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拉着高余,談到了很晚。
內容,則是以商討高余的未來為主。
高俅的意思,還是希望高余可以走仕途。不過,高俅並不希望高余走武職,因為他就是武官出身,對於大宋朝武官的處境,感觸最為深刻。
亦或者說,根本沒有出路。
所以,高俅希望高余走文官的路子。
可問題是,高余沒有功名,想要由科舉入仕,絕非易事。
高余不是蘇老泉!快十九歲的年紀,虛歲也已經二十一,讀書已經晚了。
只有恩蔭這條路可走。
不過,此前高柄,也就是高余的大哥已經走了恩蔭的路子,高余再想以恩蔭入仕,難度會非常大。好在,此次高余在杭州的所作所為,總算是讓他有了資本。相信朝中那些相公,也不會因為這件事,為難高余。
當然了,增加一些麻煩,是不可避免。
「而今江南戰事未平,所以不好與官家商議。
不過,兩浙路經此戰亂,官員死傷慘重,勢必會空出許多官位。到時候,朝廷會從各府院中抽調人手,前往兩浙路填補空缺。如此一來,府院勢必會空缺處很多的職位,到時候為父會設法,為你謀一個實差。
在府院中好好做上一兩年,再經一次勘磨。
那時候,你也二十三四,年紀正好。為父會再設法,給你安排一個外放的實缺……呵呵,待你三十歲時,權知一州,也未嘗不可。只是這過程中,需要你沉下心來。為父而今就怕你性子兔脫,會耐不住寂寞。」
這天底下,也只有父母會為你操碎心思。
高余雖然不太想入仕,可是面對高俅的這般心意,他卻無法拒絕。
高俅,在許多人眼中或許是一個弄臣,幸臣,但對高余而言,絕對是一個好父親。
「父親,孩兒想經商。」
「嗯?」
「既然父親為孩兒安排好了前程,孩兒斷不會拒絕。
只是,一入仕途深似海,雖說孩兒也不是那清高之人,可那貪贓枉法的事情,卻難做得出來。孩兒未曾經歷仕途,但卻知道,這仕途上,少不得使錢。所以孩兒想找人經商,將來入了仕途,也可以有個保證。」
「你想做甚事情?」
「孩兒,想要製糖。」
「製糖?」
有宋一朝,商業發達。
不過歷經一百六十年的發展,那賺錢的生意,大都已被人壟斷。
小生意,對高余用處不大。可想做大生意,就必須要有一些特別之處。
宋人好甜食,對於糖的需求很大。
此時市面上的糖品,大都是黑糖或者紅糖。
「孩兒早年隨師父四處漂泊時,曾救了一個天竺人。
那天竺人說,在天竺有一種方法,可以把糖漂白,制出的糖白如雪,細如沙。當時孩兒頗感好奇,於是就從那天竺人的手中,學來了製糖之術。
若孩兒制出白糖,定可以在汴梁站穩腳跟。
而後以汴梁為中心,向各地銷售,想來收益不會差了……只是要做這生意,單憑咱們高家還有些不夠,所以需要父親聯絡些人,方可進行。」
言下之意就是,我能制出上好的白糖,但是需要有保護傘。
高俅聞聽,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頗為欣慰的看了高餘一眼,輕聲道:「吉祥兒能如此想,確非常人。
找人合夥,並不困難。
但是,你必須要制出你所說的那種『白如雪,細如沙』的糖,為父自會找到合適人選。」
父親與我些時日,我自會制出白糖。」
「哈哈哈,吉祥兒若真能制出白糖來,為父拼着這張老臉,也會為你謀一個『貢糖』的身份。」
『貢糖』,說白了就是找官家做背書。
高余咧嘴笑道:「父親放心,孩兒一定不會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天已經很晚了,梁氏過來催促,讓高余早點去休息。
高俅自不會反對,待高余離開之後,他笑呵呵來到臥室之中。
「吉祥兒深諳為官之道啊。」
「到底何事,讓你如此高興?」
「沒什麼,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吉祥兒制出的『白糖』,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高俅躺在床上,和梁氏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白糖?
看起來,吉祥兒身上的秘密,還真是不少呢……
高余所說的『白糖』,確實是他從一個天竺人手裏學來。
天竺人製糖時,會用牛奶進行提純和漂白。其工藝,和中原的製糖工藝有很大的區別。據那天竺人說,這種『白糖』在天竺,也只有貴族才能享用。
高余曾嘗試過這種製糖工藝,制出的糖品確實不凡。
此次高俅和他談及前程,他就想到了這種製糖工藝,並準備加以推廣。
若是能把『白糖』推廣出去,在這種製糖工藝還未從天竺流傳過來之前,一定可以占居市場。而他的目標,則是針對於大宋朝的上流社會。如此一來,即便將來這種工藝推廣開來,也不會對他產生太大影響。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儘快搶先把白糖制出,而後搶佔汴梁的市場。
第二天,高余就寫了一個清單,交給高誠去採買。
他晌午陪着梁氏在家中說話,吃罷了午飯,才帶着武松和馬大壯離開了高府。
這汴梁城,一別大半年。
此時的東京正處於隆冬時節,景色與他年初離開汴梁時,又有很大不同。
「二哥,嘗嘗這『赤白腰子』,可是潘樓一絕。」
在潘樓外,高余買了一些小食,三人捧在手裏,一邊走,一邊吃,不亦樂乎。
經過近一年的汴梁生活,馬大壯已不似剛來汴梁時,吃什麼都沒夠……他如今吃東西,雖然還是狼吞虎咽,但卻變得精細許多。汴梁的美食小吃,他幾乎吃遍了,什麼地方有什麼好吃的,怕是老汴梁都比不得馬大壯。
午後的陽光很暖,在這隆冬時節里,照在身上,讓人感覺有些慵懶。
三人在州橋橋頭的一家攤子裏坐下,一人一碗豬肺湯,配着手中小食,悠閒自在。
武松忍不住道:「若非衙內,還不知這日子可以如此快活。」
說起來,武松也算是中等人家的出身。
家中雖算不得巨富,但也是小有家產……只是他從小習武,後來又去了少林寺,過的是清苦日子。後來跟隨高余,這才算變得輕鬆起來。先是在杭州城裏逍遙自在了一段時日,如今來到汴梁,也無需為三餐奔波。
人常言: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武松這也算是被高余給慣壞了,加上他也是豪爽性子,屬於那種有一文錢就花一文錢的人。真若是讓他再回到從前,過清苦日子,怕是非常困難。
「二哥,如今咱們回到了汴梁,你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
武松想了想,笑道:「也無甚打算,只看衙內安排。」
「若二哥想入禁軍,我與父親招呼一聲,便做個都頭也算不得難事;若是二哥不想從軍,我也可以想其他門路,只看二哥你想做什麼事情。」
從軍?
