不滿的話,今日大可不來,既然來了那就高高興興的何必這樣一幅嘴臉,白瞎了姐姐一副好容貌,也辜負了大好春光!」
蘭齊朵教訓起人來雖不說盡得康泰帝真傳。但也是言簡意賅,幾句話間就將八公主說的捏緊帕子坐在那再不言語,七公主冷哼一聲然後端起自己紅棗燉雪蛤再次吃的香甜,這下室內倒是清淨了再也沒人開口說話。眾人正洗手漱口的時候,小圖喜興高采烈的進來說:「回稟公主殿下,陛下的車馬已經皇城大道了,長史大人說該出去接駕了!」
蘭齊朵帶着兩位姐姐還有嬸娘舅母趕緊讓人抬着叫着往大門口走去,這時候院子裏已經沒有了來來回回閒逛的書生、閨秀了,眾人都屏聲靜氣的分成兩隊站在大門兩側。
蘭齊朵一行人下了馬車站在最前面等待康泰帝到來的時候。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見禮聲,她揮揮手只說:「今日各位值當在自己家中賞景就好,不必拘束多禮。」
姑娘家還有剛剛成婚的小婦人也倒罷了,她們雖說不常見元嘉大長公主但好歹也算遠遠有過幾面之緣的,像趙可馨、崔悅一流甚至跟元嘉大長公主那是再熟悉不過了,畢竟當年可是在行雲閣一起讀書的。
男子可就不一樣了,他們之中只有個別幾個見過這位元嘉大長公主,其餘的都是在自己的母親、家中姐妹口口相傳的話語中「認識」這位公主的,因此站在蘭齊朵身邊的兩位公主是不是都能感受到一側有好奇、有趣的打量視線,好在都是宮中出來的公主,也算是各個身經百戰的,對這些目光也不在意。
「陛下駕到……」
有開路太監遠遠的呼喊聲傳來,這些人裏面就蘭齊朵身份最高,她率先跪下,就聽有太監高喊:「跪……」
那聲音拖得老長,全場都鴉雀無聲,然後就見康泰帝的鑾駕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康泰帝人未至聲先聞,遠遠蘭齊朵就聽見他哈哈大笑道:「平身!平身!趕緊都起來,說說你們都是年輕人,怎麼這麼多繁文縟節的。」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蘭齊朵跟前將蘭齊朵拉起來,將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才感嘆道:「今日這身衣裳好!跟着春日裏的花兒一樣,你母后也是有這麼一件顏色的衣裳……」
「皇兄如今才下朝肯定累了是不是?侄女兒早就將竹里館收拾整齊了,皇兄要不要現在去換身衣服,這樣威嚴的,小輩們都不敢親近了!」
蘭齊朵今日穿的是一身鵝黃色蜀錦繡丁香的束腰衣裙,她作清雅打扮的時候本就是氣質偏冷,偏偏這麼一身柔和的衣裙襯托下來,不僅沒將人柔化,反倒是衣衫也多了些冷硬的味道,仿佛春日裏早晨料峭的梅花一般。
只不過在康泰帝眼中只要是自家女兒什麼都好,記得自己的妻子當年也有這樣一身衣裙。哪裏能明白蘭齊朵這樣穿着的意思,倒是梁王見康泰帝似乎有傷感之意,趕緊岔開話題。
康泰帝低頭見自己一身龍袍,哈哈大笑一聲道:「這倒是忘記了。趕緊牽頭帶路朕要換下這身衣服。」
蘭齊朵被康泰帝牽着手,看了看四周不見太子殿下,就問:「哥哥今日怎麼沒來?」
康泰帝邊走便欣賞着外院的景色,隨口道:「老子都出門了,兒子不留下來幹活看家怎麼行?」一句話熱的周圍的人失笑不已。跟隨康泰帝一起來的幾個親近大臣打趣道:「春光這麼好,可見今日是託了太子殿下看家的福才能有如此美景可賞!」
有眼色的人見康泰帝對太子如此放心、親近,心裏面自然也有了計較。
康泰帝顯然心情很不錯,說了幾句外院這些松柏長青、大氣寬闊的話,才扭頭對蘭齊朵說:「你皇嫂一會帶着孩子們過來,今日朕給他們放假了!那些個伴讀估計也會過來!」
蘭齊朵皺眉道:「父皇就喜歡突然襲擊,那麼多孩子,哪一個不是父母心裏面的寶,今日人多眼雜,要是哪一個哭起來。父皇就自己帶孩子吧!」
七公主和八公主早就跟着其餘的貴女們說話了,蘭齊朵和康泰帝身邊左不過是伺候的下人,少年們遠遠地不知道蘭齊朵和康泰帝說什麼,只見到蘭齊朵衝着康泰帝落下個臉,康泰帝還要在一邊賠不是,心裏面真是好奇死了!
梁王世子妃的弟弟趙通,還有圖家大夫人帶來的那個年輕人以及誠意伯家的王雲深,幾人倒是比其餘人鎮定多了!只不過趙通和另外一個年輕男子那是毫不掩飾或者含蓄的愛慕,而王雲神則要深藏不漏的多。
父女倆說話的間隙,蘭齊朵也只好安排人準備迎接太子妃。順便迎接那幾位年紀小小的伴讀,都是各個家裏的心尖尖,怠慢誰都不行。
自從蘭齊朵的公主府建成之後康泰帝還是第一次來,一路上他又不要轎攆。走走看看的,蘭齊朵畢竟是主人,只好吩咐侍衛們還有婢女們小心伺候着,然後帶着康泰帝到了竹里館門口就匆忙離開了。
錢六郎站在烏泱泱一群人後面,看見馬統領竟然站在御林軍統領跟前,心裏頭不免咯噔只跳。唯恐馬統領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他以前聽過一些刺殺皇帝的故事,但從未見過皇帝,甚至跟着蘭齊朵也從未見過這種陣仗,此時真正身臨其境,所有人都畢恭畢敬,只有前面那個穿龍袍的男子談笑風生,泰然自若,錢六郎也跟別人一樣有些戰戰兢兢,這種不是因為本身的害怕而是千百年來一種對皇權的敬畏。
「元嘉倒是有心了,這裏佈置的很是清雅,倘若到了夏天大概連冰都不用也涼爽的很。」
這竹里館很大,推開門就是一條兩邊栽滿竹子的小徑,一路穿過清幽的小徑,面前的視線則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
竹里館竹里館,自然以主子居多,不僅牆壁上刻畫的都是形態各異的竹子,就連常用的茶杯、桌子、板凳都是竹子刻成的,最妙的是,房前有一竹製的搖椅,正對着那已經開始發嫩芽的竹子,想必夏日的午後躺在搖椅上,聽着沙沙的風吹竹葉聲,感受風送過來的竹葉清香,然後再來一杯茶的話,就更妙了!
錢六郎知道康泰帝的人如今大多數在外面,只有康泰帝和幾個心腹在房間,那麼此時乃是最佳時機,不知道夏侯翼那廝有沒有看到這個機會,他不由得轉頭開始在人群中搜索夏侯翼的身影。
康泰帝進了房間到處看了一下,然後才由身邊的人服侍着換了衣裳。
他如今五十來歲的人了,精力並不比從前,走了這一路只覺得有些疲乏,揮揮手說:「你們在門外伺候着,一刻鐘後將朕叫醒。」
「奴才遵旨。」
康泰帝剛剛走到床邊,然後就將手中的一個綠扳指扔向了屏風後面,接着便迅速往門外撤退!