武松想了想,搖頭否定。
他這種疏狂的性子,未必能受得了軍中的約束。
可是,除了這一身拳腳功夫之外,他似乎也沒有其他特長。對了,他會念佛經,但總不可能跑去寺廟裏出家當和尚?一時間,武松也茫然了。
他猶豫片刻道:「但憑衙內安排就是。」
「若二哥信得過我,不如就留在我身邊吧。
待過些時日,我說不定也要到衙門裏做事,到時候有二哥在,我也放心。」
「嗯,如此也好。」
一旁馬大壯道:「衙內,我也要做事情。」
「大壯哥哥想做什麼?」
馬大壯愣了一下,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整日裏無事可做,甚是難受。
衙內離開後,有師父傳我拳腳,倒也能過得去。
可師父去了五台山,這一兩月來,就閒的發慌,着實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大壯哥哥不必着急,到時候我肯定會給你找事情做。」
馬大壯聽罷,咧嘴笑了……
在經歷了杭州那段每天都要提心弔膽,驚心動魄的日子之後,回到了汴梁的高余,整個人都放鬆了。回到汴梁後的幾天裏,他很是悠閒。
或是在家中陪母親說話,或是帶着武松和馬大壯,在汴梁周邊玩耍……
比起如今還處於動盪中的兩浙路,汴梁無疑就像天堂一樣。
他在汴梁,也沒有什麼朋友。
魯智深去了五台山,韋九公子不曉得住在何處,他一時半會兒也聯繫不上。高堯輔倒是帶着他出去吃了一次酒,介紹了一些衙內與他認識。
可是,高堯輔的那個圈子裏,大都是讀書人。
雖說看在高堯輔的面子,他們會對高余客客氣氣,但是骨子裏卻有一些輕視。
沒辦法,誰讓這些人是正經的科舉出身。
莫說高余現在還是一個白身,將來即便是靠着恩蔭入仕,這些人還是不會把他視為同類。而這,也正是高堯輔為什麼想盡辦法也要科舉的原因。
輕視就輕視,老子也不求着你們過日子!
高余在參加了兩次聚會之後,就不再和這些人接觸了。
也沒什麼好接觸,就如同那些人輕視高餘一樣,高余這骨子裏,也看不上那些個『窮措大』。既然是相互輕視,又何必強行混在一起,大家都不舒服。
只是,高堯輔的面子不能不給。
再怎麼說,那是他兄長,高余不能薄了兄長的臉面。
好在沒過多久,高余就開始忙碌起來。
他先是在家研製『白糖』,之後又搬去了老宅那邊,琢磨着為扈三娘制槍。
梁氏雖然不舍,卻沒有阻止。
她也知道,高余是那種自由慣了的人,在高府住的並不自在。
反正是在汴梁城,真要想念高余時,一聲召喚他就會過來,再不濟她去探望高余,也非常容易。不過,高余身邊的人似乎越來越多。除了馬大壯夫婦之外,如今又多了一個武松。聽說過些日子,還會有人過來。
老宅子就顯得有些小了,房間可能會不夠。
梁氏在三思之後,就找了人,把萬壽巷那老宅子兩邊的房舍,都租賃下來。
買?
有些困難,且不說人家願不願意賣,就算願意,那價錢也非常的昂貴。
與其買來,不如租賃。
反正在汴梁,租房子並不丟人。
甚至許多相公,都是租房子度日,他高家租兩座宅院,也算不得大事……
對此,高余更不會拒絕。
他如今根本就沒功夫理會房子的問題,正好奇的研究着他那鑄劍的技能。
因為他發現,這鑄劍的技能非常有趣。
「大壯,你依照我剛才打鐵的方法來試一試?」
「好!」
隆冬時節,馬大壯只穿着一件單衣,敞着懷。
他抄起一柄鐵錘,從爐子裏取出一塊燒紅的鐵塊,然後輪錘叮噹敲打。
「不對,不對!」
只敲打了十幾下,高余就攔住了馬大壯。
他此刻和馬大壯一樣,也是只穿着一件半袖單衣。
從馬大壯手中接過那柄足有二十斤重的鐵錘,他鉗住了模子之後,輪錘砸落。
只聽鐺的一聲響,高余的臉上旋即露出古怪的表情……8)