正要喊來人,就聽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的聲音說:「末將夏侯翼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侯翼手中還拿着康泰帝匆忙從大拇指上擼下來的扳指。他將扳指高舉頭頂,對着康泰帝恭恭敬敬的行禮,康泰帝站在門邊的位置,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夏侯翼半晌。就在夏侯翼手都快要舉麻了的時候,才聽見康泰帝說:「夏侯翼,你此舉何意?」
夏侯翼手中不由得有些冒汗,他知道康泰帝越是語氣平靜就越是代表他可能正在盛怒之中,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好。恐怕今日人頭落地,康泰帝也能編造一個「刺客」的罪名讓人將他亂箭射死。
「末將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還請陛下恕罪!」
康泰帝仍然沒有讓夏侯翼起來的打算,他此時也不着急出去了,而是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輕輕的呷了一口,然後對夏侯翼說:「萬般無奈?朕到不知道夏侯將軍有什麼苦衷才會做出暗中窺伺君王的事情!還是說夏侯家代代忠良,就是這麼教導你的!」
那個「事情」二字剛落,康泰帝就連着手中的茶杯砸向夏侯翼的腦袋,夏侯翼的頭上臉上都被茶水打濕了,水滴漸漸滾落在地上。夏侯翼眼睛都不眨以下的繼續對康泰帝將頭磕的砰砰響!
「陛下恕罪,臣萬萬不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實在是情分得意!若是臣對陛下有任何不詭之心,臣願意夏侯家滿門任憑陛下處置!」
「陛下,裏面發生何事?」外面守着的人耳聰目明,聽見裏面聲音不對,就要推門進來,康泰帝看了一眼夏侯翼道:「無事,退出一丈遠!」
如今這世道,能出來做官為宰的那個不是靠着家族的支撐。康泰帝聽了夏侯翼的話,雖然沒有再說話但表情倒是緩和了些。
「起來說話。」
夏侯翼跪了良久才聽見康泰帝說了這麼一句話,瞬間覺得整個人都好了不少,顧不得擦乾淨臉上頭上的茶水。夏侯翼只跪直了身體說:「末將魯莽行事,多謝陛下寬宏大量。」
「朕平日裏國事繁忙,倒是聽下面的人說起過你幾次求見,若是朕沒記錯的話,此次賞花宴會公主府並沒有邀請你吧?」
康泰帝說着眯起眼睛,夏侯翼再次磕頭道:「實在是事出緊急。末將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朕倒要聽聽,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如今竟然迫的你私闖公主府……」
康泰帝雙手扶在榻上,眼睛緊緊的盯着夏侯翼看,這種特意施加的壓迫感讓經過千軍萬馬的夏侯翼也不禁感到威嚴,無形的目光仿佛能穿過夏侯翼的頭皮一般。
夏侯翼低着頭讓人看不清楚神色,低低地說:「臣斗膽問陛下,假如陛下看上了一個女子,想娶他為妻,但是那女子不答應,那女子的父兄也不答應怎麼辦?」
康泰帝怎麼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這段時間之所以對夏侯翼避而不見,就是因為知道夏侯翼可能會提出這個問題,他可是從來沒打算將女兒嫁給這人的!先不說什麼狗屁的蘭氏祖訓,就算別人不知道,他怎麼能不明白夏侯翼此人有多狠?這樣一個對自己都狠得下心腸的人,那對別人豈不是更能下狠手?
「這世上的事情看似毫無關係,但其實都是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姻緣之事一是講究個門當戶對,二麼講究個姻緣水到渠成,其三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那女子不同意,就說明姻緣未到,那女子的父兄也不同意那就說明沒有父母之命了,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但那女方卻是兩點都達不到,既然如此這樣的親事可是強扭的瓜不甜,不結也罷。」
康泰帝一席話將夏侯翼堵的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此時康泰帝就像個很是能為小輩開解的大儒一般循循善誘,說的話如此有道理,叫夏侯翼幾次張嘴都不知道如何說。
他原本想掌握主動權的,如今看來別說主動權了,他根本就是處於被動的地位。
「不瞞陛下說,末將愛慕元嘉大長公主多年,但是公主殿下卻對末將並無此意,早在幾日前末將就得知陛下要為公主殿下擇婿,但末將卻無論如何,想盡法子都見不到陛下,不得已才做出這種私闖陛下寢殿的事情來,還請陛下恕罪,也請陛下成全。」
夏侯翼很明白,剛剛康泰帝那樣說就是早已洞悉他的心思,再這樣的聰明人面前最好不要耍花樣,因為耍花樣容易讓人反感,但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可能在康泰帝眼中還會覺得「孺子可教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